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珠传》是猫不吃鱼

11、第十一章

　　展成弘听到这话愣了一瞬，扫了一圈围在篝火旁的士兵，面容冷下来。

　　士兵们没想到将军会恰好在此时走过来加入他们，更没想到依米会直接了当的问出这样的问题，要知道将军是为了博妻子一笑费劲了心思，在外行了风吹日晒数月就为了给夫人找一朵小花。然家丑传万里，将军为何如此，将军夫人为何整日不笑，这种事情传来传去，大家多少都心知肚明。所以将军夫人的话题，在将军面前是禁忌，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避开。

　　今日也不知道哪个没脑子说到这个，又恰巧被依米说出来，众人都讪讪地低下头，沉默不语，唯独依米还在等待展成弘的答案，

　　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小姑娘，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展成弘转头朝依米笑了笑，“是啊，她曾经很爱笑。”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嘀咕道：“难道真像他们说的，你们都喜欢笑不露齿，行不扭腰，会画画，会绣花的女子吗？”

　　他不想多说，刚坐下没多久又站起来，淡淡地说道：“这些天走的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将军没计较，众人也放下心来，沉默的各自回了营帐，独留了依米还坐在火堆旁，撑着小脑瓜，不知道在想什么。

　　休息了一夜，众人调整好精神，在展成弘的安排下分路寻找，丑婆婆留在营地由一个士兵照顾着，而他则带着依米四处查看。

　　找了两日都没发现依米花的踪迹，倒是他们来的第四天，在悬崖边上发现了一株枯萎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植被。小东西萎缩成一团，耷拉头，枯黄的颜色完美的融进这片土地，要不是依米眼尖发现了，还真看不出来这里有个植物。

　　依米说：“这就是枯萎了依米花。”

　　萎缩成这样还能认出来，委实不容易，如果不是对同类的熟悉度，她还真的就一脚踩过去了。

　　“既然有一株，那这附近定然还有别的。”展成弘瞬间觉得自己的寻花之路有了曙光，朗声道：“大家在仔细的找找，此物体型甚小，都信心些，别错过了或者踩着了。”

　　其实，在这样荒凉的土地上，要是有那么一株小花，是很扎眼的，哪会错过。

　　依米盯着那株萎了的依米花许久，“我们这……依米花一族初长要七年，之后五年才一开花，即便这里有，也难免会运气不好，刚巧开完，又要等五年后。”

　　展成弘说没事，“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就是把这方圆百里找个遍，也要翻完了才死心。”他是将军，在边疆行军打仗多年，要是这点毅力和耐心都没有的话，也妄说是带领百万将士神将了。

　　可事实是，他们倒是真将这方圆百里翻了个遍，当真是半株依米花的影子都没瞧见。一群人终于丧气了，连展成弘都垂头不语了。

　　一连十几日的寻找，很快让他们的干粮见了底，好在前几日他们在几十里外找到了一渠小的可怜的清泉，否则就彻底断水断粮了。

　　面对这样的窘境，展成弘扫了一眼垂头耷脑的士兵们，下令一日后回红沙城。

　　终究是没能感动上天，给了希望，又彻底让他放弃。他想着，待把祖孙二人送回红沙城，补给了食物和水，便打道回府吧。

　　依米急急的跑过来，小脸脸红红的，“要走了吗？”

　　他点头，望向她身后的坐在一起士兵们，“我是将军，即使我能撑得住，也要顾及我的兵。”展成弘抿着嘴唇，笑意浅浅，“况且还有你跟婆婆，我不能这么自私。”

　　“可是你不是还没找到吗？”

　　展成弘说：“找不到那自是我的命数，罢了。”他重重叹了口气，绕过她向营帐走去，那一声罢了不知道带着多少无奈，尾音流转，在她耳边回响。

　　她也不想的，原本只是听婆婆的话带他们来这里寻找，没想到真找到了枯萎了同类，心说周围说不定还有别的同类，可一连数日都没找到，这一片戈壁被他们来来回回走了数十遍，就差没把它翻过来了，真是一点其他的影子都没有，她还是第一发现自己是这么罕有的。

　　晚上，士兵们依旧围着篝火说说笑笑，却没见了依米。天上的月亮隐隐约约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人见了颇有郁郁之感，明星也不再闪烁，只是静静的呆在天上，等待黎明。

　　待到大家都准备去睡了，留下值夜的士兵守着火堆，才有人奇怪，“咦？那个小姑娘呢？”

　　副将四下看了一圈，笑道：“许是累了，在帐篷里休息吧。”他嘲笑道：“你小子，整日惦记人家小姑娘干嘛，看上人家了？要不让将军给你做个主，带回家做媳妇儿算了。”

　　众人哄笑。倒是那个提茬的士兵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依米长得可爱，性子单纯，笑起来想冬日里的暖炉，虽说与中原女人不同，但也不乏有人对她颇有好感。

　　展成弘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拿着木棍去扒拉火堆，淡淡地看着他们胡闹。军队里的士兵本来个个都是狼，而且最痛苦地是还没有肉，有妻子的思恋妻子，没妻子的看见好的姑娘总是会难免开些玩笑，无伤大雅，他也不会去阻止。

　　就在这时，一圈圈的营帐内，最里面一个的帐门被掀起一角，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披着黑色的拖地长袍老妇人，看不清脸也看不到手脚，黑袍把她整个矮小的身子都裹在里面，她缓缓走出来像是一块空虚的黑布漂浮过来。

　　展成弘见丑婆婆走过来，立即站起来，“婆婆，怎么了？”

　　“我家依米呢？怎地还不回来休息。”

　　依米……不是在帐篷里吗？

　　身后的士兵茫然地相互对视了一番，须臾便明白过来，出事情了。

　　人不在帐篷也不再火堆旁，会去哪呢？沙漠戈壁纵使月光再亮视野也大不如白日，火堆旁人还能看清脸，再远些十步以外就迷蒙了，再加上这荒漠之地大有野狼毒蛇，到了夜晚它们比人还要敏锐，依米一个小姑娘要是遇见了摆明就是送死啊。

　　展成弘拧紧眉头，厉声大喝：“拿着火把去找，今天就是不睡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训练有素的士兵，齐声答是，声音整齐洪亮，打破了戈壁夜晚的宁静。

　　片刻之后，一行人纷纷举起火把，分头寻找失踪的小姑娘。平日里死寂的山谷，“依米”这个名字在这一夜此起彼伏响了许久。

　　丑婆婆也想去找，却被拦了下来，展成弘说，婆婆年纪大了，夜深露重，晚上也多虫蚁，要是她还出什么事，那他就真的要自刎谢罪了。

　　她待在营地，担忧的搓手，如坐针毡，心中慌张不已。她知道依米这孩子性子拗，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她也清楚依米单纯，根本不明白夜间的戈壁有多可怕，这里潜伏着多少饿狼，多少百年都见不到人的妖魔鬼怪，看到他们来不知在暗处垂涎多久了，这些妖怪道行浅，见强壮的人类扎堆不敢贸然前来，但是落单的就说不准了。

　　是她失算了，不该让依米带着人过来。

　　留守保护她的士兵见婆婆焦急，恐她急坏了身子，安慰道：“婆婆您别急，将军带着人都去找了，傍晚我还看见她了，黑灯瞎火的她走不远的，指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丑婆婆没回他，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你不知道，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少年士兵没搞明白，撇了撇嘴，站在一边静静地候着。

　　依米想帮展成弘找到依米花，这个想法自对展成弘承诺过以后就坚定不移的落在她心里，他眼中的忧郁愈重，她就愈难受，难受到快不能呼吸了，她捂着胸口，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咧开嘴笑，倒是鼻子酸酸的，胸口堵堵的，像是生病了。

　　她垂头站在悬崖边，凉风刮过她的脸颊，有些痒。她经历过多少风沙，吓跑过多少妖魅，却因为一个人类生病了，真是太奇怪了。

　　她轻阖上眼，风里有干燥尘沙的气息，腰间金铃微微作响，脸上的额饰在月光下反射着异样的光。依米抬手捏了一个诀，周身似是有隐隐暗流，她很少施展灵力，因而本意是想做个人，人是没有灵力的，她觉着既然做人就要入乡随俗，不能特殊。

　　可是她今日瞧见了展成弘眼中浓重的悲伤，以前的依米单纯而简单，不会看人脸色，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现在的依米长大了，她能感觉到他的不高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需要一朵小小的依米花，去换来妻子的展颜一笑。

　　虽然她还是不懂，那个远在家中的妻子为什么会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