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村姑》顾刀刀

11、送别

　　小时候？孙鸿意识到侄女是在问他两岁以前的记忆，他摇头道，“那时候才多大，哪能记得？”

　　“那你有找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孙鸿点头，“爹曾带着我再周边找过，并没有人丢了孩子。”

　　“也没人来找过你？”

　　孙鸿笑了，“要有人来找过我，我还能在这里吗？”

　　傻丫头！

　　孙梧桐还是不甘心，歪头想想又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玉佩之类的信物？”

　　“吃饭！你当是看话本子呢！”孙鸿敲敲侄女的头。

　　“三叔，你再想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无数的亭台楼阁，”孙鸿只得又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一些东西，不过那些东西太模糊，他以往都没怎么注意，“还有一个笑眯眯的女人，不过面貌却是模糊的。”

　　两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呢，这么模糊的东西，又没有信物，怎么寻亲？孙梧桐渐渐歇了想给孙鸿找到真正亲人的想法。

　　“捡到我时的小衣服小鞋子倒是留着，”孙鸿指了指他后墙的屋檐，“爹包好了放在上面呢！”时间过得太久，要不是孙梧桐追根刨底的问，他都要忘记了。

　　孙梧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三叔，我以后一定会帮你找到家人的！”

　　孙鸿冷冷瞥她一眼，“我的家人不就在这里吗？他们要真在乎我，这么多年怎么不来找我。吃饭，大过节的，别说这些扫兴的。”

　　看着他冷漠的样子，孙梧桐顿时如鹌鹑一样，埋头刨碗里的饭，生气了的三叔看着就很吓人，她才不想惹呢！

　　自从孙大郎娶王氏聘礼花光了家中积蓄，成亲时还借了点债，孙家的日子就一年年过得艰难起来。平时鸡蛋都是王氏和孙成吃几个，剩下的攒起来卖掉。杀鸡吃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今天炖的喷香的鸡肉把人的馋虫都勾引出来了，大家都埋头就着米饭认真的吃着。

　　一只鸡的切成块，其实并没有多少，吃的人又多，每个人也分不到几块。孙梧桐做饭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她把鸡炖熟以后，舀了一碗鸡汤出来，把家里的土豆削了几个放到鸡块里一起炖的烂烂的，土豆浸透了鸡肉的鲜香也十分好吃。

　　“这土豆倒是比鸡肉更好吃些。”孙鸿夹了一块土豆放进嘴里，三口两口的嚼烂咽了下去，又去夹另一块。

　　孙梧桐忙用筷子拦住他，嚷嚷道：“三叔你吃肉，土豆给我留着。”

　　她这护食的小气动作逗得孙鸿和成哥儿都笑起来。

　　成哥儿啃鸡腿啃得满嘴的油，咧着个缺了门牙的大嘴，哈哈笑着大叫：“姐姐，你真小气。”

　　气得孙梧桐拍了拍他的脑袋，只恨不能用力拍他一顿！

　　一家子吃着鸡肉炖土豆，言笑晏晏，过了个和和美美的端午。

　　端午过后落了两场雨，地里的草长起来了，孙鸿和林光起早贪黑的下地，忙着伺候庄稼，孙梧桐也不得闲，秋桂和孙成都靠她照顾，还要做饭做家务，一点都不得闲。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到了五月下旬，孙鸿终于得空去县里买了马匹等物。本来他是要买些便宜的东西凑合的用，但孙梧桐不依，非得让多花银子买些好物。孙鸿想买骡子，他觉得马太贵自己又不会骑，孙梧桐却砸了五枚二十两的大银锭子在他面前，并说给他找好了师傅，孙鸿不得不买了马。

　　马匹挑了十来日才挑到合适的，眼见日子不多，孙梧桐都担心自家三叔来不及学会骑马了，哪想到孙鸿却十分有天赋，不过两日，就已经可以骑着马匹飞驰。

　　眨眼便到了六月，孙鸿放心不下两个孩子，本打算十五六再走，路上赶着点，也能按时去大营报道。孙梧桐因听说晚到会被惩罚，总担心路上会出意外耽误时间，想让孙鸿早点走。两人商量许久，最后定下来六月初六走。

　　初六这天早上，天还没亮，孙家的人就都起来了，生火做饭，喂好牲口，一家人吃完早饭天才刚蒙蒙亮。

　　孙鸿套上马鞍，把铠甲和剑挂在马上，又挂上装着衣服和干粮的包裹，进屋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孙成，出来牵上马，冲孙梧桐点点头，“走吧！”

　　孙梧桐送他到村口。村子里很静，偶尔有一两声鸡鸣狗吠，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听的见彼此的脚步声和哒哒的马蹄声，要说的话这些天已经说过很多遍，此刻谁都不想再多说。

　　“三叔，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快到村口，孙梧桐终于开口，其实她也知道，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可她还是想听到孙鸿的承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嗯，你照顾好自己和成哥儿。”孙成停下脚步，看着孙梧桐，眼神坚定，褶褶若有光。“我会努力活下来，回来找你们。”

　　“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定会和成哥儿好好的。”如今家里有林家父女帮忙，孙梧桐对过好小日子很有信心。“记得捎信回来。”

　　“嗯。”

　　很快就到了村口，令孙梧桐颇为意外的是竟然有好些人都在那里。不光孙柏带着他家大郎过来了，还有四五个少女等在道旁的香椿树下。细看一眼那些女孩，孙梧桐当即明白是为什么了。她平时忙着干活，很少在村里走动，对女孩们的小心思小秘密也都不了解，不过此刻，这些女孩们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她仔细看了看自家三叔，嗯，确实长得好看，难怪这些女孩们要来送他呢！

　　那些少女见孙鸿过来，小动作不断，突然她们将一个少女推了出来，都低声叫嚷道：“你去，你去。”显然她们十分害羞，其实也怪孙鸿平日里总是冷着脸，她们虽然爱慕他，却不敢接近他。

　　那被推出来的少女有着一般乡村女孩少有的白皙皮肤，是村里赵大户家的女儿，名唤赵荷。她大方走到孙鸿面前，伸手递过去一个小包裹，笑着道：“三郎，我们赶了些鞋袜，你带上吧。”

　　孙鸿冷着脸，许久没有说话。那少女本来是笑着的，见他这样，尴尬不已，脸上渐渐转了胭脂色。

　　孙梧桐忍着笑，从背后扯扯他的衣服，“快接着呀”她低声道。别人恐怕以为孙鸿是瞧不上姑娘们的举动，她却知道，自家三叔不过是不知如何应对，别看他平时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内里也不过是个青涩少年。

　　得了孙梧桐的暗示，孙鸿僵硬的接过那个包袱，“你们，费心了。”

　　“正好鞋袜带的少呢！几位姐姐真是帮了大忙！”孙梧桐笑着帮忙打圆场。

　　几位少女如释重负，赵荷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三郎，此去多多保重，早日回来。”她本想说我们等你，但想起女儿家应该矜持些，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女郎们保重！”孙鸿客气的说出道别之语。

　　少女们见孙柏还等着，知道他们肯定还有事要说，也不多做纠缠，唧唧咋咋跟孙鸿道别后，先回村里去了，她们都是偷偷出来的，回去太晚也怕家里骂。

　　“三郎，家里不用挂念。梧桐姐弟俩，二叔会帮你照看着。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们一口吃的。”孙柏郑重说出这句话，他们血脉相连，他自是不能让人欺负了那两个孩子去。

　　孙鸿“噗通”一声跪下，给孙柏行了大礼，“有二叔这一句话，孙鸿此去就放心了。家中一切，还请二叔帮忙照看。我若回不来，还请二叔帮忙给梧桐找个婆家，给成哥儿定一门亲事，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日后我若能回来，定会报答二叔的大恩大德。”孙柏一家，都是忠厚本分之人，两家交好，托他照看小姐弟俩，孙鸿自然是放心。

　　孙柏忙把侄子扶了起来，“你放心，二叔定会帮你照顾好他们。”

　　看着孙家的这个小儿郎，孙柏想起自己那两个去战场再也没能回来的儿子，眼眶红了，“三郎，战场上，需得想法保全自己，不要一味的勇武，别跟你那二哥、三哥似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擦了擦眼角，他是乡下人，没念过书，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他只知道，孩子们都没有回来，他心里跟刀绞似得。提起自家没了的二郎、三郎，孙柏顿时想起很多话，絮絮叨叨的一一嘱咐孙鸿如何如何，一定要保住性命。

　　“二叔，我心里有数，你们回去吧。”孙鸿见他情绪不好，怕伤着身子，忙劝说他回去。孙梧桐见状跟孙柏家大郎使了个颜色，两人上前也劝说起来。

　　“时辰不早了，二叔不跟你啰嗦了，走吧！”孙柏疲惫的挥挥手，转身缓缓往回走。

　　在他身后，孙鸿和孙梧桐站在清晨的霞光下，远处地平线上，一线朝阳正越出云海。

　　“梧桐，你也回去吧！”孙鸿摸了摸侄女的头，轻声道。转眼间，这个小娃娃就长这么大了，到他胸口了，不再是个小孩，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少女的影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侄女的头了。

　　“三叔，我再送你一段，到小河那里吧。”孙梧桐抓着三叔的手臂，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离别，突然觉得特别的依依不舍。

　　孙鸿低头看她一眼，无奈的扯扯唇角。

　　“三叔，我们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孙梧桐问道。这年头没有邮政系统，想寄信都没地方寄。“驿馆能帮忙给你们捎信吗？”

　　两人向前走去，没走多远，路边林中窸窣作响，一个人从山道上钻了出来，轻佻吹了一声口哨，居高临下的叫道：

　　“孙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