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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我执大世 ...

  •   阿洵要走的事情,这两日在风渡楼里传得很厉害,子桑走哪里都能听见姑娘们议论。

      “可不白瞎了合欢那么大手笔,本想把她养在这楼里的。”

      柳妈妈不许阿洵走的,特地另外叫了人来看着阿洵。
      “你要是走了,我可没法跟合欢那丫头交待,别看她天天笑着,发起狠来,是要拼命的。”

      风渡楼里的姑娘谁不知道合欢那股子不要命的劲,或者是为了阿洵不要命的劲。

      听柳妈妈提起这桩,一个个都看望上阿洵那双眼睛,几年前,还是明澄澄的呢。
      那时的阿洵每日里里外外打点着合欢的大小事宜。常常穿身素色长衫,丝发冠着,粗一看像个少年书生。

      她比合欢小上好几岁,不爱说话,性子也总与合欢不一样,静静声地,每件事情都做得极期周到。

      尤其照顾合欢这一事上,一下也不会马虎的,刚来的时候合欢要她给画眉上唇脂。
      她不会,只好夜里偷偷赶着起来对着自己的脸画来画去,到底太困趴在妆镜前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时,阿洵顾着给合欢洗漱,也没顾上照照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就这么顶着个大花脸,又一身男儿扮相,把楼里楼外起身的姑娘都笑出了泪。

      合欢姑娘刚坐起来,懒腰还没伸出半截,先是被吓了跳,再二下,便也是指着阿洵这副模样亦是腰肢轻颤。

      阿洵只面上有胭脂红粉遮着,低了头,只觉得烧得厉害。
      “你这是被哪个姑娘拉去轻薄了么?”
      “不是……。”阿洵见合欢拿了沾水的帕子给自己面上擦净,头低得更厉害了。

      合欢给阿洵擦完脸,挑着那小小的瘦下巴左右端详一番,依是笑笑地:“你还是这副素面好些,姑娘家的红啊白地东西都不适合你。”

      尔后,阿洵便照着合欢的吩咐,给她描了细眉,上了腮粉,占了红唇,一切水到渠成,很像是样子。
      合欢有些意外:“看你平时做事板板正正的,没想到也有这手。”

      旁边就有掌更的伙计从旁边过,嘿嘿地笑着:“挑灯练了一宿呢,总得交个底不是。”
      如此,合欢便侧了脸来看阿洵,那一看,彼此眼睛里都生出些闪闪烁烁的东西。

      合欢爱笑,生得一张好脸,越发地变得金贵起来,妈妈那边便专门挑了个顶能侍候人,眉又画得好的两个老手丫头来替换阿洵。

      那时候合欢便发了话:“以后,除了阿洵,哪个丫头都不要的。”
      于是大家便也开始侧眼看这阿洵,除了能干活,长得也还秀净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可合欢就是稀罕得很,还给人阿洵找了个会吹笛子的师父,当时大家就想,或而合欢就是喜欢阿洵会吹笛子罢。

      再后来狠一点的就是阿洵后越发长大,出落得好看了,妈妈便依着老规距,挑着让去做接客。
      谁都知道,没□□的姑娘最是值钱的。

      不想二日合欢便带着阿洵出去,似去了投水河散欢罢,回来便理直气壮地告诉妈妈,阿洵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

      妈妈气归气啊,好好地一笔大银子这便没了。可谁也奈何不了合欢,她金贵。
      阿洵到底也是楼里的人,再让去接客时,合欢还是不让。

      若非要让阿洵做个姑娘的话,那她便连夜连夜儿地包吧,把她那份丫头工钱,和阿洵应有的丫头工钱,再加上她每日挣的,都用来养着阿洵好了。
      总之就是不许其它什么人再去碰她的阿洵。

      于是阿洵便成了楼里边的乐师,每日还能攒些小碎银子,时不时换回两条红薯,或而一些酸梅,背在手里藏着让合欢猜猜是什么。
      阿洵还常常给合欢说,她存着多少乐师的工钱了,再存多少便可以给她赎身的。

      合欢笑啊笑,阿洵做什么都让她觉得,这小姑娘家的,怎么就这么傻呢。
      等你存到钱来给我赎身,估计我已经是西边黄花了。

      阿洵说,不会的,你的银子多,很多姑娘都是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子的,然后合欢就一拍她的脑袋,这风渡楼里多好,成天想什么赎身的事情。

      风花雪月,有什么好的。
      阿洵摸了摸脑袋低下头来,我不喜欢那么多人都来沾惹你。

      那次合欢的笑便慢慢收敛起来,看着外边果真是雪月时候,呵气成冰,她说:“要不我们也来学学前人?”
      “什么?”

      丈马天漄,四海为家。

      合欢是个爱使性子的人,她常说:“我向来孤伶伶的,好不容易能找到个足以双宿双飞的你,便索性豪情,不枉自辜负罢。”

      阿洵不大会说话,她只觉得这样听着很是好。

      那就走罢。

      反正当时也没人想到,合欢这么受人眷宠的姑娘会做远走高飞之事,于是一匹白色的马驮着两人便出了青城。

      也没说去哪里,只想着,奔着越远的地方越好。
      毕竟都是没行过远门的人,风花雪月的故事听着好,豪情掷地的声响看着大,到底,还是失却了方向。

      “诶,走不动了吧。”
      合欢从疲乏的马身上一下子滚落到厚雪中,仍是笑笑地,鼻儿通红:“想到有话说,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怕的,即使喘不顺气了,还利落的叨叨着,总说些事儿来逗阿洵:“这下我们都好了,再不用担心什么别的人,还有这么大地白被子。”

      阿洵把马拴稳,上来紧紧地拥着合欢,她向来不擅说话的,也没什么见识,只知道马儿累得走不动,瘫瘫的。
      其实也不过出来一天一夜而已。

      合欢受不住寒,这些年,她在楼里都是被拱得像个明月似的,这会原本应该在楼里靠着暖炉,吃着鲜果嫩肉,听着贵家公子们给她讲笑话儿才是。

      “我不该那样说你的,不该就这么依着你便跟出来了。”阿洵看着合欢牙关打颤,便觉得一切都是她的罪过。
      能每日看见合欢笑眼明媚,已是人间喜事,怎么能再图门庭小院的你我恩爱闲散呢。

      合欢说:“哪有什么该不该的,只是可恨不能找个舒服的地方,与你暖和暖和。”
      看吧,合欢总也是这样,到哪里会都还想着,她的阿洵啊,得在她怀里,暖着,护着,爱着才好。

      合欢说:“没力气了,就这样拥着睡会吧,睡醒了,我还是带你上路。”

      那一梦可真深。

      合欢醒来时,看见柳妈妈,一群瞧热闹的姑娘,她扶着昏沉地脑袋说:“我梦见骑马了。”

      可不是,那匹马臀上扎着支钗子,血流了一路,还没到青城城门口便倒下了。
      谁都说,合欢姑娘运气有时候顶好的,正好就有人远远地看见了那匹倒下的马和人。

      阿洵呢?
      若不是梦,那她的阿洵呢,她不该是就坐在我旁边等着我醒来么?

      那哪里知道你们往里去了呢。

      合欢姑娘便恨了起来,翻身捡了衣裳,比着剪刀就再冲下楼,寻了马,打马又出了城。
      后边自然又是风渡楼里一干做事的下侍追上去。

      好在,她们也蠢,没走得太远。
      远远看见那素人儿卷在雪地里的样子,合欢便差点再次跌落马下,她的阿洵啊。

      只剩得一游丝的气儿,有医者来看了,说,难救,先把热气儿暖回来看看罢。

      医者说,不能太热,也不能没热气儿,不然气血逆了,怕是更不消救了。

      合欢便褪了衣衫,进了被子里,拢住身体冰凉的人儿,整宿儿地一边发着抖,一边与阿洵说话。

      你这样顾得了我,自个又走了,有什么意思呢。
      谁要你来成全我继续孤伶伶的。

      或许是合欢半骂半哭地又是哄又是气地在旁边叨得两天的因由,阿洵身子总算是热了过来。
      可过份地热了,连着好些天烧都退不下来。

      合欢那副狠劲就又上来了,逼着要妈妈把这带有名的医生都找来试,只要是能起死回生的药,花多少银子都要试。

      这些都是银子,你的钱都用在养阿洵身上了,哪还有闲钱。

      合欢一时便掀了阁上几张热闹的酒桌:“你要么杀了我,与她同死,要么,便救她,这银子,只要我活着,便总能还你的,再不济,委身与人做妾你也是有得赚的。”

      如此,便真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请了好些医者前来见闻,用上了各种好药。

      妾本贱命,知世间金山银山,荣华富贵,向来是万万人之求,得遇阿洵殊难,方知即有摇钱一株,也难比心中情意半量重。

      原合欢是不信什么神佛的,不过那些日子,她却是日日稀粥素食,青城几间小庙里的油灯添了再添。

      她说,我这人,从来不喜求什么的,菩萨,你总得听我一回求罢,若不能如愿,我也只能陪着合欢一起去黄泉了。
      她说,菩萨,也不是我怕去黄泉。

      怕只怕,我一个红尘中人,不配与她那般素净之人同条道罢。
      阿洵是要上天的,我应当入无间罚处的人,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怕的,不是死,是不能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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