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珠传》是猫不吃鱼

16、第十六章

　　颜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把瓜子，靠在墙上“咔滋咔滋”嗑地满地都是，听到激动之处还不由得发出一声“哇”，以衬托激烈紧张的气氛。

　　绝依放下茶杯，不动声色的瞧了他一眼，提醒他，“待会记得扫地。”不是说来祭拜故友，为什么还一直站在这里听故事嗑瓜子。

　　颜从啊了一声，忙道：“是是是。”

　　依米拦住他，苍白的脸上勾出一抹笑，“不必了，待会我来打扫就是了。”

　　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绝依这会倒是看出来，表面看虽是年轻女子的身姿，甚至面容还如豆蔻年华的少女，但抬手落下都很迟钝，真是个奇怪的种族，明明修炼了七百年妖怪，成人的一生还不如人类。再修炼五百年又怎么样，活两年？这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绝依垂眸，清冷的声线像是极度地无情：“不用待会了，让他扫吧，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时间也不多。”

　　依米也不恼，抱歉道：“是我疏忽了，妖珠树尊贵无比，守树人自然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我这就取出内丹，交给您。”

　　她闭上眼睛，掌心向上缓缓抬起，少顷便在胸口处结出一颗珠子，闪着幽幽得绿光，那是花草藤树成妖的妖珠特有的颜色，随着她的手向上移动。突然被一只手截住，绝依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似是有隐隐的松动，“你的煞气是那个捉妖人教你清除的吧，已经净化八成了，你现在回去修炼还来得及，不至于丧命，也不会轻易被控制成作恶。”

　　依米睁开眼看她，怔住了。

　　绝依说：“把妖珠交给我就意味着你所有的修为都没了，一切都要重来，七百年啊。”她终于皱了眉头，握着依米冰凉的手腕，微微发抖，“你想死吗？”

　　碧绿的珠子在依米的颈脖处，像是天上的星星，闪烁出异样的光茫，依米歪头，望着门外的繁星，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姑娘你可知道我们这一族的命运，修炼七百年，只有三个月的人形，再五百年换来两年，在之后呢……再往后每一次想要变成人都要受到自身是依米一族而受到命运的驱使。”

　　“依米花生在沙漠，没有水，只有狂沙暴晒，本是必死的命运，可是我们活下来了，可活下来以后呢，还是不断地，不断地受到限制……”她说：“我不甘心，就算是天命，我也不想一直屈服命运，我想做一次属于自己的选择。展成弘不爱我，我不怪他，本就是我来得晚了些，但既已遇见，既已爱上，我想遵守我的承诺，想让他开心。”

　　她轻摇头，抬眼坚定地与绝依对视，“我不想死，我想活下来，我想来世干净的不带任何污浊的看看这个世界，所以我才找到你。”

　　“那个捉妖人把姑娘教的很好，你现在已经很像一个中原女子了。”颜从突然从旁边插话，说了一句跟两女孩谈话内容完全不搭的话，引得两人齐齐疑惑的向他看过来。他请咳了一声，继续道：“依米姑娘既然说不想受命运拘束，想做自己的选择，为何为了一个人去学习做一个中原女子呢。”

　　依米低头一笑，“是啊，真是矛盾呢。”

　　绝依轻轻放开手，“你想好了？”

　　依米说想好了，不再迟疑，将内丹吐出来，交于绝依。

　　失去记忆，没了修为，一切的一切都将失去，换来的不过是将自己的本体交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让他完成逗哄妻子展颜一笑。绝依面上漠然的看着手中琉璃盒中闪着幽幽绿光的妖珠，手指微微缩紧，心中百味陈杂，面前的人儿因为没了内丹本就虚弱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了，瘫坐在凳子上，脸色越发难看。

　　绝依说：“你不该这样。”

　　“该与不该之间的界限不过是爱与没爱过的区别。”果然将中原女子学的通透，都已经学会讲道理了，“姑娘今后便会明白了。”

　　她摇头，眼里隐露惊恐，“我不想明白。”如果爱上一个人要做出这么没道理的事来的话，那她宁愿一辈子守着树尊，然后让父亲给她生个弟弟或妹妹来继承守树人。

　　依米消失的最后一刻，丑婆婆出现在门口，看着趋近透明的依米掩面痛哭。依米抬起手，伸进黑洞洞的兜帽里去抚摸丑婆婆的脸，“对不起婆婆，我答应要永远陪着你的，是我食言了，对不起。”

　　丑婆婆哭的说不出话，瘦弱的背脊佝偻着，“我可怜的孩子啊……不怪你，婆婆不怪你。”

　　颜从站在一边长叹一口气，不知何时已经凑到绝依的身边，“情果然是这世上这复杂的感情，那将军明明都不愿意带走依米姑娘，却能得到依米姑娘为之付出生死，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啊。绝依姑娘你说，那将军能为依米挡剑，能在悬崖边上不顾性命地去救她，会不会其实是喜欢她的，但是为什么又不承认喜欢依米姑娘呢？”

　　绝依斜了他一眼，说不知道，“你不是要去看故友吗？”

　　“哦，我进到城里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他的气息了，估计是已经转世投胎了，所以我决定去看看他的现世。”

　　“……”

　　本以为绝依会好奇他所说的故友现世在哪，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连应答一声都懒得，这弄得他很尴尬，遂清了清嗓子，装作不在意，“据我掐指算出他的现世很是威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军队里的小士兵，一上战场就当炮灰的那种。想当初我遇见他时，他落魄的很，披头散发手上还绑着绷带，但是却颇有雄心壮志，是个想当将军的好士兵。如今他生的地方也好，有钱有势，有老婆有房子，过得甚好。”

　　颜从转头笑眯眯地看向绝依，“他在都城，不知依米姑娘此次所托是要去哪里？”

　　另一边，依米彻底在沙漠寒冷的夜里，伴着凉风消散而去，没了妖珠的妖怪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散去，这是妖怪的脆弱，它们比人活的更久，但是在情感上却也比人活得更艰难，更脆弱。

　　绝依说：“都城。”

　　颜从说巧了，“那我们一道而行吧。”

　　“不要。”

　　颜从诧异，“为什么？”

　　“你好吵。”

　　颜从被噎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他吵吗？他只是见她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唯恐她释放不出压力，给憋坏了，才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话很多吗？

　　绝依立在一旁，看丑婆婆独自蹲在那里抽泣，轻咬唇，僵硬道：“她没死。”

　　对，也不算彻底死了，比灰飞烟灭好。

　　她生硬的安慰显然没有起到作用，丑婆婆没答她，蹲在地上哭得越发大声。绝依被她弄得额头隐隐作痛，想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背，又怕自己不会说话，反而越弄越糟。

　　颜从在背后小声道：“你这会说什么都没用，过一会她就装不下去了。”

　　装？绝依回头瞪他，丑婆婆与依米相伴五百年，她死了，丑婆婆伤心那是自然，说什么装，这家伙果然是块玉珏，没有心，还是冷的。

　　颜从从绝依的眼中读出了嫌恶，顿时觉得冤枉的紧，下意识的想靠近一步想要解释，谁知绝依侧身闪开，伸手去扶丑婆婆。

　　手指触碰到黑袍的瞬间，丑婆婆登时起身，黑色的长袍飞扬而上，空中一闪而过的白光，定睛一看是一柄长剑。好在颜从事先有准备，迅速将绝依扯到身侧，广袖一挥，那人立即向后掠去，退出三丈开外。

　　门外昏昏欲睡的白胧听到这动静，惊醒过来，看到退出来的黑袍里裹得是个年轻的女人，顿时跳了起来，大叫道：“你谁啊！”

　　容碧见是一只漂亮的鹿妖，眉眼弯弯，刚想回他，就感到一阵强风席卷黄沙而来。

　　是绝依扛着大刀冲出来，一跃数尺高，蓝衣在风中飘扬，精致的眉眼没有表情，挥着大刀就往容碧身上砸去。

　　白胧惊得合不拢嘴，果然是绝依的作风。

　　颜从负手从屋里走出来，“我家依依甚是威风啊，不过这大刀和她气质不符，我喜欢她白日拿剑的样子。”

　　容碧没想到这姑娘动作这么利索，半句废话都不讲，就要和她打起来。守树人灵力强大不只是传说，她尚且没有颜从那般修为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真的丑婆婆，但是打起架来，她完全不是绝依的对手。

　　很快，容碧撑不出了，她飞身到颜从身边，让绝依的大刀有所顾忌。

　　终于找了个空挡，她急忙抬起一只手说道：“停停停，我没有恶意。”

　　“哐”的一声，树枝幻化出来的大刀没有花样，和普通侍卫所配备的刀没有区别，但威力巨大，伴随一声巨响，大刀落在容碧与颜从中间，一缕青丝随着扬起的风飘在半空中，然后缓缓落下。

　　绝依乜了颜从一眼，“你该闪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