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97、第九十五章 酒误

　　晋国，闻喜王宫。

　　“放肆！”赵郁将手中把玩的菊花一掷，脆弱的花瓣跌在鹅卵石道间，顷刻四分五裂。晋王性子温厚，甚少这般疾言厉色，惊得赵襄忙屈膝跪倒。

　　尖硬耸立的鹅卵石，硌得他双膝生疼，他忍着疼痛，道：“父王息怒。”

　　“向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为太子，怎可如此放肆轻言！”赵郁胸膛气得鼓起一圈，他想起之前龙阳之好的传闻，不也是关乎杨氏。怎么，儿子是被杨氏兄妹鬼迷心窍？大好的与儒生改善关系的机会摆在眼前，就这样拒绝？

　　“去年在京畿不还会说自己婚事关乎国事，需慎之又慎。怎么，如今反倒长回去了？还是一切都是托词。”赵郁怒色不减，他着实是无法平日通晓知事的长子，为何在此事如此执着。

　　赵襄垂眼，掌心膝盖之下，传来钝痛，他道：“父王逼迫儿臣娶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子，日后夫妻不睦，离心离德，于晋室又有何益。”

　　“愚不可及！”赵郁怒骂，“王室之中，谁敢谈毫无利益纠葛之情。多少夫妻，不也是素未谋面，长久相处才生出感情来。傅氏于你百益无害，你就为了区区心意，就白白放弃唾手可得的变法通途？”

　　“没有儒生，儿臣亦能令变法长久推行。逆水行舟，本就不是一蹴而就，成效之现，不过是时日长短。”

　　“寡人不要再等！”赵郁眼中满满失望，深深凝睇往昔无比器重的长子，道：“殿内请求中止变法的奏疏已经成山，就快让寡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赵郁只觉头顶冒烟，自强硬推行变法后，国库收入自然是大大增加，可儒生的唾沫星子也快水淹宫城。他如今合上眼睛，都是傅荣瘦削的脸在面前晃悠，那一张张尖嘴利舌，令他无力招架。

　　他本就生性温软，觉得变法有理，固守亦有理，无法取舍。加之近来王后更多在他跟前哀叹赵襄性情大变，再不如从前孝顺云云，着实令他心中如有千斤重。而今赵襄这般，令他积压多月的不满爆发。

　　“父王，请您……”

　　“够了！”赵郁拂袖，道：“休要再提此事！”话罢，赵郁愤然离去。徒留赵襄，孤零零地跪在鹅卵石道。

　　他的五指渐渐拢合，重重往石道上一击。粗糙的利石划破他的手背，钻心的疼痛直击，令他双肩微微颤抖。不甘，在赵襄的眼中翻腾。他不似父王，绝不会轻易放弃一切。

　　无论是变法，还是意巧。

　　夜间，赵郁与王后细细道了白日父子争执一事。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他如何就不懂寡人的心……”

　　王后心中思量，道赵郁果真是无比爱重太子，为了固其地位，竟要娶大儒之女。若傅荣之女为太子妃，那父亲便如失一臂，中止变法一事，那真的是遥遥无期了。富贵卢儿的名号，真真三代而止？

　　是以，王后于婚事，反倒支持赵襄的念想。

　　王后柔柔拉了赵郁的手，温声安慰道：“父子俩哪有隔夜仇，襄儿年轻，眼界自然不如大王深远。只是……作为母后，妾身心疼襄儿，他既有意属之人，何不成全了他。”

　　“哎，你这是慈母多败儿。”赵郁扯扯嘴角道，“他是太子，不能事事随心。”

　　“咱们做父母的，不就是想看着孩儿们和和美美的。襄儿是咱们生的，他那一股子牛劲，您越是不让做的事，他就越是心心念念。且他心属的女孩是如镜先生之女，先生乃当世大贤，百姓皆知，多少人求都求不得。若您让襄儿娶了她，这不是向外说明，如镜先生选择了奉您为主吗？”

　　王后一边说道一边细细观察赵郁的神色，她纤纤玉指在赵郁的掌心轻搔，这是赵郁十分喜欢的动作，道：“连先帝都求不得的人物，却把心爱女儿嫁给了大王的儿子。百姓不盲不聋，谁是贤主，心里清楚着呢，又怎么会不敬大王呢？”

　　王后肢体娇软，贴在他手臂边早已令他心往，加之柔柔言道，话里话外都是巨大的诱惑。如镜研发的耕作新术已在晋国上下广泛推行，百姓莫不对他感恩戴德，奉之若农神。不为官吏，却更得百姓爱戴。赵郁虽不敢与先帝比肩，但若能博取如镜先生的允肯，于君声君誉，乃是大大的益处，也不是为另辟蹊径的抚民心之法。

　　赵郁有些心动，语气也软了许多：“可与儒生修缮关系，亦是重事。襄儿与他们闹僵，终究无益。”

　　王后为赵郁不轻不重地捏着肩膀，松乏他紧绷的肌肉，道：“儒生所求，不过是变法处处掠了民利，显得太不近人情。”她眉眼娇媚，回忆着父亲卢冲教好给她说的话，轻声在赵郁耳边道：“大王让襄儿娶如镜先生之女，提高威望，放缓一些变法之策，稍稍让利于下。这不是面子里子，都一样拿足了……”

　　赵郁的眼色逐渐变得浓黑，他伸手抚着王后侧放一旁的大腿，笑道：“寡人再想想……”

　　王后柔柔应了一声，眼中闪过得意的笑意。她知道，晋王最经不得枕头风。而此事她站在赵襄一边，讨了赵襄欢心，令他觉着母后亦不是太过冷落他；又能成功使晋王放松某些利权，于卢家亦是有好处的。

　　至于傅荣之女，她冷笑，什么焚衣尚俭。因赵襄向晋王进言崇俭一事，她在内宫的待遇大不如前，心气郁闷。再来个尚俭抠门的儿媳，她和弼儿就真的要食鸡糠了。

　　含光宫内，满地散落的竹简与酒壶，凌乱不堪。赤足散发的赵襄，中衣微敞，脸色酡红，趺坐在地上，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他迷醉的双眼，拿着一卷竹简细细盯着看着，依稀可辨上头的字迹，下一刻却又狠狠丢弃于地，骂道：“为己！为己！打着利民之号，行利己之事！”

　　那些奏疏，自然是抨击变法的奏疏。一字一句锋利如刀，寸寸肢解赵襄的心血，贬斥得一无是处。偏生那理由还十分冠冕堂皇，令人若是指责，则背负毫无道德，不恤百姓的骂名。

　　赵襄的脑间突突，额上的青筋暴露他此刻烦躁不安的心绪。他取过酒壶，大口大口灌饮，手上的伤口仍未处理，双拳破损，一片血肉模糊。加之他情绪激动，酒水顺落手上，伤口又重新变得暗红起来。

　　他不是嗜酒贪杯之人，今晚却只想好好醉一场，忘尽烦忧。

　　忘掉变法带来的阻碍，忘掉那些儒生的谴责，忘掉父王白日里失望透顶的眼神。

　　身旁伺候的內侍们皆不敢动，生怕触怒了正在气头上的太子殿下。

　　云姜端着药粉、清水、布条，静静跪坐在侧。她望着愤怒的赵襄，面上并无表情。他从不信任她，却夜夜留在她在房中，做什么也不避着，不就是想抓住些什么痛处，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她赶出晋宫。

　　这个她还未到达晋国时便也料到。京畿与诸国，都是这般面上和谐，内里互相防范的。而她与那些京畿来的家人子，不过是他们之间斗争的牺牲之物，死不足惜。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惨然一笑。

　　赵襄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转首望去，恰见她一笑。赵襄走近她身前，高大的身躯遮蔽了案上的烛光，他猛然扼住她的喉咙，道：“你笑什么，是觉得本宫很可笑？”

　　云姜握住他的手腕，艰难说话道：“妾身不敢……”她觉得呼吸越来越紧，眼前的人越发模糊，手指间能感受到赵襄腕上有力的脉搏。

　　赵襄见她面皮涨红，眼光涣散，心中忽然惊惧，终究是松开手。云姜扑倒在地，极力喘息，大口地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

　　未几，云姜调整呼吸，双手颤颤又带着温柔，去握住赵襄破损的手，她喉中疼痛，声音有些嘶哑道：“殿下，您该上药了。”

　　说着，她先用清水洗净伤口，取来药粉，抖洒在伤口之上，轻轻地呼气吹拂，呵护备至。她柔声道：“有些疼，殿下忍耐一下。”

　　赵襄一手抚额，翻涌的酒气令他双眼疲倦干涩，视物有些摇晃与模糊。她的手指轻柔温软，动作轻巧怜惜，令他不禁想起意巧。

　　他在朱容狱中时，也是这样一双手，耐心地喂他吃下沾满汤汁的饼子。意巧……我心心念念的意巧……中心为意，天命为巧……酒气令他头脑昏聩，双眼模糊，但他诚然觉着心中轻松许多。因为麻木，所以不觉疼痛。

　　他抬眼，眼前人忽而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很快就好了，只是皮外伤。”她美目流盼，梨涡浅浅

　　他抬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道：“我会娶你……谁都不能阻止我……”他眼中惆怅又凄清，方才的愤怒早已隐下，流出脉脉柔光。他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环住，她身上有幽幽的腊梅香，还有些不安的颤抖。

　　“别怕，有我在。”赵襄呢喃着，“我不会放弃，唯有你才是我的妻……”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如朝圣一般，虔诚又珍惜。

　　她一怔，而后一笑，搂上他的颈脖，主动地吻住他的嘴角，道：“我知道……”她的腰肢柔软，身上幽香缕缕，嫩滑的肌肤贴蹭着赵襄的颈脖，烧起他心中的火焰。

　　轻纱薄帐里，她用在内宫所学的技巧，一步步引导赵襄。她懂得如何去激起他的欲望，如何去配合他的动作，抚慰他躁动的身体。

　　那贯穿全身的疼痛，令云姜只觉身子要被劈成两半。身上的少年，坚毅的眉目，细碎的汗水顺着下颌缓缓滴落，落在云姜的肩头，冰凉至极。她眼中并未染上情/欲，木然地望着带着童稚亢奋的赵襄，心中忽而一酸，她始终无法将赵襄当成赵郢。

　　缠绵的亲吻，他低声的呢喃，“阿意……我的阿意……”原来是叫阿意啊，云姜侧着颈脖，隔着纱帐望见那幅美人帛画，美人拈花微笑，神色无忧，她心中竟生出无比羡慕。

　　你多幸运，遇到一个绝不放弃你的男子……不像我，可以随意被抛弃。

　　她死心一般闭上眼睛，忍着疼痛，任赵襄在她体内驰骋。她才不需要他的爱意，她只想要一个孩子。

　　云姜虔诚祈祷，求满天神佛庇佑，赐她一个存活的希望。让她能在这陌生的晋国有些慰藉，令岁月不至太过冰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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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虫子默默穿上防弹背心和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