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在我怀中》小洋火儿

61、第 61 章

　　胡叔叔见状，赶忙挂了电话，过来扶她。

　　叶乔把制服外套从头上拉下来，扔到一边，带下几丝碎发，整洁干练的发型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她的脑子还是懵的，内心则已经先大脑一步，自动筑起了防护墙。

　　她下意识躲开了护胡叔叔伸出的手，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乔乔，我刚才……”胡叔叔想问，你都听见了吗，可一看现在叶乔的表现，他就知道，这是明知故问。

　　叶乔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爸……到底怎么牺牲的？”

　　“这……”胡叔叔面露难色，“乔乔……”

　　“不是……机械故障吗？”叶乔追问。

　　胡叔叔低着头，握紧拳头，半晌，喃喃道：“对不起。”

　　叶乔的爸爸和胡叔叔不仅是战友，也是朋友，更是执行任务时的好搭档。

　　他们驾驶的是前后座的双人战斗机，事发当天，叶乔父亲在前，胡叔叔在后，飞机出现故障后，挽救无效，最终两人决定放弃飞机，跳伞逃生，胡叔叔跳伞成功，而她的父亲则和飞机一起永远留在了大西南的森林中。

　　部队给出的事故鉴定结果是，前座的弹出系统出现故障，导致叶同志没能及时跳伞，从而牺牲。

　　但是今天，她才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活在谎言里。

　　眼泪涌上来，她不想让害死爸爸的人看见自己的软弱，毅然推开舱门，快步离开。

　　她跑到卫生间，用凉水洗把脸，那是她多年的习惯，每当难过想哭时，凉水都能让她找回清醒。

　　成年人的处世之道，哪有什么天生的冷静、理智、坚强，不过是比年轻时更懂得怎么逼迫和压抑自己罢了。

　　她接了一捧水，抹了把脸，心情总算得到了些平复。看了看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才发现外套在刚刚摔倒时被蹭脏了，她拍了两下，拍不干净，左右看了看，旁边墙上有个不知道挂什么东西的小铁钉，她把手机取出来，放在水池边，衣服挂上去，开了小小细小的水流，掏出手帕沾点水擦拭。

　　擦着擦着，却越擦越脏，她使了力气，角度偏了一些，带着钉子晃动，衣服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却将临时放在洗手池旁的手机带掉了。

　　手机屏幕沾上了水，她伸手去擦，越乱越添乱，偏偏这时有电话打进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擦拭的动作触碰接听了。

　　正手忙脚乱想挂掉，瞥到名字，是时进，想了想，怕他担心，还是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电话里，时进向她汇报今天的成果，表示虽然目前不乐观，只有几个人签了字，但还是劝她放宽心，他还有其他的方案。

　　匆匆应付几句，挂了电话，她的头就开始嗡嗡作响，胃里波涛汹涌，她冲进隔间，锁起门，干呕，吐不出来，就像她此刻的处境一样，愤怒，委屈、怨恨，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找谁发泄。

　　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抽空了所有的坚强，她靠着隔间的木板墙，任由眼泪流了满脸。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好久，她顾不上，委屈、愤怒、怨恨，集聚了十几年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找上她，像终于抓住人体免疫力薄弱时刻一哄而上的病毒。

　　她被魔鬼攻陷。

　　叶乔的双腿颤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缓缓坐到马桶上，盯着天花板，目光空洞，陷入无边的消极情绪中。

　　她从小就立志要像父亲一样做个飞行员，这么多年，她意志都无比坚定，一门心思往前冲，训练再辛苦，过程再困难，哪怕是当初经历了师姐车祸的心理创伤，她也咬着牙一步步走过来，她从来没对这个决定产生过怀疑，但是今天，她动摇了。

　　她一直恪守事业道德和行业准则，却被“上面有人”的关系户任意拿捏，父亲获得的表彰无数，把集体荣誉和兄弟义气放在个人利益甚至是生命的前面，到头来生死关头被兄弟抛下，被自己付出一腔热血的部队以一句“机械故障”一笔带过。

　　而她这些年视若亲生父亲一般尊敬着的人，害死了她的父亲，怀里揣着这么大的秘密，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与她相处下去。

　　尽职是为了什么，善良又是为了什么，既然好人是没有好报的，她又该追求什么呢？

　　算了吧。

　　她想，就这样算了吧。

　　工作性质使然，叶乔常常会在突然接到电话要求她去顶替他人执飞情况，因此，她很少喝酒，即使是歇班时，依然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是今天，她买了一大袋子啤酒回家，放任自己。

　　她酒量不怎么样，才三罐下肚，就醉倒在床上，地上散落着几个空了的啤酒罐。

　　只有这样，她才能从这个全面崩塌的世界，获得暂时的逃离。

　　***

　　一晚宿醉，起床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被外面纷繁嘈杂的脚步声吵醒，她揉揉额头，昨天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回归记忆，醒来就是烦恼，这感觉太糟糕了，她的头更疼了。

　　她拿起手机，有很多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竟然大部分都是陌生号码，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让人惊讶的是，这里面竟然没有时进。

　　是她昨天晚上说话太冲惹他生气了吗？

　　她打开未读短信，最早的几条来自胡叔叔和胡婶婶。

　　无非是什么道歉啊、解释啊什么的。

　　她不想看，再往前滑，同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淹没了短信区，她疑惑翻看，内容提要里是各种谩骂和诅咒，这时又有新消息进来，她顺势点开。

　　这条比较长，啰啰嗦嗦一大堆，什么我们放在心尖上的人你却以粗暴无理的方式对待他，什么不要以为你有势力能只手遮天，什么我们哥哥一路辛苦打拼到现在多么艰难，叶乔越看越不知所云，直到看到最后一句是“让你知道我们小蜜蜂不是好惹的！”

　　叶乔终于了然，明白这些谩骂和诅咒来自于谁了，“小蜜蜂”是何远风粉丝的昵称。

　　她没有生气，反而有点想笑，何远风长得不错，也有些演技，不过他在娱乐圈这一路貌似属于顺风顺水型的，辛苦打拼真算不上。

　　手机还在不断嗡嗡嗡冒出新消息，偶尔也会来几个电话，她想调成勿扰模式，点进去却发现，这几个群热热闹闹的讨论，主角竟然都是自己，就连平时一片死寂的群都活跃了起来。

　　群里全是为叶乔鸣不平的，还有几个人纷纷表示对何远风脱粉。

　　直觉告诉她肯定又发生了什么，而且不是好事，直接拉到最前面，看见一条新闻链接，点进去。

　　才看了几行，她的脑袋就开始嗡嗡作响。

　　文中字里行间简直是一副滥用公职的傲慢机长霸凌普通乘客的景象。

　　何远风被描述得可怜、无辜、无奈，但还是保持绅士风度配合机组工作。

　　“虽然他和其他乘客们一样，都不理解机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他还是积极配合”这样婊里婊气的描述随处可见，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强调“机长做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多此一举”，引导粉丝去质疑机长的行为。

　　若叶乔不是当事人，她都快信了文章里的鬼话跟着同情起何远风来，毕竟何的对外形象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

　　新闻底下的评论和群里相比是另一番景象。

　　许多人纷纷举例自己坐飞机时的不愉快经历，包括延误、关舱门后等待时间过长、因为一点小小的原因就返航、飞行时长比预计的长、盘旋时间太久、备降到别的机场影响乘客原本的行程安排。

　　他们一股脑地倾泻出来，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来表达着对民航业的不满。

　　手机提示电量低，又打电话进来，叶乔不胜其烦，直接关机，充电。

　　看了看表，林雨薇应该差不多该来了，两人之前已经约好在叶家楼下咖啡馆碰面，叶乔拿了一件衣服，出门去赴约。

　　***

　　剧组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男主角正在跟女二号打得火热，叶嘉年直接掀开帘子闯进去，吓得女二号一阵惊呼。

　　“谁TM让你进来的！”男主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叶嘉年指了指女二号，挥挥手指，道：“你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叶嘉年和男主角两个人，他把手机举到对方面前，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哎呦，离这么近怎么看得见。”对方漫不经心地把他的手臂推得远一点，抽出一根烟，递给他。

　　叶嘉年一把拍过去，烟掉在地上。

　　“陈子彬你少跟我嬉皮笑脸！”

　　没错，这位“男主角”就是当初和叶嘉年发生冲突的室友彬彬，借着他表哥的关系，得到了这么一部网剧的男主角。

　　这次恰逢叶嘉年有事相求，他就要求叶嘉年接下这部剧里一个反面小角色，目的就是借机羞辱。

　　而叶嘉年相求的事就是——

　　“你不是说只要我接了这个角色，你就帮我劝你表哥放过我姐吗？那这是什么？”

　　手机屏幕上，是即时热搜，陈子彬接过来，满不在乎地随意划了划。

　　他竟然还幸灾乐祸，道：“我是想帮你，架不住你那个姐自己不想活啊，她愣要往铁板上撞，我也没办法，本来能乖乖道歉了事，结果她非要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激怒何远风。”

　　叶嘉年气得一把抢过手机，打开拨号键盘，举到陈子彬面前：“打电话给你表哥，我跟他谈！”

　　“呦呦呦，你当我表哥是什么小喽啰啊，你说打电话叫打电话，你说谈就谈？”陈子彬嘲讽地推开他的手机。

　　“少废话！”叶嘉年没好气。

　　陈子彬怕叶嘉年真会动手，认了怂，撇撇嘴，给他表哥发微信询问。

　　过了一会儿，应该是和表哥交流完了，陈子彬放下手机，说：“算你运气好，我表哥他们team最近接了个大热IP，要办个party庆祝，也想请咱们剧组的主创人员一起去，我跟他说了，让你也跟着去，这样总行了吧？”

　　“你表哥也会去吗？”

　　“不仅我表哥去，连你最想见的那个人也会去。”陈子彬洋洋得意。

　　“什么时候？”叶嘉年很急。

　　“明天，收工之后一起去。”

　　叶嘉年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而他没注意到，帐篷帘子放下的一瞬间，帐篷里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

　　林雨薇傍晚返程，上飞机之前习惯性地浏览一下手机的未读信息，以防错过重要的事。

　　结果一打开微信，群里的消息嗡嗡嗡响个不停，点开群一看，五百多条！

　　她直接拉到最前面，看见那条新闻链接，点进去。

　　还没看完，脸色就变了。

　　林雨薇第一时间拨通了叶嘉年的电话。

　　“你看见新闻了吗，叶乔被——”

　　叶嘉年抢先打断她道：“我知道，我会解决的。我现在跟剧组去聚餐，这边信号不太好，有什么事回——”伴随着他的话音的是刺啦刺啦的信号干扰声，最后都没说完，就断了线。

　　“跟什么剧组？去哪聚餐？喂？喂？”

　　这怎么能让人放心呢，林雨薇急得拼命回拨，但那一端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

　　他说他会解决？他怎么解决？

　　林雨薇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赶紧给叶乔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