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95、第九十三章 求婚

　　晋国，尚贤里。

　　意巧气郁地坐在屋中，她双手扯着一方丝帕，上有点点泪痕，沾湿了帕上绣棠。平日最宠爱最娇纵的她的如镜，这回亲自将她锁在屋中，只令侍女两餐送饭，不许与她说话。

　　这便是反抗父母的代价。

　　桌案上摆放着香喷喷的饭食，有她喜欢的雕胡饭和糜羹，意巧径自背对扭坐，手背擦去脸上湿凉。她不能吃，再饿也不能吃，吃了就是向父亲屈服了。

　　腹中不争气地传来咕咕响叫，意巧捶了一下扁扁的肚腹，娇声骂道：“平日又没有亏待你，怎就这般经不住！”

　　她偷偷向外张望一眼，侍女皆守在屋外，屋内只剩她一人。悄悄吃一口，应该不会被发现罢……阿娘做的雕胡饭，最好吃了……

　　不成不成，她猛然摇摇头。杨家的女儿，怎可屈服在区区一碗雕胡饭上！

　　古有伯夷叔齐二子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信道笃而自知明。她杨意巧虽为女子，但一身傲骨亦可与男子相较。不食，坚决不食！

　　她和衣躺下，用锦被盖住脑袋，隔绝了香气，又营造出暗暗的一方天地。

　　她想起那时父亲的怒容，指着她高声骂道：“不知羞耻！”

　　她倔着脖子，直言顶撞道：“父亲曾教我《标有梅》一篇，标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您曾言诗中女子大胆活泼爽利，最似女儿。为何女儿向您言表心意，您却斥儿不知羞耻。”

　　如镜气不过，转首就要拿起案下常备的柳条打她，杨夫人扑身去护着，哭着道：“意巧是女孩，切不可伤了身子容貌啊。”如镜愤愤弃掷柳条，命人将她锁在屋中，再不许她出门。

　　想及此处，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择选的日子近了，不知父亲是否宣称自己得了重病，抑或说用钱财疏通人事，让她的名字无法出现在名单之中。

　　她真的与子助哥哥无缘吗？想及此处，她心中慌茫。

　　不，她猛然掀被坐起。她不能白白等着，任由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从手中溜走。

　　首先，她必需要出得房门……其次……

　　此时，她听见房门开启之声，便忙重新躺下，以被掩面。未几，似有人走来，坐在她的榻边。意巧不动，不是阿爹就是阿娘，她才不要理会。

　　那人拉扯着她的锦被，意巧死死扯住，终究力不敌，被迫露出发髻有些凌乱的脑袋。她仍旧不偏首，哭得红肿的眼睛至对着墙壁，尚有泪痕滑落，小嘴紧抿。

　　“连阿哥也不要见了吗？”杨超叹道。

　　意巧这才缓缓转过身子，眼下泪珠划过耳朵，楚楚可怜道：“你是来劝我，放弃子助哥哥吗？”

　　杨超伸手，揩去妹妹眼下的泪水，道：“你看着乖顺，实则倔强固执，你决定了的事，又有谁能拦得住你。”

　　“子助已经来了。”杨超道，他拉着妹妹的手，柔若无骨，“他知道你被锁起来，正求着阿爹。”

　　他来了？求着阿爹，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晋国的太子……意巧猛然坐起，欲要翻身起来，道：“我要去见他。”

　　杨超将意巧按住，摇头道：“你去了，只会添乱。”顿了顿，杨超向窗外望道：“他同你一样，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

　　客室内，如镜趺坐，在赵襄面前，他从不施行君臣之礼。赵襄对如镜深深一拜，额头抵手，毫无太子架势。在如镜面前，他只是一个尊师的学生。

　　“请先生，准许学生迎娶阿意为妻。”赵襄再一次诚挚说道，他抬首，与如镜冷峻的眉眼相接。

　　“堂堂太子，屈尊来这草庐，只为一民女。”如镜冷哼，“你的气度都去哪儿了！”

　　赵襄垂眼，脖颈梗直，道：“现今在先生面前的只是学生卢子助，而非晋太子赵襄。我与阿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还请先生，成全我与阿意。”

　　“若你只是普普通通的卢子助，我自心甘情愿嫁女予你。可你不是，你是太子殿下，是要成就丰功伟业的人才！”如镜起身，踱步至赵襄跟前蹲身而下，道：“成王者，不可为私情所累，你自幼聪慧，怎就不懂其中道理！”

　　“学生不以为然。”赵襄抬脸，双目蕴含清瘦山水，道：“王者心存有爱，方可推己及人，惠爱天下。与那些忘情弃爱的君主相比，学生更欲做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你可知，变法艰难，朝堂多少眼睛盯着你，就等着寻你的错处。当他们知晓你有了软肋，便会死死抓住，一不谨慎，你可会万劫不复！”如镜斥道。变法现今依着高位强势推行，若不与儒生联姻，挽回舆论之势，只怕有心人造势，变法未盛先衰。而他更担心的是，反对派把心一横，将赵襄拖下太子之位。毕竟，晋国的王子，可不止他一个。

　　若保不得储君之位，还谈何将来以后。

　　“阿意是我的软肋……但她更是我的盔甲。”赵襄道，“她虽不曾给我带来半分政治助力，可她令我懂得如何去爱己爱人。一个连自己妻子都不爱的君王，又怎会去爱天下子民。我曾到过京畿，面见陛下，他便是先生口中冷心冷血，毫无情爱之欲的君主。为了权势，他可以牺牲一切……”

　　“权力使人腐化，酒色惑人心志。人人都道天家无情，登上宝座之后便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妻子、亲儿，臣工都是仇人，所谓孤家寡人，便是这样的道理。纵得天下，又有何意趣。我不欲变成这样的怪物……还望先生成全。”赵襄话罢，对如镜深深一拜，他声中略带哽咽，眼下赤红，却未见泪光。

　　如镜之心深深震撼，看着眼前少年，容貌与先帝八分相似，却比当年的先帝多了几分情义之味。作为先生，学生有仁义之心；作为女父，婿者情深似海，这都是值得感动高兴之事。可作为一心辅佐他成王的臣子，如镜揪住赵襄的衣领，话音颤抖，道：“你为何这般傻……你就看着意巧这般好……”

　　“中心为意，天命为巧。她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天命……”赵襄眼下淌下一行清泪，心中澎湃之情汹涌炸开，林鹿一般清澈的眼瞳，带着无尽温情，道：“家国天下，没有家，何来天下……”

　　“我赵襄，此生不负天下子民，亦不负意巧情深。请先生将意巧许配于我，让她与我执手偕老，同看万里河山。”赵襄一番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身着黎民布衣，却不能掩饰通身的贵气傲骨。

　　少年眉宇如山，刚毅冷峻，自成风骨，眼波如水，温情脉脉，澈净明通。刚柔并济，糅合山水之美，这是天下最独一无二的郎君。

　　如镜颓坐，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若一个君王连妻子亲儿都没有爱意，那他又如何去爱天下子民……对此，他竟无言以对。

　　而门外，意巧倚在栏柱旁，早已泪流满面。她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天命……她何德何能，得他一个天潢贵胄的青睐，且在他心中，能与天下江山相较之。

　　她望着屋内赵襄挺拔的背影，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汹涌的情感，提起裙摆除履入内，按着最贵重的礼节，对父亲盈盈一拜，道：“请父亲成全我与子助哥哥……”

　　“阿意……”赵襄转首一看，意巧含着泪，对他嫣然一笑。

　　他粲然一笑，没有什么比心意相通，更为令人欣慰了。他心间一直将舒未舒的柳枝，现今已完全舒展开来，垂成荫荫万丝，柔柔缠绕心胸，生命就此苏醒。

　　如镜望着眼前的少年少女，忽而他忽然觉着自己已经很老了。那些年少的情意，对于他而言，已经成了遥不可追的珍贵。似乎年纪越长，得失利益便充斥心肠，情爱之言，倒视之如敝履。他忘记了，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拥有了情爱。爱人之爱，天下之爱，皆从心出。

　　而这些难能可贵的情义，如热血一般汩汩存流在赵襄与意巧的胸膛之中。谁又能说王者一定是冷心绝情的代表，心存仁爱大义的王者，才是真正的圣王。

　　如镜展眉一笑，无奈又宠溺，道：“你们早已成全了对方，又干老夫何事呢……”意下之言，无比明确。

　　赵襄与意巧皆相视而笑，两颗炽热的心，此刻紧紧贴在一起，再也无法将他们分割。

　　杨超望着屋内三人，心中五味杂陈。他眼中欣喜，口中却是叹息一声，千金难买正恰好。

　　恰好你心悦他，恰好他心悦你。这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际遇，若放任错过，怕是此生，终究意难平。

　　杨超抬眼，却见对面站着陪同赵襄一齐出宫的萧愈，双眼定定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萧愈的眼中蕴含着复杂的意味，有未知的担忧，有不明的心痛，还有一丝丝肃杀的妒恨。杨超心中一惊，不过一瞬，萧愈眼中却尽是欣慰感动之意，嘴角轻扬，真心为太子寻得佳人而高兴。

　　仿佛方才一切复杂情愫，全是杨超恍惚的错觉。萧愈对杨超微微拱手，轻声道：“可喜可贺。”

　　杨超一愣，却也含笑拱手还礼，不作多想。

　　定是他看花了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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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是多么难得是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