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养成记》虫儿懒得飞

52、第五十章 斗草

　　晋国，萧氏别院。

　　清晨，侍女取梳沾水为意巧梳妆。菱花铜镜里，倒映着意巧无神的双眼，她的眼睛还未康复，连光感亦不能得。

　　侍女抚着她的秀发，青丝如瀑，柔顺乌亮，侍女赞叹道：“姑娘，您的头发真好。以后若是绾上个堕马髻，必是柔美绝伦。不如我替姑娘先梳个小巧的发髻，亦显秀美。”

　　意巧只笑道：“姊姊，我尚未及笄，还是梳寻常的丱发好了。”

　　侍女亦不逆她意，便道：“是，那我替姑娘缀上两串小珠子，可爱又得趣。您是喜欢红色的还是白色的珠子？”

　　“我看不见，姊姊拿主意便好。”意巧捋一捋颊边垂发，微微一笑道。

　　“用红色吧。”意巧忽而闻得珠帘掀动的声响，一温和男声传入， “她肤色白皙，红色正好添色，犹如雪中点点红梅。”

　　意巧循着声响转头笑着答应道：“是萧三哥。”而后却有些羞红脸，垂下头道：“我还未梳发穿衣，劳姊姊让他在外头等一下罢。”

　　侍女笑道：“姑娘放心，公子只在外间等着。隔着插屏，他瞧不见您。”

　　萧愈负手立身，正抬首观赏着壁上一挂美女赏花帛画，后听珠石声动，回头一望。见意巧正由侍女相扶而出，身着淡绿色的夏裙，宽大的袖口上是精致细腻的江南刺绣，斜斜逸出的一抹兰草，极尽清雅秀丽。耳上缀白玉芙蓉耳珰，脚着蹑丝履，端端是名门淑女的模样。

　　他只觉有些移不开眼了，回想那日初遇，她素衣布裙，眉眼灵动，巧笑倩兮，兴致高歌，泽上日光下澈，丛丛粉荷随凉风轻轻摆动，亦不得她三分灵动。而今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跟前，又觉是空谷幽兰，隐在石间泉边，静谧而美，引得隐士留足倾叹，。

　　意巧万福致礼，却听不得萧愈的声响，便疑惑道：“萧三哥？”

　　萧愈听她唤声，才回过神来，笑道：“闻说先帝筑神明台以求遇仙，而今我远在晋地，却恍惚遇到了天宫仙。”

　　侍女“噗嗤”一笑，在意巧耳边轻声打趣道：“姑娘，公子方才眼睛都看直了。”

　　意巧面上无施粉黛胭脂，如今双颊却红若朝霞，她低首道：“萧三哥取笑我了。”

　　“今日风光正好，杨妹妹可要同我在庭中走走？”萧愈一望外面蓝天碧云，树荫里鸟鸣婉转，日光不毒且有凉风，很是合适游玩。

　　意巧笑着点点头，旋即她的笑意便凝住在嘴边，有些低落道：“可惜我瞧不见。”

　　萧愈凝着她无神的双眼，抬手欲想抚触，却停在她眉间前一寸，仍是垂下收归身后。他眼中带着一丝怜惜，又夹杂着无尽深沉。

　　意巧未听萧愈答话，以为是自己的话令他难感到为难，便笑着絮语道：“萧三哥，我无事的。我还有耳朵、鼻子，嘴巴，能听到鸟鸣，闻到花香，尝到你煎的茶。我的耳朵如今十分灵敏呢，能听到许多从前不经意便错过的声音……”

　　萧愈轻笑，隔着衣袖，柔柔牵起她的右手，引她缓缓步出房间，道：“我在，别担心。我将这夏日美妙之处，一一告知你。”

　　意巧笑从双脸生，小小梨涡深深浅浅，酿着无穷的蜂蜜。

　　萧愈引她在别院中随意闲逛，指着各处景致与她细语解说。此间别院全然按着江南风致所造，引活水，造石山，修茂竹，斜入小径通幽处，深红碧绿藏掩门。

　　“京畿天子未央宫有清凉殿，居夏日犹自生凉。这儿是我的一处亭子，不比天子的宫室差。可有觉着此处比别处清凉一些？”萧愈扶她在一个上刻“清凉亭”的亭子间落坐。

　　意巧颔首，确实是比别处沁凉，她听得周边有流水声，笑道：“是很清凉，可是因为周边环水？”

　　萧愈笑道：“除了环水，这亭边三处皆有流水而下，自成水帘，隔了外间暑热。我夏时便多在此歇息，听着淙淙流水，不知不觉便入睡了。”

　　意巧道：“那你与子助哥哥不同，他睡觉时若是有什么声响便两眼鳏鳏了。去岁冬天有一夜雪化，屋檐的冰棱子滴滴答答了一夜，他白日看书时就一直打呵欠呢。”

　　“是吗？那子助贤弟亦是可怜啊。”

　　“他啊，要塞着布条睡觉呢，可被我们笑了好久。”意巧掩嘴笑道，眉眼弯弯似月，提到他，总是高兴的。

　　侍女端来一个冰碗，里头泡着碧青的西域葡萄，萧愈摘下一颗尝尝味，酸酸甜甜，很是美味，道：“听起来，你与子助贤弟感情颇好。”

　　意巧却微微噘嘴，道：“好的时候就好，可他容易生气，一生气了说出的话真的是气死人了。就我们相识那日，本来好好的，可他无缘无故生气了，将我气哭了。”

　　“他说了什么伤心话吗？还把你气哭了。”萧愈又摘几颗葡萄放在意巧手上，道：“西域的葡萄，水晶明珠。”

　　意巧低声道：“他说我跟你才见几回面，便哥哥妹妹地乱叫……他这不是说我轻浮嘛……”说着将一颗葡萄放入嘴中，她从未吃过葡萄，但听说味道酸酸甜甜，又高门大户才能享用的果品，应该是很不错的，可如今她只觉味同嚼蜡。

　　萧愈不语，看着意巧一脸天真懵懂，尚不知情爱滋味，他便弯唇一笑。心道赵襄一腔情愫都投入了咸水海，了无踪影。他低头拈着一颗碧玉葡萄把玩，这男女情爱之味，就跟这葡萄一味，又酸又甜，中还略带些涩，让人回味无穷。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你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萧愈问道。

　　“唔……跟哥哥们读读书，做女红，玩六博与小姐们踢毽子、做儿戏、斗百草。”意巧掰着手指头道，她的眉间舒展开来，笑道：“我最喜欢做儿戏和斗百草了。”

　　萧愈道：“做儿戏我是不晓的，斗百草倒可以奉陪。”现下端阳节刚过不久，正是斗百草的时候。

　　“好啊，你是要文斗还是武斗。”意巧拍手称道。

　　“文斗罢，你眼睛不便，咱们就安安静静坐着玩。”萧愈体贴道，“若你胜了，我将允你一个请求；若我胜了，则你需允我一个请求。可好？”所谓文斗百草，则是一人言出花草之名，下一人需对字面合式的花草名，并无牵强之意。若对不出了，便算输，当罚。

　　意巧问道：“是请求什么都可答应吗？”

　　“力所能及之事，自当不可推诿。”

　　意巧点点头，道：“成，一言为定。”她举起手掌，萧愈含笑与她击掌为定。

　　萧愈道：“江北无望长春花。”

　　意巧偏首笑道：“城南犹见半夏生。”长春对半夏，自是无双。

　　萧愈双指点点额角，笑道：“飘飘兮白英排风。”中药白英有排风之用。

　　意巧稍作沉思，转而道出：“灼灼兮景天据火。”景天则有据火之途。

　　萧愈沉吟道：“知母莫若儿草。”知母别名儿草。

　　意巧娇声道：“识君当是女花。”女花则是菊花别称，而菊素为花中君子，这般对上自是绝妙。

　　识君……萧愈一笑，望着意巧恬静脸庞，心中忽而柔软，缓缓道：“上巳三月惜将离。”芍药别称将离，而每年三月上巳节令，男女互赠芍药以表情意，惋惜离意。

　　意巧偏首应笑道：“仲秋八月自当归。”

　　当归……当归……自当归去。意巧不由想起家中父母兄长，脸上的笑意忽而凝住，眼中径自滑落一行泪水。

　　萧愈闻之亦一震，他淡眉微蹙，闭目别开面去，长长一声叹息。

　　“萧三哥……我……”意巧开口道。

　　还未等意巧说完，萧愈便起身道：“杨妹妹，今日你胜了，玩了这般久也是累了罢。”他转头对侍女道：“带姑娘回房歇息。”

　　话罢，他忍着不去看意巧的泪眼，抬脚步出亭子，在一方池水边长久伫立。望水中公子长身玉立，却面色不虞。

　　是想归去了吗？不愿再多留一会儿吗？他扯唇冷笑，世间的人都不愿留在他身边吗？

　　身后的奴仆轻声问道：“公子，太子殿下的暗卫四处查探杨姑娘的下落，我们是否……”

　　“无妨，漏一些风声给他们。但……”萧愈转首，眼色深沉如夜，“不可让他过于轻易寻得。”

　　“诺。”奴仆领命退下。

　　萧愈遥遥望着意巧所居的小楼，淡绿色的身影恰恰转入风帘，他心中生出了无限惋惜之意。

　　我从不知世间鲜亮色彩为何物，只因我的一生皆在暗夜深沉中流逝，可遇到你，我的世界有了唯一的色彩，有了让我双目澈净明通的景致……

　　而那些被他毅然剪碎的过往，掺着猩红色的画面、腐烂的甜香、惨痛的哀嚎……一阵一阵向他袭来……

　　一瞬，萧愈忽觉颈间紧绷不已，胸口闷痛如受捶楚，他额上青筋凸起，面色紫红。他忙忙掏出一个小巧玉瓶，抖出一丸褐色丸药吞咽服下，半跪在地上，久久方可平息。

　　豆大的汗珠顺下自下颌滴落，他手握成拳，狠狠往草地上一捶，眼中弥漫着肃杀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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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文里斗草的那些诗句都是虫子自己胡诌的，文化水平有限，写得不好，大家不要见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