《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15、比较

　　因林婉瑾即将要离开，这天赵家人就为她设了践行宴，林婉瑾自那天给赵睦夸过之后，就老老实实改穿了裙装，为的就是让赵睦再夸夸她，这天也是花了半天时间从她娘给她的那些相看用衣裳里挑了件小桃红的出来，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基本满意了才出门去。

　　路上路过一个假山带，忽然听到竹林后有丫鬟说：“林小姐也太不要脸了，居然死皮赖脸追着大少爷跑。”
　　“可不要乱说，万一给林小姐听到了，打你怎么办？”
　　“怕她呀？敢做就要敢给人说。”
　　“你又没有亲眼见见到。”
　　“我没有亲眼见到，可楚姑娘的丫鬟芥豆妹妹看到了呀，她亲口告诉我的。”

　　林婉瑾心里也是跪了，为什么总能在赵府听到别人对自己的闲言碎语？

　　正要默默离开，互听一声暴喝：“胡说八道什么？林姑娘和大少爷是你们能乱嚼舌根的？罚半个月月俸，都给我长长记性。”

　　林婉瑾仔细一听，这好像是赵叔母的声音。那两个丫鬟听着像是已经噤若寒蝉，林婉瑾也不在意了，抬脚便要往回走，结果差点撞上人。
　　惨绿少年赵盼还是一身耀眼惨绿，不过站在花树之旁，就不是那么耀眼了，以至于林婉瑾这才发现他。

　　赵盼大概也怕被他母亲发现，对林婉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转过身往另一侧假山林走去，走到一半，还着急地转过头来招呼林婉瑾一起。

　　林婉瑾很不想跟他出现在同一片领域里，没有理他，转身往另一边走，没走两步，忽然被人一拽，又拉着往赵盼方向走。
　　林婉瑾一看是赵盼，张嘴就要喊，赵盼也是早有准备，一把捂住了林婉瑾嘴巴，硬拖她往那边走，还在她耳边说，“安静点，你走的那边能撞上我娘！”

　　撞上了又怎么样！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连你娘训个讲坏话的丫鬟都怕？

　　林婉瑾挣得越厉害了，拼命拿脚去踢假山，想引起注意。

　　赵盼索性是抱住她，拖着她走，林婉瑾气死了！要不是弹弓被赵睦缴了，她早就打得赵盼满地滚了！

　　好不容易拖进了假山洞，赵盼这个整天花天酒地的人快压制不住林婉瑾了，只好同她打起商量，“你要是安静点，我们躲过这一劫，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稀罕你的秘密！

　　林婉瑾一脚狠狠踩在了赵盼脚上。
　　赵盼满脸扭曲地闷哼一声，为了不被他娘发现，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鬼哭狼嚎出来，硬是憋住了。他缓过劲，咬着牙也恶狠狠地威胁林婉瑾，“看看周围，我要是占你便宜，你根本跑不掉。你要是老实安静地，我就放过你。”

　　说得好像现在没有占她便宜似的！
　　林婉瑾又狠狠给了赵盼一脚！

　　赵盼痛哼一声，抱着林婉瑾差点蹲下去，他又威胁林婉瑾，“你再试试，我就这样抱着你出去，你看你还有没有机会嫁我大哥？”
　　他说完，还挑衅地放开了林婉瑾的嘴，也不怕她这时候喊话招人来了。

　　林婉瑾也是冷笑了一声，打起嘴炮，“那你也可以试试这么做，大不了就是我不得不嫁给你，嫁给你之后我就能名正言顺天天打你了，打得你出不了门交不了友，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赵盼：“……”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滚出三个字，“你厉害！”

　　他拖着林婉瑾往山洞里面潜行得更深，“安静点，我们从那头出去。”

　　林婉瑾嘴上说得溜，心里还是害怕，提心吊胆地被赵盼拖着走了半天，洞口越来越远。她觉得自己动静也不小了，赵夫人居然没发现他俩。

　　赵夫人领着两个丫鬟路过假山，往那个半掩的洞口看了看，转身走了。

　　林婉瑾和赵盼拉拉扯扯到了这一边的洞口，林婉瑾不肯就这样往外走了。“好了，这下可以让我自己出去了吧？”

　　赵盼放开了她，林婉瑾趁他不备，突然又踩了他一脚！这才跑出了假山，赵盼惨叫一声，嚷嚷着单脚追了出来。

　　林婉瑾尚未跑出两步，就看到赵睦和他书童洗笔就站在路口的地方，静静望着假山这边。林婉瑾唬了一跳，尴尬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裳，呵呵一笑，遥遥朝他招手：“好巧啊，赵睦。”

　　“大哥？”赵盼显然也吓了一跳，立刻摆摆手急道，“大哥你别误会啊，我跟林、林姑娘只是刚好路过此地，没什么的。”

　　“我没什么好误会的。”赵睦轻描淡写回了一句，又继续往道上走了几步，走到他俩附近，便笑吟吟地伸手朝前方指了指：“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去吃晚饭吧。”

　　林婉瑾暗中瞪了赵盼一眼，这便小跑两步去和赵睦走到了同一排，笑嘻嘻且厚颜无耻地问他：“赵睦，我今天这身怎么样？”

　　赵睦大概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直接，朝林婉瑾小小地瞪了瞪眼，方才轻咳一声，转回了头，只作没听到，没有回答她。林婉瑾扯了扯自己的裙子，撅着嘴低下了头，也没有厚颜无耻再问第二遍。

　　赵盼三步两步跟上来，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地打破了这一路的寂静：“今天的晚霞好好看啊——”

　　乌鸦嘎嘎飞过。
　　好想打他。

　　三人默默尴尬地到了吃饭的地方。林婉瑾也总算和楚云婷面对面碰上了。楚云婷穿了一身浅蓝的罗裙，披了宝蓝的斗篷，插了一支无流苏的白玉簪，加上她婉约柔美的模样，看起来温婉娴静，楚楚动人的。

　　她站在路口的另一侧，朝赵睦林婉瑾等人微微福身，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赵大公子、二公子、林姑娘好。”

　　“楚姑娘好。”赵睦和赵盼也都规规矩矩标标准准地回了揖礼。

　　只有林婉瑾作了个不伦不类的福身礼，不像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子有点不像样，赵睦和赵盼都转头看她。林婉瑾尴尬又脸红，索性直起了身，想弄个揖礼糊弄过去算了，刚刚站起来，楚云婷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轻轻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我可崇拜林姑娘你一弹子打爆山匪头子脑壳那一段呢，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来，与我讲讲那一段故事可好？”

　　轻描带写便免了林婉瑾规矩不行的尴尬，林婉瑾心中不免有些佩服感激她，不好意思地回楚云婷：“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运气好，一弹子过去打中了。”

　　楚云婷笑道：“林姑娘何必自谦，这百步穿杨、正中靶心的运气可不是一般人都有的。”又说说笑笑真心实意将林婉瑾夸了一番，直夸得林婉瑾心中腾云驾雾似的，既害羞，又自得，又隐约生出那么点自惭形秽来。

　　赵家奶奶将她比作北枳，将楚云婷视为南橘，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么一想，林婉瑾那仿佛腾云驾雾似的心情也跟着咻一声跌到了谷底，匍匐在地奄奄一息，爬不起来了。

　　席面后，赵老夫人嘱咐了一番林婉瑾路上注意安全等事项，林婉瑾强撑着笑呵呵地一一答了。大抵是因着她这几日过于孟浪，赵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例行公事般嘱咐完，便转头来同楚云婷说起话。

　　她笑呵呵地拉住了楚云婷的手，慈和地同她说：“我听说你连二十四史都念完了，这可了不得，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家阿睦当先生呢。”

　　楚云婷笑着回她：“赵奶奶这是叫云婷去出丑么？赵大公子那史书念来是去考科举的，我那史书是当话本故事看的，岂可同日而语？”
　　赵睦笑吟吟地开口：“史书本就是前人故事，不当故事看，难道要当寓言看么。楚姑娘这才是最正确的看史书方式。”
　　“赵公子谬赞了。”楚云婷捏着手帕子低头含蓄地笑了笑，颇有云鬓飞霞，温绵絮絮之态。

　　林婉瑾也跟大伙儿一起扬着听笑话一样的浅浅笑，若无其事地默默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别说什么二十四史了，她好像连三字经都不曾仔细看全过。

　　这厢话未落，赵夫人便拿出了一幅画，同林婉瑾笑道：“这幅画是韶影送给你的临别赠礼，她自己不好意思，倒要我替她给了，这孩子。”赵夫人嗔怪又慈爱地瞥了秋韶影一眼，便将画纸一抖，整个儿朝林婉瑾和众人展开了画，“你瞧瞧，喜不喜欢？”

　　这是一幅水墨梅枝松雪图，细看纤毫可见，粗观栩栩如生，可说是画得极好了。
　　“恩！画得真好！”林婉瑾高高兴兴接过了画，又转头谢了秋韶影一番，这才拿着画回去，交给了执剑坐下了。大家也都抹了蜜似的挨个夸了一番秋韶影的画技。

　　赵夫人便转头对秋韶影说起，“阿睦画工也还将就，你们俩没事可以讨论讨论，互相精研一番技艺啊。阿睦，你说呢？”

　　赵睦方才也夸了秋韶影，他还是笑得那个讨打的谦谦有礼样，回道：“我的画技恐怕不如秋姑娘。”

　　林婉瑾又低头默默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她连画笔长什么样都认不齐全……

　　林婉瑾正心情低落、百无聊赖地做着背景，赵盼忽然清咳一声，扬声问，“林姑娘，你会什么呀？”

　　林婉瑾猛地从自己的十指世界里抬起了头，发现大家个个都盯着自己。

　　赵老夫人、赵夫人是看不出情绪的，楚云婷是鼓励的、赵盼是挑衅的、赵睦……赵睦看她的模样还是老样子的，似远似近，似真似幻。
　　林婉瑾忽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豁出去一样笑嘻嘻掰着手指回他们：“我会打猎！我看过《猎海技艺杂谈》、《百禽志》和《狩猎手册》！”她再次厚颜无耻地自己转头，弯起了月牙儿眼，柳叶儿眉，笑嘻嘻地跟赵睦说完了下面的话，“赵睦你要打猎的话，可以找我一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