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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百零一章 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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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闻喜王宫。
百官前来祝贺新婚,赵襄设宴于九华台与百官同乐。无论品阶官职,敬酒者皆一饮而尽,无拒。宴席散去,赵襄一身酒气,面红耳赤,但他素来沉稳,便是醉酒亦不会对着外人胡言乱语。
萧愈搀扶他,道:“殿下,您饮得够醉了。”
赵襄只笑呵呵地道:“我高兴,放纵一时。”他望着萧愈,醉眼迷蒙,口齿缠绵道:“叔安,你也替我高兴,不是吗?”
叔安乃是萧愈的字,不久前,萧愈行了冠礼,婚事也定下了。
萧愈一笑,扶着赵襄缓缓步行,道:“诺,君喜臣乐也。”
“甚好,甚好……” 赵襄拍拍他肩膀,“你是我的好臣子……也是她的好臣子……”
萧愈闻言,嘴角轻轻一扯,眼下有一丝凌厉。扶赵襄至含光宫前,交由丁常侍,道:“殿下喝多了,你好生服侍。”
小丁应诺,将赵襄扶回内殿,为他净面热敷,服侍他饮下一碗浓浓的解酒汤。待赵襄稍稍清醒后,道:“殿下,今日太子妃见过众姬妾了。”
赵襄脸上覆盖着热巾子,温热的气息令他浑身舒坦,无比放松。闻言,他猛然坐起身来,热巾子便掉落在身上,他道:“见过了?”
“太子妃亦瞧过彤史了,小奴听永娘道,太子妃似乎哭了一场。”小丁为赵襄按揉解酒的穴位道。他自幼服侍赵襄,自然明白赵襄对意巧的感情,实在是不愿见两人因此生甚嫌隙。
“她哭了啊……”赵襄抚抚额头,这才新婚第一日,就让妻子垂泪,着实是太过不该。
“那您,还要去太子妃那歇息吗?”小丁问道。
赵襄再用巾子擦擦脸,道:“去啊,那才是我歇息的地方。”话罢,他由小丁侍奉沐浴,洗去周身酒气才回到意巧寝殿。
侍女打起珠帘,福身道:“太子妃殿下已经歇下了。”
赵襄解下外袍交给侍女,示意她退下,轻手轻脚地翻身上榻。意巧侧身面里,云被只盖了胸前,露出肩头光滑的淡紫寝衣,长发虚挽成一个结,柔柔地垂在枕畔,呼吸绵长,似是熟睡。
赵襄仰卧榻上,心中万般思量,不知该如何开口言说。他侧身,望着意巧的背影,轻声道:“阿意,你睡了吗?”
殿内寂静,唯闻两人呼吸之声。赵襄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微弱的烛光摇曳,浅浅勾勒出枕边娇妻玲珑的身段。
赵襄轻咳两声,缓缓挪动身子,往她那边靠近些。长臂一揽,将小小娇软的身子捞入怀中,有些急促的心跳咚咚贴着她后背,男子独有的气息结结实实将她笼罩起来。
久久,他轻声叹息,吻住她耳后粉白的肌肤,道:“对不起……”
意巧颈脖轻轻一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赵襄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道:“你装睡时,睫毛总是抖个不停。”
意巧忽而鼻子一酸,这句话,在她年少与他怄气,他来哄她时也说过。她缓缓睁开眼睛,细声道:“殿下又何须向我道歉,这本该是殿下的生活。”小手攥紧了枕巾一角,她心中惶惶不安。
听她疏离地称自己为“殿下”,而不是“子助”,赵襄将她搂得更紧些,道:“朱姬的事,都是我的错。起初我召幸于她,是为了敷衍规矩,压下与你哥哥不好的传闻,也为了想查清她的身份……她是京畿下赐的人,我不会信任她,也根本没让她靠近过我的寝榻。”
“而后,不知是她身份清白,还是潜藏太深,我并无查到她作为细作的证据。一次醉酒,我糊里糊涂临幸了她……”赵襄缓缓道来,他的话音低沉,尚带宫中佳酿的醇香馥郁,“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伤心……”
意巧转过身子,抬眼望着赵襄,道:“我出嫁之前,女官教导我如何成为典范一般的太子妃。这第一点,便是要宽仁大度,不可拈酸吃醋,嫉妒姬妾。我也时时不敢忘记……”
赵襄目光灼灼,他静静听着,心中却奔跳如雷。意巧继续言道:“我反复告诉自己,我爱的人,不是寻常之人,乃是太子,是以后的晋王。他会有众多后妃,有绵延的子嗣,而我不过只是他其中一个妃子,微不足道。我心悦你,应当爱你所爱,令你舒心自在,无后顾之忧,去完成你的志向。是以……”意巧语中略带哽咽,她伏在赵襄的胸膛中,闷声道:“可我恨我自己无能,看到彤史之时,如鲠在喉……我又能怎么办……”
他是太子,生来尊贵,注定成王。此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姬妾,有数不清的子女,此刻他尚能在意她的心情,倾听她的失落,可未来呢?他眼中不仅仅有她,还有更广阔的世界,他又怎会再细致若此,顾及她的心情。意巧不敢想,一点儿也不敢想。
赵襄摇头,他道:“不,这不是你的错。”他缓缓坐起身来,意巧亦一同坐起,赵襄握住意巧的手,道:“是我没有克制自己,做下糊涂之事。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生时同衾,死则同穴之人,怎能说是微不足道。”
“那些姬妾,我曾想驱逐她们,可我不能。她们都是京畿下赐的人,若我驱散,则视为抗旨,于晋国不利。我只能将她们当做是含光宫中美丽的人偶,当做是天赐的荣光,供养起来。”赵襄低眉顺眼,跪坐的姿态摆的十分低微,“夫妻之道,贵在坦诚。我应早早与你坦白此事,而不是等你询问,对你不忠不诚,有此二者,我不配为你全心全意、托付终生的夫君。”
意巧闻言一惊,她双眼朦胧,灼热无比。
赵襄并手在榻,对意巧深深一拜,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道:“可我还是想与你一同度过一生,共看天地繁华。请夫人宽恕我,让我能遵守我们在神前许下的誓言,甘苦与共,永不分离……”
意巧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坠落,尊贵无比的太子,以最恭敬卑微的礼节,诚恳请求她的原谅宽恕。他所求恕之事,却是王室最天经地义的规矩。
“你可是太子殿下啊……”意巧抽抽噎噎道,他可是太子啊,宠幸姬妾最是寻常不过了。他本该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可他深爱他的妻子,见不得她伤心,向她请求原谅……
赵襄直起身子,颤声道:“我在你面前,从来就不是太子,只是你的夫君。我一直是你的子助哥哥,我对你的情意,此生不变。”黑暗中,少年目光坚定,诚意拳拳。
昏暗的烛光,映照赵襄坚毅俊朗的眉眼,意巧抬袖抹去眼泪,破涕而笑。
“你才不是子助哥哥。”她抽抽鼻子,语带笑意道。
“嗯?”赵襄有些懵。
意巧挪动身子,稍稍坐近他身边,抬手圈揽住他的颈脖,笑道:“你不想做我的哥哥,不是吗?”
少女体香幽幽,昏暗中她的眼波流转,柔媚得如融冰春水。赵襄喉中焦渴,不由得吞咽口水,“你不生气了?”
话罢,他只觉嘴角有温软一唇贴上,浅浅温情,缠绵缱绻。“生气啊,所以你今晚不要与我睡同一张被子。”意巧一笑,转身扯来榻上叠好的另一张被褥,塞到赵襄怀里,道:“喏,歇息吧。”
说完,意巧重新钻入自己的被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极了端阳节的粽子。赵襄忍俊不禁,他像只八爪鱼一般连人带被搂住意巧,压得意巧挣扎反抗道:“欸,快走开,你重的很……”
“我才不走,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赵襄笑道,长臂大腿便这般大大咧咧地搁在意巧卷起的被子上,像极了市井无赖。不一会儿,竟传出了细微的鼾声。
意巧无奈至极,又恨自己娇弱无力,反抗不得。只觉被男人绵绵密密压得透不过气,但又觉十分安心,万般妥帖……
窗牖透来皎洁月色,静静漫过宫室,浸出一地温柔。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畿,同样的月色,却是一地冰凉。
赵郢赤足踩在地板上,银辉映着他的脚足,显得白亮无比。他负着手,仰望窗台上渐圆的明月。十五快到了,她的生辰也快到了。不知她现今过得如何,是否得到晋国的善待?
文宣抬手一抚,只觉枕边空空,她揉揉眼睛,只见赵郢立在寒夜月光之下,身影单薄寥落。
她安静起身,取过放置一旁的披风,踮起脚尖,轻轻为赵郢披上。
赵郢回身一望,舒眉一笑,道:“皇后,你醒了。”
文宣点点头,粉拳揉揉眼睛,道:“陛下也醒了。”
“朕没有睡着。”
“陛下为何睡不着?”文宣还是有些困倦,但她强打起精神来,与赵郢说话。
赵郢盘坐地上,轻轻将年少的文宣揽在怀中,如哄婴孩一般拍着她的背,道:“你睡吧。”他没有回答文宣的发问,她年幼无知,又怎会懂他心中所思。
文宣只觉赵郢的手有催眠的魔力,令她昏昏欲睡,但她仍睁着眼皮,细声道:“陛下不睡,妾身也不睡……”
“睡吧,安枕无忧的日子很可贵。长大了,就再也不能踏踏实实睡一觉了……”赵郢低声哄道,他的目光柔柔,嗓音沉沉,很是催人困。
文宣的眼皮只觉越来越重,她攥住赵郢的衣袖,已经有些口齿不清:“陛下……也要踏踏实实睡觉……”
赵郢温柔的眼色忽而变得怅然,他低头凝望着怀中稚气熟睡的脸庞,心中有些不忍。他抬手抚过文宣清淡的眉毛,道:“皇后,对不起……”
对不起,往后你可能再也无法踏踏实实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京畿的戏份也要开展一下了,陛下与小皇后,嗯,也是虐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