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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七章 劝父 ...

  •   晋国,闻喜王宫。

      晋王赵郁望着眼前如山一般的竹简,见儿子面容有些憔悴,眼下乌青深深,道:“你不眠不休,写出了这些?”

      赵襄点点头,他取过总阅的竹简捧给赵郁,眼中带着期盼,道:“父王,晋国真正的富裕之路,尽在其中。”

      赵郁将信将疑,接过竹简细看。竹简上简要地点名,欲富国,则变法。竹简上主要归总七点变法之令,大意为:其一,推行最新的耕作方式,先使百姓的收成增长,改税制,降低向百姓征收的农税,使之有动力去开垦荒地,不再担心开荒所带来的高昂农税,激励生产。

      其二,为了填补国库空虚,将在贵族、商人手中的盐业、冶铁业尽数收归官府,派得力清廉的官员管辖。民生二计,最重盐铁,也是民众必需的生活品,若官府掌握了盐铁之财,则又何须处处征收苛税。

      其三,不再允许民间铸币,改由官府统一铸造“晋币”。以防民间私搀铁等其他低贱金属入铜币中,造成国中物价抬升,损害百姓。亦可打击于国难,民难之时,发放以高利息发财的大商人群体。

      其四:设置太仓官署,于丰年时收购百姓丰余的粮食用以囤积,于荒年时则可用于赈灾或者向邻国售卖,有备无患。

      其五,设置漕运令,由官府管理运输,可独得漕运之利。

      其六,在国中官学私学皆要增设“律法治狱”一课,为国中培养熟知律法、断案英明的人才。并增设“治狱平”一项为选官途径,让法家学派人物出仕,为日后整顿吏治而备,降低冤狱假案发生。

      其七,国中奢侈之风盛行,上位应以身作则,力行节俭之事。裙不曳地,衣不过绣,食不奢靡浪费,不兴宫室,王侯将相出行从简,与民同心。

      赵郁一条一条认真细读,他无法相信这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改革变法之道出自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手中。通过收归大批利润极高的行业,以达富国,以降低种种以往高昂的赋税来利民,甚至他的眼光已经未知的荒年饥年,有备无患。

      他抬眼望着眼前的儿子,只觉胸中热血沸腾。他初初执掌晋国,亦想大刀阔斧地整顿上下,可他生性慈悲心软,稍有阻碍,便反思己过,越发怀疑是不是自己行差踏错。渐渐地,反对整顿的官员们便抓住他这个弱点,大肆攻击,以至多年来,他亦不曾改变什么,亦不会提出一些惊世骇俗的政令。

      而面对京畿的步步逼迫的压力,赵郁对着空虚的国库,屡屡入不敷出的财政,愁的白发偷生。面前摆着的变法之道,十分诱人,可相当于要从贵族手中夺取利益,却也是十分艰难的事。他脑海浮现他岳父恩平侯卢冲的模样,有些疲累地捏捏眉心。

      赵襄道:“父王,变则通,通则强。这是关乎国中财政命运,王的手中没有钱财,又谈何去开展有益民生的政令,又如何养那些为晋国忠心戍边抗击匈奴的将士,又如何在京畿的逼迫之下寻得自处?”

      赵郁心中一动,可转而叹息道:“襄儿,治国变法,不是你想象得那般简单。那些扎根交联的贵族们,他们掌握着国中命脉,若我们将他们逼急了,这是动摇国本的事啊。”

      赵襄拉住赵郁的手,坚定道:“父王,如今晋国危如累卵,变有危,不变亦是危,何不放手一搏,挣得晋国的生机。”他跪在赵郁的脚边,仰头望面目温厚慈爱的父王,道:“您送儿臣到民间治学,亦是为了儿臣能更好地体察民情,造福百姓。而这些,都是儿臣在民间所见所闻……”

      赵郁面上有些犹豫,赵襄抓住这个契机,继续道:“儿臣在如镜先生的草庐中,见过无法交纳农税田租而卖儿鬻女的父母,见过身为佣耕艰难度日的农夫,见过因荒年饿死的尸体。百姓劳作艰辛困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到头来苛杂的税款抢走他们口中最后一口米粮。儿臣夜里无法入睡,百姓的哭嚎血泪都在儿臣耳边萦绕不散……”

      “待儿臣回到宫中,华美的宫室,精致的衣裙,连母后养的狸奴都每日喂以上肉,脖系金铃。儿臣对着要摆下两三桌案的饭食,就想起那些终年无沾荤腥,甚至饱一顿饥一顿的子民们。是以儿臣每日只食一汤一饼,为了维持太子的仪态,外披丝绸,内着粗糙的棉衣麻衣,警醒自己不忘困苦。”

      赵襄解下外边丝质的长袍,露出内里粗糙的棉衣。初初他的肌肤娇嫩,穿着粗糙衣裳常划出红痕,令內侍们皆心疼不已,可他坚持如此,渐渐习惯,便再也不觉难受。

      “为何先帝晚年之时,各地甚多揭竿起义,暴/乱四起,便是因为百姓过不下去了,他们不愿意坐以待毙,活活饿死在道旁!终日黄土满面的百姓尚有奋起改变之心,为何我们身居高位的王侯,就没有一丁点勇气!父王,请您准许儿臣在朝会上提出此事,支持儿臣罢……”

      赵襄向赵郁深深一拜,他的眼眶通红,淌下热泪。在民间五年经历的困苦,大大加深他锐意改革的心思。不仅仅是改革,他还有更远大的志向,他想开创一个盛世,一个山河永固,海晏河清的朝代。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振兴晋国,只是他前行的第一步。

      赵郁只觉面上湿热,抬手一抹,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他自成为晋王,已经甚久没有踏出王宫,踏出闻喜了。就如缩在龟甲里的乌龟一般,告诉自己晋国上下都挺好的。如今听得赵襄泣血声声诉说百姓的困苦,就跟往他心中刺刀一般。

      他扶起脚边的儿子,握住赵襄的手,道:“朝会之时,你亲自向众臣提出此事罢。”他还有所顾忌,是以没有明确回复赵襄是否支持他。但准许赵襄能提出此事,亦是晋王大大的行动了。

      赵襄喜笑颜开,他拱手,将萧愈说他的话道给赵郁,“千秋史笔,定不负父王。”

      赵郁望着儿子英气刚毅的容貌,平和多年的心在今日振奋无比。他仿佛见到年轻的先帝,那样意气风发,那样英武果敢。他不禁想起那个预言……

      生而为龙,威震四方,八方来朝,海晏河清。

      金子的光芒永远无法被掩盖,飞龙终究不会被小池纠困。赵郁心中又惊又喜,握着赵襄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此事一出,晋国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只是他无法预测,惊涛骇浪之后,是船达彼岸,还是葬身海底。

      就像押上身家性命的赌博一样。

      而含光宫内的花园中,云姜与其余七位家人子一起坐着刺绣谈话。

      长得最美的李姬抱怨道:“偌大的晋国,偏生太子殿下那般抠门。我们的衣裙都不曳地,连绣饰都不许有多,难看死了。”

      其余家人子皆唉声叹气,她们无比怀念在京畿的时光,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来到这晋国,见不到太子殿下不说,衣食住行都大打折扣。晋太子尚节俭,含光宫上下为了讨好太子,亦行节俭之事,可是苦了这些在京畿宫中养尊处优许久的家人子们。

      “可不是吗,连供给的妆粉,用着都觉着粗糙不服帖。我在京畿带来的胡粉,都快见底了,哎……”一位家人子叹气道。

      李姬笑道:“太子殿下又不召见咱们,傅粉傅得这么好看又如何。”她只在上次在殿内等候太子时,远远抬眼瞧了一眼,只觉太子生得十分英武气概,与殿选时给人阴郁之气的陛下大为不同。

      被说的家人子有些黯然,亦垂头叹息。

      “欸,我听说,殿下不愿亲近女色。那是因为宠爱身边的杨舍人与萧庶子。听宫人说,萧庶子俊美清雅,杨舍人勇武不凡,一个侍候太子读书写字,一个陪伴太子舞刀弄剑,好生快活呢……”李姬说得眉飞色舞。

      “呀,可这夜间……也需宫人服侍罢……”

      “你怎这般孤陋寡闻,殿下喜好男色,又有两位极受宠爱的舍人庶子,又怎会想召见我们。”李姬轻蔑道。

      云姜听得有些震惊,这晋太子竟如此痴迷龙阳之好?这事也不算得稀奇,在京畿中,还传言着陛下与身边的侍中有所暧昧。便是晋太子喜好男色,亦不为怪,风气如此。只是这般,那她在这晋宫,不能得幸太子,不能生下一儿半女,日子漫长,又有什么盼头。

      家人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太子,云姜微微皱眉,不发一言默默刺绣,从不参与家人子们的说三道四中,生怕惹上什么事端。想起在京畿之时,两位家人子因议论太后与陈美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见家人子们的声音越发大,她提醒道:“别说了,非议太子,舌长命短。”

      “就你拎得清,一言不发的,可是想着以后去告状?”李姬娇声道,她十分看不惯云姜不合群的模样,显得自己多清高端庄似的。宫中日子漫长,不说些是非满足耳朵口舌,岂不闷死。

      云姜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道:“宫中女官教的规矩,云姜一日不敢忘。”

      “啧,你以为这还是在京畿吗?”李姬斜眼乜了云姜一眼,“你这般懂事,怎不见太子殿下召见你,封你做孺人,良娣?不也是跟我们一样,虚度光阴吗?”

      云姜不欲与她争吵,便起身欲离。哪知她低头才下亭中台阶,却不料撞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满怀,云姜吃痛摸摸鼻子,抬眼一看,可把她惊得连忙后退几步。

      “太子……太子殿下……”云姜瞠目结舌,真的是白日别说人,夜里莫言鬼。她忙低下头去见礼,生怕赵襄认出她是当日的宫女。

      众家人子听见云姜的声音,忙转头起身来见礼,而李姬的面色尤为苍白。也不知太子在这儿站了多久,她们的谈话又听去了多少。李姬的身子不住地发颤,鼻尖冒出细汗。

      “好热闹啊。”赵襄扯嘴笑道。可以说,家人子们的怨言,他可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正愁着没由头处理这些棘手的女人,机会这不就送到跟前了。

      而后他对着下首瑟瑟发抖的李姬,平声道:“你抬起头来。”

      李姬把心一横她自负美貌,便极力扬出最美艳的笑容来,希望太子能看在她容貌的份上,轻饶过她。

      “好美丽的一张脸。”赵襄笑道。

      “殿下……”李姬松了一口气,龙阳之好又如何,实则还是会喜好女子。李姬的眼眸流转,露出她最明艳的神色。

      “本宫觉着,戍边的将士应该会喜欢你的。”赵襄淡淡道,他甚至带着笑意,无害至极。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一众家人子震惊害怕。李姬膝行前至,拉着赵襄的宽袖哭喊道:“殿下,请您宽恕妾身……妾身再也不敢胡说了……”

      赵襄微微抽开袖子,道:“你给京畿的陛下丢脸,叫本宫如何宽恕你。”话罢,已经有內侍上来把李姬架走,远远都听得她哭嚎求饶的声音。

      “舌长命短,你倒是个晓事的。”赵襄目露欣赏,对着把头垂得低低的云姜道。“抬起头来,告诉本宫,你叫什么?”

      云姜心知无法躲过,便怯怯抬起脸,道:“妾身朱氏云姜……”

      赵襄定睛一瞧,瞳孔因受惊而微微放大。这不是那夜,将胶东王推下池水的宫女?她居然来了晋国,是怀着什么不好的目的吗?

      赵襄微微眯起眼睛,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理一理改革的思路,到时朝堂上的高级斗嘴,真的挑战我的辩论能力哈哈哈哈哈
    云姜和襄儿终于又见面了,戒备心重重的襄儿,会咋样对待来意不明的云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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