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妹指南[娱乐圈]》束尧

30、天漠（下）

　　仓促地回到酒店，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李承越往外望去，顶上的苍穹就好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墨汁瓶，整个天幕上染了一层浓厚的黑色，沉甸甸地似乎有了实质性的重量，压在人的心头。
　　豪雨从浓黑里坠落，仿佛要将人间淹没。
　　大堂里乱糟糟的，喧哗声连成一片，各个组的负责人都在扯着嗓子说话，盘点人头，看有没有人掉队还没有回来。
　　他心头有些烦躁，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干脆站起身来，时不时地朝着人群中张望，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想找的人。
　　在李承越右边的不远处，胖胖的王导左手拿着喇叭，右手拿着花名册，正在声嘶力竭地吼：“有没有人，同伴是没有回来的，尽快报上来！尽快！”
　　酒店的承重柱背后，苏细云站在一盆绿植后面。
　　听到这话，她的目光闪了闪，犹豫了半晌，没有说话。
　　这时候，郭希凯从楼梯间跑了出来，脚上还趿拉着人字拖。
　　刚才他在房间里透过玻璃窗已经明白现在的天气状况是多么恶劣，现在看着眼前的状况，不由得有些头疼。
　　虽然大家都极力避免悲剧，但拍戏闹出人命在圈子里并不罕见，万一搞出什么工作人员伤亡、失踪的事情，那就糟糕了。
　　郭希凯想着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一跑下来就见到了苏细云。
　　“苏编！”他在她背后唤道。
　　他看见苏细云的背影抖了抖，反应似乎有点夸张。
　　随后她转过身，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没事吧？”他关心道。
　　“……没事。”她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谢谢。”
　　徐子康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一边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冲着他们招手，走到半道上，又发现了李承越，于是方向一拐，挤到李承越那边去了。
　　郭希凯便对苏细云道：“我们过去吧。”
　　苏细云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刚站定了身子，便听见徐子康问，“咦？宋编呢，怎么没见着她人？”
　　她有些支支吾吾的，“呃，我、我也没看到她。”
　　徐子康奇了：“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是他老爹让她们俩去周围走走的。
　　她说，“因为，后来我们……分散开来了，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她人现在究竟安不安全？”
　　这句话插|入得很突兀，语气有些生硬，是李承越开的口。
　　徐子康抬眼朝他瞧去，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是，是的。”被那样的目光一盯，苏细云有些慌乱。
　　李承越的语气已经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悦，“那刚才王导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我没有听见！”她竭力为自己辩解，可惜底气多少有些不足。
　　“是吗？”李承越面无表情。
　　见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徐子康和郭希凯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李承越向来与人为善、笑脸对人，很少这样当众不给人面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名女性。
　　还以为事态要进一步发酵，没想到李承越却懒得继续跟她掰扯什么，直接转过身去，拿起手机，拨了宋玉羡的号码。
　　很快，那头便传来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李承越眉头紧锁，把助手白杨拎了过来：“车钥匙给我。”
　　白杨一愣：“你要干啥？这大风大雨的……”
　　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找人。”
　　“开什么玩笑？”白杨眼睛一瞪，“大哥，你什么身份？要去也不是你去啊！你这要是出了事我怎么交代？”李承越的粉丝能扑上来把他给生吃了！
　　他朝他伸出手，重复道，“车钥匙，拿来。”
　　白杨跟他对视了三秒，实在抵挡不住那股骤然增强的威压，只好无奈妥协，“好好好，我跟你一起去！”
　　李承越二话不说，迈开长腿就快步往外走。
　　徐子康愣了愣，一边追过去，一边喊：“等等，我也一起！”
　　出酒店的时候，他还顺便从门口的自助雨伞架上抓了两把长柄伞。

　　保姆车驶进雨幕中，没过多久，就开进了天漠里面。比起坐在安全的酒店里所看到的，置身于这小沙漠里头所感受到的天气果然更加恶劣。
　　挡风玻璃前的雨刮器来回摆动，雨点击打在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黄豆倒在地上朝四面弹开来一样。
　　幸运的是，在路上雨势在逐渐减小，这个时候能见度已经提高了不少。
　　李承越还穿着戏服，在刚才从酒店走到停车场那段路上，肩头和长袍衣摆都被打湿了不少，长及胸口的假发发梢也在不紧不慢地滴下水来，他却丝毫没感觉似的，坐在副驾驶座上，身子微微向前倾，眉头紧锁。
　　他盯着前方的路，指挥白杨：“你开慢点，一边按喇叭一边开。”
　　这样一来，不止是他们单方面在寻找宋玉羡，她听到声音也可以找过来。
　　过了会儿，李承越转过头去，问，“你知道她当时往哪个方向走吗？”
　　“嗯……”徐子康略一思索，“好像是……鸡鸣古驿？”
　　李承越侧过头，“往他说的方向开。”
　　“好好好。”白杨开了语音导航，一路寻找过去。
　　空气有些沉重，徐子康忍不住插科打诨，试图缓解下这气氛：“阿越，开着明星保姆车进沙地，你怕是娱乐圈第一人哦。”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
　　李承越头也不回，丝毫不给面子：“少废话，盯着点儿外面。”
　　徐子康捂住胸口，有点受伤。
　　大概找了十来分钟，车子的右前方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挥舞着双臂，显然是求助的肢体语言。
　　白杨刹住车，后排的徐子康从里面拉开车门，“快上来！”
　　李承越揉了揉眉心，“不是她。”
　　果然，随后上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小男生，嘴唇都发了白，不住地道谢。
　　看着有点面熟，一问，原来是服装组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落了单，说起来自己也是一脸懵逼。
　　还得继续找。

　　另一边，悲催的宋玉羡继续窝在公共厕所里。
　　说实话，外边一片黑，风大雨大的，里边只有她一个人，头顶上年久失修的灯泡还时不时闪烁一下，真的非常有恐怖片的气氛。
　　想起恐怖片里面那些死得最快的，通常都是跟同伴失散、落了单的小倒霉，她怂怂地咽了一口唾沫，“咕咚”一声显得特别清晰。
　　明明没有其他人，其中一个隔间却突然传来了抽水的声音。
　　她壮着胆子问了句：“有人吗？”
　　没有得到任何应答。
　　宋玉羡欲哭无泪，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开始念念有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二十四字真言，求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保我狗命！
　　就在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汽车喇叭声。
　　声音太突兀，她先是被吓到惊声尖叫，随后一下子来了精神，鼓起勇气往外冲，冲进了雨幕里，朝着缓缓驶来的车子拼命招手。
　　如果这辆车还跟之前那辆金杯车一样见死不救，她发誓她一定会记下车牌，等离开这里以后她要报复，她要扎爆它四个轮胎！
　　幸好这辆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副驾驶座那侧的车门打开，然后——
　　李承越打着伞走了下来。
　　见到她，他脸上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宋玉羡没反应，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这种鬼天气，沙漠里面也会出现海市蜃楼吗？
　　不太科学啊。
　　后面的车门拉开，徐子康朝她招手：“快上来啊！”
　　话音落下，李承越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倾过大半边雨伞，遮挡住她头顶的风雨，轻轻抓住她的右手手腕，“还愣着做什么，吓傻了？”
　　说着，将她一拽，带着她上了车后座第三排。
　　这时候，被顺道解救的那个服装组小哥才知道，原来前面副驾驶坐的竟然是李承越本人，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宋玉羡坐下来之后还有点懵，看到自己被雨淋透的衣物打湿了皮椅，求助似的看向李承越，动了动嘴，小声说道：“打湿了……不好意思……”
　　“都是小事，不碍事的。”李承越看着她微微发着抖、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对前排的徐子康说道，“康仔，你叫下有个置物箱，麻烦拿条浴巾给我。”
　　“没问题。”徐子康一边翻找一边嘀咕，“你这儿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
　　过了会儿，他就递过去一条厚实柔软的大浴巾。
　　李承越将浴巾抖开来，整个儿地包裹住宋玉羡，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流泻出依稀的温柔，低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疯狂地涌上心头，宋玉羡扁了扁嘴，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好糗，她狼狈地别过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带着些许哭腔，鼻子一抽一抽的，她说道，“越哥，谢谢你……”
　　“别哭啊宋妹妹，你是不是还没坐过我的保姆车？”李承越清了清嗓子，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她开心，“欢迎来到我的米奇妙妙屋。”
　　宋玉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的惶惑不安一扫而空。
　　“要不要看电影放松一下？”李承越又问，随即跟打广告似的用标准的播音腔介绍道，“后舱椅背自带个人多媒体影音系统，海内外大片应有尽有。”
　　前排的徐子康扯了扯嘴角。
　　总共就这么点路程，还要看电影，真亏他说得出来！

　　车子朝着回程的方向飞速驶去。
　　宋玉羡偷偷瞄了一眼李承越的侧脸，突然心里想：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驾驶着GMC商务之星，把我从沙漠的某个公共厕所里面解救出来……
　　她既没有猜中开头，也没有猜中结尾。
　　想完了自己觉得好笑，抿着嘴一个人在那傻乐。
　　李承越听见她的动静，颇为担忧地看向她，“该不会被雨淋发烧了吧？”说着，还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宋玉羡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她只是觉得……
　　自己好像彻底沦陷了。
　　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