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从军记》想念江南

4、第4章

　　李姝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三人再次被擒住，成了薛家军的俘虏。

　　当时壮丁们从裂开的口子里疯狂往外逃，祝衡身子虽健壮，也被逃难的汉子们挤得东倒西歪，更何况他还带着一老一弱两个负累。再加上两军对垒、流箭乱飞，祝衡左肩中了一箭，季大叔右腿也被射伤，李姝虽没受伤，可一双血迹斑斑的脚，就注定她走不了多远。

　　而号称十万的天王军，也被这支出其不意的薛家军打的一败涂地。不仅营帐被烧、营地被毁，正规军也去了一多半儿，剩下的则流窜在外，彻底不成气候。

　　等战火熄灭，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薛将军带着一部分士兵继续追赶逃窜的蛮军，剩余的将士则缴获了敌军的粮草兵器，带着被掳的壮丁们，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暂时休憩，等待着和薛将军汇合。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好像刚才的那场混战、那种将要逃出去的激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壮丁们或多或少受了些伤，祝衡和季大叔虽都中了一箭，所幸箭尖射偏，伤口并不算深。

　　即便是这样，也流了不少的血。

　　薛家军还算仁义之军，扎了营之后就派遣军医帮忙处理士兵们的伤口，很快就轮到祝衡两个。

　　行军两三天，李姝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大规模受伤的场面，看到扎上长箭的皮肉，被军医一刀刀割开，随后噗的一声拔出箭来，那鲜血便止不住的往外冒，而祝衡也经受不住闷哼起来，李姝只觉得头皮发麻。

　　死亡竟离她如此近！

　　“哥，你还好吧！”

　　李姝见他痛的险些摔倒，唇色也更加苍白，慌忙撑住他，惊慌的问了一句。

　　“你们还是兄弟俩？”

　　军医是个慈和的中年人，正往祝衡背上倒着类似草木灰的药粉，见李姝点点头，便笑道：“放心吧，小兄弟，你哥哥这样的只能算是小伤，休养几天就好。”

　　说着便把绷带缠好，打了个死结。

　　李姝松口气，边帮祝衡穿上衣服，边真诚道了声谢，那军医只是笑笑，就又去处理季大叔的伤口。

　　很快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

　　季大叔叫的夸张，脸上也止不住的作怪，纵然李姝知道他受伤不轻，也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季大叔高抬起右腿，浑身都透露着紧张，问道：“大夫……我这伤，我这腿没废吧，以后会不会成个跛子？”

　　军医缠紧了绷带，闻言加了把力，把季大叔弄得更加害怕，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军医站起身来，重新背起药箱，才看着季大叔笑道：“你这骨头虽然软，命却硬得很，又有我的好药护着，绝对跛不了！”

　　说罢便不再停留，继续往下一处走，等季大叔意识到自己被涮了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

　　搞得他郁闷不已。

　　李姝在地上铺了两团枯草做垫子，扶着俩人坐下来。季大叔抱着受伤的那条腿，眯眼看着老实守在外围的薛家军，以及在壮丁之间来回走动的几个军医，喃喃道：“跟那南蛮子一比，这薛家军还算是好汉。”

　　说完后，没听到两人回应，他也不在意，翘着伤腿往后一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姝……李舒，你呢？”

　　鼾声响起没多久，祝衡突然转头问了李姝一句。

　　他是男子，怎样都无所谓，李姝却是女儿家，怎么好留在这军营里。

　　“若是你不想留下来，大不了咱们就再……”

　　那个“逃”字还没说出来，李姝就慌忙拿手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等感觉到他嘴唇上温热的气息，徐徐喷洒在她的手心里，痒痒的，她才后知后觉，好似被烫着了，一下子挪开手，脸颊也腾地一下涨红。

　　祝衡却没察觉到这些尴尬，依旧目光灼灼地等着她回答。

　　李姝便更加不自在。

　　他可是哥哥呀！

　　这样想着，她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些，抬眼看向远方。

　　离这里不远的山坳里，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迸发出喷薄的力量。

　　她舔舔嘴唇，脸上的热气渐渐消散，转而回想起穿越之后浑浑噩噩的三天经历。

　　跟那些大杀四方的穿越者相比，她恐怕是最窝囊的一个了。

　　可这就是现实！处在这样的乱世，才知道什么叫命如草芥，她只是一个平凡人，除了随波逐流护住自己的命，她做不了旁的。

　　“我不知道，我只想活下去。”

　　良久，李姝摇摇头，认真道：“外面流寇乱窜、没有吃的喝的，即便逃出去，也是生死由命。至于军营，随时会上战场送死，并且我还是……两个半斤八两，要我选，我不知道该怎么选……不过，爹娘走了、大哥也走散了，我现在只有祝大哥你，你就是我亲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咱们……咱们总有一天能重回桃花村去。”

　　逃出去？说起来简单，却是随时会丢命的事。

　　她相信祝衡，相信他的能力，更相信他的人品。能在生死关头也不放下她，这样的亲人，李姝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冒险。

　　祝衡的眼神柔和下来，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说道：“好！你记住这句话，以后无论大哥去哪里，都不会落下你。”

　　晨光渐渐亮了，壮丁们东倒西歪摊倒在地上，突然一个小兵连连敲了几下锣，震得众人一个激灵。

　　原来是早饭时间到了。

　　身边俩人都受了伤，李姝按下要起身的祝衡，绷着脚从地上站起来，排队取饭。

　　队伍虽然分成好几列，可近万人的壮丁都被掳了来，这队伍长度相当可观，李姝看看前头的长龙，只能绷着脚老实等着。

　　正当她要睡着之时，前面突然传来嘶哑的一阵高呼，带着喜意。

　　“有水啊！发水了！军爷发水了！”

　　是个刚领了食物的壮丁，这个消息让所有的壮丁都激动起来，随后李姝在的队伍就有些躁动，但是当发早饭的士兵大喝着“排好队”以后，这躁动暂时停了。

　　随着越来越多人领到水，队伍又热闹了几回，不过相较于第一次来说已经好转许多，毕竟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对于给了他们希望的薛家军也更信服，不会像之前那样莽撞不听命令。

　　李姝听到身边的人都在说话，话里满是感激，她的嘴角跟着牵了起来，对薛家军的观感好了许多。

　　或许留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排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轮到李姝，看着板子上满满一箩筐的馒头和摞的高高的水袋，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终于体会到那名壮丁的激动了。

　　她指了指祝衡所在的方向，发粮的士兵确信有三个人，才让她领了六个杂面馒头以及一袋水。

　　水毕竟珍贵，三个人一军袋，已经让李姝惊喜不已。

　　季大叔刚才就看到有人领了水，甚至还有人喝上了水，却一直以为在做梦，等李姝真的把水袋拿回来的时候，他竟然跟个孩子似的哭了。

　　“水……这么大一袋水……”

　　季大叔接住李姝递过来的水袋，满满的水，他也不喝，就这么捧着，哭的老泪纵横。

　　李姝看的不忍，连忙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正想劝劝他，就听他哭道：“要是一个月前，我能要到一口水，我那儿子也不至于……也不至于活活渴死了！”

　　李姝和祝衡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风趣的季大叔，竟在一个月前刚死了儿子。

　　“他就跟你一样高矮。”

　　季大叔指着李姝，比了比高矮，不流泪了，声音里却带上丧气。

　　“不过才十三岁，一声声叫爹，最后渴的说不出一句话，就这么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抬起袖子擦擦眼睛，不哭了。

　　“那日看祝兄弟好死赖活讨着了水，一口没喝都给了李兄弟，把他从阎王爷那里要了回来，我心里愧疚啊！只恨我自己没本事，连儿子都护不住……”

　　李姝听得心酸，转过头不忍再听下去，却看到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也跟季大叔一个样子，都是又哭又笑的，反倒显得她跟祝衡过于冷静了。

　　吃完杂面馒头，又分着喝完了水，李姝第一次有了饱腹的感觉，季大叔也打了个饱嗝，看着俩人说道：“就凭这袋子水，我就打心里觉得这薛家军是个好的。祝兄弟，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叔比你多活了几十年，掏心窝子跟你说一句，你就算带着小兄弟出去了，外头兵荒马乱的，也不一定有这里安逸。甭管他啥年月死，咱能活一日是一日……”

　　听这话头，季大叔刚才应该是听到他们说话了。

　　祝衡闻言抖抖衣裳，从地上站起来，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变得沉默起来。

　　李姝不说话，等着他表态，不论他怎么选，自己都会跟着他一起的。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一个春秋那么漫长，祝衡才低下头，先是看了李姝一眼，而后才对季大叔笑道：“叔，都听你的。以后我和李舒两个，就仰仗您老人家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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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减少硬伤，第4章做了些修改，请看过的小可爱重点一下吧~（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