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速成手册.》百柏白稗

14、合适

　　林婉瑾双手一交握，不要脸地往赵睦身边站了站，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赵睦先抢了话头：“我同林姑娘是去找船家，不是去逛街的。”说着话，他又看向了秋韶影，笑吟吟地问，“秋姑娘怎么看？你要是不介意同我们一起跑那么远的话……”

　　赵夫人立刻便道：“跑得远，看的景就好，散的心也多，总是好的嘛。”她虽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但也不能就真替秋韶影答了话，说罢便期待地看着秋韶影。

　　秋韶影还是一身很糟诟病的素淡月白色，看起来仿佛也并不把这当回事，只是随便笑了一笑，“赵公子，我还有转生佛经要抄，远的地方恐怕去不了，就不打扰你们二位办正事了。”

　　林婉瑾浑身立起的毛都给这句话给顷刻捋顺了，心道，搞了半天，原来只是赵叔母一头热。
　　秋韶影在她心里顿时顺眼了不少。

　　赵睦听了这话，就又笑吟吟转头看赵夫人，“那我就跟林姑娘先走了。”
　　赵夫人还能说什么，只好也笑吟吟地让人送他俩出门，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转头看这个让她操碎了心的秋韶影。

　　秋韶影自来了赵家，便住在她院子的偏房。可见赵夫人对她是十分喜爱的了，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十岁后都没这待遇了。

　　二人一路迆行回了赵夫人的院子，赵夫人便屏退了左右，看样子是要和秋韶影好好谈谈心了。

　　她先看了秋韶影新抄的佛经，对她的字迹做了一番点评，才叹口气放下了，平摊在茶几上，语重心长同她道：“你平日里就窝在房中抄佛经，也不和你表哥多走动走动。你表哥不跟你生疏，跟谁生疏啊？有些话，我本来怕你小姑娘家面嫩，没有说，但是我不说，你就不能装不懂啊。对不对？”
　　赵夫人抚着秋韶影瘦弱的肩膀，怜爱地看着她，目光中的慈祥和蔼，就连在自己孩子身上都少有。

　　秋韶影攥着帕子低了低头，面上也没什么娇羞模样，“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委屈，什么顾虑，你只管说，跟表姨母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呢？”

　　“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大表哥正眼都不曾看我一下的，我又何必上赶着呢？”秋韶影微微蹙眉，看起来有点不解。

　　“你这就是想多了。”赵夫人好笑地拍拍她的手背，温暖的手掌充满了安抚意味，“他只是一心学业，对谁都一视同仁，几时不曾正眼瞧过你了？照你这说法，他连林姑娘楚姑娘都不曾正眼看过呢？”

　　见秋韶影只是听着，不曾有什么额外的表示，赵夫人又苦口婆心道：“表姨母跟你娘是从小的好姐妹，你嫁过来，你娘在天有灵放心，表姨母能就近照看你，也放心啊。你看林家的闺女多主动，你也要主动一点。你长得这么好，接触多了，阿睦怎么会不喜欢？”

　　“……表姨母的心意，我明白。”秋韶影沉吟了好半天，才半垂了翘睫弯弯的眼帘，轻轻回了句话。
　　赵夫人握紧了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你明白就好。”
　　秋韶影将眼帘垂得更低了。
　　二人又说了好些话，方才散了。

　　散了之后，赵夫人身边就只剩了自己的贴身仆妇，她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语气疲惫，“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贴身仆妇王妈妈便洗了手，抹了精油，按上了赵夫人的额头，声音柔柔地劝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你想要给大少爷定个亲事，何必如此劳心费神？”

　　“那也得这父母之命能作数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着话，就停住了，恼火地又按了按额头。

　　王妈妈将赵夫人的神色仔细看了看，她是从赵夫人闺中时代的贴身丫鬟一路走过来的，自然知晓赵夫人心中是什么打算，便试探性地劝道：“夫人何不帮一把秋姑娘呢？”

　　赵夫人按着额头的手停住了，苦恼的阴影落在她手上，印了一片深深浅浅的斑驳灰。

　　另一边，赵老夫人也在和楚夫人喝茶聊天。楚夫人碰了碰茶杯盏，没喝水，笑问：“听说贵府大少爷今日出门去了？”她也不提林婉瑾，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了。

　　赵老夫人也是尴尬，心里骂了赵睦一顿不知轻重，又腹诽了一番林婉瑾不知检点，还是只好同楚夫人笑着解释了一通。楚夫人慢慢喝了一口茶，以示自己喝过了，没有当场表态。

　　*

　　冬日掌舵，需要技术过硬的老船家。赵睦今日就是来找这样的人的，这些河道上的手艺人，大概是出于某种需要，多数也是聚居在一片地方。但要在这样的天气下请到老师傅，仆人出面就不顶事了，所以赵睦亲自跑了一趟。

　　赵睦问了好些师傅，终于找到一个大家都力推最有本事的蒋师傅。这位蒋师傅是个五十多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脸上也早有了皱纹，看起来就很有经验很可靠。然而蒋师傅一听赵睦的来意，就一个劲打起了拨浪鼓：“公子，就算河上化了冻，也会有浮冰，走船很危险的。你们还是不要贪短走水路，老老实实走陆路吧。”

　　虽然这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林婉瑾看着赵睦在冬日下闪闪发光的身影，还是莫名觉得他好厉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嘻嘻。

　　……尽管赵睦转过头来，看起来有点失落。

　　林婉瑾赶紧安慰他：“没关系的，我走陆路就行。”

　　“走陆路容易遇匪……”赵睦沉吟了一阵，“这样吧，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回去。”

　　林婉瑾震惊了，还有些害羞起来，脸红了红：“你、你要送我回去呀？”

　　“对。就这么定了。”赵睦很是认真，“过两日启程，我还能赶在年前回来。”

　　林婉瑾看着他傻乐，笑得眼也弯弯，脸也红红的。赵睦走了两步，看她没跟上来，回头招了招手，她才反应过来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她心中暗暗想：赵睦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丢丢喜欢自己呢？

　　赵老爷也被大雪困在了别处，依然没有回来。二人回到赵府，赵睦先去了赵老夫人处。赵睦这个年纪，吃再多也总是容易饿，赵老夫人屋里给他备了棋子饼和银耳汤，赵睦回来了，先给上吃的。“多吃点，把这几年瘦没了的肉都长回来。”老夫人笑呵呵地劝食。

　　赵睦已经坐下动了筷子，忍不住笑了：“那怕是还得倒瘦下去才能达标。”

　　他吃掉两个棋子饼，看氛围差不多了，就寻摸着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了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方还乐呵呵的，听罢立时拍案而起，铿锵有力给他两个字：“不行！”

　　她喘了两口闷气，犀利的目光就盯住了赵睦，待要开口，想起屋中还有别人，又改为朝丫鬟仆妇们都挥挥手，将她们都赶了出去，只剩祖孙两个了，才按着赵睦的胳膊问他：“阿睦，你老实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喜欢林家闺女了？”

　　“不是。”赵睦立刻否认了，“孙儿只是……”
　　赵睦犹豫了一下，才跟赵老夫人说，“林姑娘不知轻重，我只是想早点把她送回去。免得她继续在府中待下去，耽误了彼此的亲事。”

　　赵老夫人的神态稍微缓和了，提议道：“那可以让护卫送她，何必你亲自护送？”

　　赵睦又道：“只让护卫送，我不放心。万一路上又遇匪，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就是我们赵家对不住林家了。”

　　赵老太太听他此言，已是一副被气个仰倒的模样。她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厉声斥责赵睦，“你一个书生，你是能枪还是会刀，遇匪顶屁用？”
　　赵睦并不在意，幽幽回她：“我有脑子。”

　　赵老太太更气了！她冷笑着讥了一句：“好好，你脑子是金钢脑子，能挡得住钢刀铁枪。”

　　赵睦握着筷子不说话了。也就是说没改主意。

　　赵老夫人看着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想了想又道，“林婉瑾也算是奶奶半看着长大，规矩是差些，不太合适做嫡长媳，品性是没什么问题的，家中也合宜，你要是真喜欢，求娶也没太大问题，以后奶奶受点累，慢慢教就是了。”

　　“奶奶，我不会娶她。”赵睦看着桌面，不带犹豫地回话。

　　赵老夫人听了，心中又是堵了一口气，声音都一下子拔高了，“你要是不喜欢，你就应该尽量跟她撇清关系，奶奶都看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赵睦偏了偏头，转过头来，噙着浅浅笑跟赵老夫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奶奶，她喜欢我，我就不可能娶她。”

　　赵老夫人大吃一惊，手一滑，把桌面上的茶盏都扫落了，哐当哗啦闹出了不小的声响。她也完全不去管，起了些许皱纹的手直抖。抖了半天，才颤巍巍伸出来，指着赵睦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娶一个不那么喜欢我的，合适的姑娘。”赵睦的声音稳稳的，低着头，盯着碗里带点绿葱煎黄之色的棋子饼，“不然……伤不起。”声音淡淡地低下去，没入空气里。

　　赵老夫人又是愣了一愣，她倒是不生气了，许久过去，只是叹了口气，抚了抚赵睦的肩膀，“我还以为……”她打住了话头，想了想又高兴起来，拉了赵睦的手说，“那末楚姑娘不能更适合你了，奶奶瞧着，她知书达礼又循规蹈矩，本本份份，到了我们家中做客也从未做过孟浪之事，从未有过不宜言行，于你是最好了。”

　　“真的？”赵睦动了动筷子，又夹起一个棋子饼，没有抬头。
　　“自然，奶奶的眼光，何时错过？”赵老夫人又慈爱地看着他，“那末林婉瑾你更不能亲自送了。”

　　“不，我要送的。”
　　赵老夫人没好气哼了一声，“那你就别想娶到楚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