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断刀》决木

6、第六回

　　*

　　绿腰手中果然托着一盘点心，笑吟吟地进门来，就在桌边坐下，涂了蔻丹的手指拈起一块精致点心，送到苏沐真嘴边，娇笑道：“尝尝看？我亲手做的呢。”

　　苏沐真但冷冷瞧着她，不动不言。

　　“不吃么？怕我下毒？”绿腰颇觉可惜地叹了一声，又望向齐云乐，“那小哥你呢？想不想尝尝？”

　　齐云乐正又一次沉浸在懊恼中，若是从前的她，十丈之外便能察觉绿腰声息，根本容不得她偷听这许久，哪像现在，直到人家发声，才能知觉。再看绿腰故作娇态的模样，更是恶从心头起，装不出委曲求全，只冷冷哼了一声道：“我不吃丑人做的东西。”

　　绿腰面上掠过一阵寒意，眸中杀气毕现，忽地伸手捏住齐云乐下颔，强迫她张开了嘴，将点心塞进她嘴里，逼她吞下。齐云乐拼命挣扎，无奈挣扎不过，一口点心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费尽力气想呕出来，却只无济于事，难受得紫涨面孔。

　　苏沐真神情冷冷道：“绿腰姑娘，云乐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你大人有大量，莫与他一般计较。”

　　绿腰闻言松了手，看向苏沐真时又是一脸娇笑，“苏姑娘，我在你眼里便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我不过是请他尝尝我做的点心罢了。”浅笑着盯着齐云乐的眼睛，“怎么，滋味如何？”

　　齐云乐捂着喉咙，仇恨地瞪着她，只说不出话来。

　　绿腰面色一寒，随之笑得愈发娇媚，“也许是吃的还不够多？”她站起身来，欲要再拿一块点心，却被苏沐真抢先一步拿到手中。

　　美少年神情冰雪般冷，面无表情地咽下点心，轻启薄唇道：“好吃。”

　　绿腰巧笑如花，“还是苏姑娘明事理。”

　　苏沐真暗自叹了口气，看了看那惹事小子，端起茶盏走至近旁，递她一杯茶水。齐云乐喝了两口，才慢慢缓过气来。

　　绿腰笑道：“苏姑娘待一个下人都这般好，真真是好心肠。”

　　齐云乐显然没长记性，冷笑一声道：“我家公子人美心善，哪像你，丑人多……”

　　“云乐！”苏沐真心说这小子真是麻烦精，无奈只得出声喝止。

　　齐云乐冷笑一声，住了口，看向绿腰的眼神里却俱是风雪凛冽。

　　绿腰神色冷了又笑，“丑人多作怪么？小哥儿，这才到哪呢？恰好本姑娘今日得闲，索性就作怪给你看看。”

　　齐云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沐真拉住袖子，冲她微微摇头。小乞儿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闭上了嘴。

　　绿腰看在眼里，冲苏沐真笑道：“苏姑娘，茶也喝了，点心也尝了，不如过来坐下，咱们来谈谈正事？”

　　苏沐真将齐云乐扶起，立在原地，淡淡望着绿腰道：“不知绿腰姑娘要谈的正事，商公子可知道？”

　　绿腰闻言笑得愈灿，吃了一块点心，站起来凑近苏沐真，伸手欲环她的脖颈，声音柔而娇道：“商君子在追姑娘那个婢女呢，那窝囊废，行事太啰嗦，其实正主就在这里，何必舍近求远？”

　　苏沐真皱眉，退后一步，“绿腰姑娘，请自重。”

　　“自重？”绿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乜斜了齐云乐一眼，笑道，“苏姑娘，连你家这小混混儿都知道，我这个人做的事都脏得很，污人耳朵，苏姑娘怎能巴望着我这么一个丑人学会自重？哦，其实他说少了一点，其实不止污人耳朵——”眼波如水地在苏沐真脸色流连，看她皱眉，便笑得愈发愉悦，“还污人眼目。”

　　苏沐真：“……”

　　齐云乐怒道：“丑八怪，你……”剩下的话被憋在嗓子眼里，再说不出来。

　　苏沐真一声惊呼：“绿腰姑娘！”

　　绿腰转头瞥了苏沐真一眼，笑道：“苏姑娘莫慌。”捏紧了齐云乐的喉咙，柔声道，“小哥儿，我的耐心很有限，你若不想立刻死在这里，就最好别乱说话。听清楚了吗？”

　　眼中杀意弥漫，手中力道越狠。她终于在齐云乐眼中找到一点惧意，不由得意轻笑。商不等那个蠢货，居然会怀疑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她笑得愈发灿，“嗯？”

　　齐云乐清楚地知道，绿腰不止是在迁怒了。她同时也清楚地知道，只要绿腰再用那么一点力，她便无生还之理。惧怕从一开始的星星之火灼成燎原之势，眼泪来得极自然，她拼命点头。

　　绿腰松了手，齐云乐便软软瘫倒在地，苏沐真原本按在佩环边的手也悄然松开。

　　绿腰盯着地上哭得涕泪横流的小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正要接着谈她的正事，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的厮打声，不由神情一凝，向苏沐真道：“苏姑娘，你且等我一会儿。”便行出门去。

　　苏沐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出去带上门，走至齐云乐身旁，低声道：“人在屋檐下，还是莫要莽撞的好。”

　　小少年已哭成个大花脸，闻言抬头望着她，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委屈道：“可是她说你……”

　　苏沐真心中蓦地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只掏出块手帕扔给她，“擦擦脸。”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齐云乐拿起苏沐真扔过来的手帕，眼中闪过一分恍惚，随即嘴角轻勾，分明是满脸自嘲笑意。

　　院中，两个黑衣侍女将一个婢女扭在地上，另一黑衣侍女趋上前来向绿腰行礼，低声道：“右护法，那一个跑了。”

　　被按在地上的婢女神情毫不惊慌，连语气都很镇静，“右护法，您这样做，掌教会不高兴的。”

　　绿腰趋向前去，俯身掰起她的下巴，冷笑道：“是掌教不高兴，还是白纻那个小贱人不高兴？”

　　那小婢女冷冷看着她，“右护法，慎言。”

　　绿腰冷笑一声，手中一晃，已多出一把锋利小刀，刀光如雪，一闪间已割去那小婢的舌头。那小婢疼到满头大汗，单只仇视地瞪住绿腰，仿佛在说：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绿腰再一冷笑，站起身来，将小刀扔给身后的侍女，冷声道：“挖了她的眼。”

　　“是。”那侍女应了一声，持刀向前。那小婢作最后挣扎，却被另外两人按住不能动，只得绝望地闭起眼睛。

　　“绿腰姑娘。”苏沐真恰看得这一幕，拳头猛然攥起，冷冷唤出声来。

　　绿腰望见她，顿时笑道：“啊，苏姑娘，正要告诉你，咱们得换个地方接着谈了。”见苏沐真只盯着她身后，又笑道，“抱歉，苏姑娘，现在就叫你看见这么污人耳目的事了。”一挥手吩咐道，“拖下去办。”

　　苏沐真还要说什么，齐云乐却已抱着剑站到她身后，压低声道：“公子，人在屋檐下。”

　　苏沐真攥紧了拳，望向巧笑倩兮的绿腰，不甘愿道：“可是……”

　　“公子。”齐云乐再叫一声，“她们是一丘之貉。”

　　绿腰已趋近前来，伸出一只手，笑道：“苏姑娘，请。”

　　苏沐真望向呜呜挣扎的小婢，心里不无觉得荒唐，终是摩挲着手上红绳，冷声道：“先放了那位姑娘。”

　　绿腰笑容微微一僵，随即道：“放了？好啊。”右手举起，竖起食指。身后登时传来一声惨呼，那小婢的头无力垂下去，脖子间喷出一道血瀑。

　　苏沐真惨然地闭上眼，眼前却仍是一片血雾。但听绿腰在耳旁呵气，轻声道：“放了，一了百了。”笑容戏谑而轻佻，声音却十分冰冷，“带走。”

　　眼前蒙上一片黑色，有两只手一左一右挟住了她，迫她向前行去。

　　*

　　蒙头布被揭开，齐云乐立时便知身处何处。

　　四面墙，无窗，只得一扇厚铁门，门一关，堪称铜墙铁壁，除却里面有人主动打开，无人可强行入内。

　　屋内摆了一张很大的床，床头有一张小几，几上放一盏灯，除此之外，本应别无他物。齐云乐目光一转，看见靠边一溜儿摆着的各色刑具，再看绿腰的眼神便更带杀意。

　　绿腰翘着腿坐在床上，双手后撑，手边搁着齐云乐那把长剑，妖娆含笑，望着苏沐真道：“怎么样苏姑娘，这地方不错吧？又清净，又干净，没人能来打扰我们。”

　　苏沐真闭着眼睛，仍是冷脸，神情无波无澜，彷如万事浑不入耳。

　　绿腰嘟唇，做出委屈之态，“看来苏姑娘是在生我的气。”

　　她又看向齐云乐，笑道：“齐小哥儿，你又做什么这么瞪着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难道是等不及要做些污人耳目的事了吗？”

　　齐云乐：“……”我他妈想杀了你，算不算？

　　“还是……”绿腰摸到手边的长剑，偏头看着剑柄上的花纹，微微含笑，“喉咙已经不疼了？”

　　齐云乐全身抖了一下，却仍梗着脖子，重重地呸了一声，硬气道：“你杀了我吧。”

　　“姐姐不舍得杀你呢。”绿腰娇笑着，拿着剑站起身来，走至齐云乐身旁，低头看着她眼角泪痕，心生轻蔑，却还是用诱哄的口气在她耳边道，“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捡到它的吗？”

　　“我……我没有……”小乞儿忽地脸带怯意，向后瑟缩一下，然而整个人都被牢牢绑在椅子上，根本动弹不得。绿腰俯身，贴得极近，竟是吻去她脸上泪痕。齐云乐整个人抖了一下，本能要去拔刀，幸而手足不能动弹，只得生生承受着，在心里骂了这妖婆千遍万遍。

　　绿腰低声轻笑道：“难道你竟要告诉我，这把刀是你的么？”她忽然起身，长剑铮然出鞘，屈指在剑身一敲，那剑忽地折断，竟露出锈迹斑斑的一截锋刃。

　　“以为这样便能瞒过人么，苏姑娘？”绿腰望了苏沐真一眼，“这小乞儿起先带的，就是一把刀罢？苏姑娘，你认得这把刀吗？天机门的弟子，不可能不认得这把刀罢？”

　　苏沐真闭口不言，神情依旧漠如冰雪。

　　绿腰再望向齐云乐，只见这小乞儿已是面如白雪，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绿腰忽地长叹，“小修罗啊，你是小修罗吗？”她低头瞧着齐云乐，笑容颇靡丽，“你要是他，早就该动手杀了我了，是么？杀之前是不是要先剁掉我这只手？这只……碰过你的手。”她探手将齐云乐衣襟扯开一点，望着少年单薄的锁骨和微微凸起的喉结，神情一瞬转冰，“说罢，在哪里捡到的这把刀？”

　　齐云乐只闭着眼，眼泪哗哗流下，口中胡乱叫着：“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没有杀人？”绿腰终于听清她近乎耳语的低喃，眉头皱得愈紧，“你……你杀了谁？”她探手搁在少年喉间，语气冰冷，“你不肯说？”

　　齐云乐闭着眼，一直流泪，心里却暗暗讶异。绿腰这是要做什么？她看出什么来了？若是按原先设想编谎说她杀了个面具人，她会罢休吗？

　　绿腰声音忽而又变得甜腻，手指温柔地在她脸上轻抚，“你知道么？死其实简单得太多了，有的是法子，要人生不如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弹琵琶’？很有趣的名字，对吧？就用这把刀……”刀锋轻轻抵上齐云乐的腹部，轻轻一滑，衣袍一层层撕裂，触及温软的肚腹。绿腰的声音亦是极温软的，“先剖开你的肚皮，再挑出肚里的肉，用刀锋戳你的肋骨，好像抚弦一样，一挑，再一挑……听，是不是很美妙？”

　　齐云乐一头冷汗，喃喃叫道：“不……不要……”

　　“那你告诉我……”甜腻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下一瞬又冰冷如刀锋，“你杀了谁？”

　　齐云乐像是完全脱了力，瘫软在椅子上，喃喃道：“一个……戴着面具的……”

　　“你说谎！”绿腰忽地冷喝，刀锋入肉一寸。齐云乐痛得满头大汗，绿腰任由刀锋停在那里，勾起她下颔，阴冷道，“告诉我真话。”

　　齐云乐疼得脸色煞白，一双眼睁开一线，似无着点的望向绿腰身后，低声道：“是，我说谎……”

　　绿腰眸中忽地掠过一分喜色，“他在哪里？”

　　“他……”齐云乐忽地顿住，声音极弱地道，“你说得对……”

　　绿腰本凝神盯着齐云乐，此时却忽觉颈上一麻，竟是控制不住的浑身一软。伸手一摸，竟在颈后摸到一根极细的银针，踉跄转身，对上苏沐真冷冽的脸，眼前已是蒙了一层阴阴的灰色，“竟是你……竟是你……”

　　“你说得对，死的确简单得太多了。”齐云乐喃喃地看着绿腰软倒下去，又望向面无表情的苏沐真，“公子，你……你说的真准……”

　　苏沐真看都未再看绿腰一眼，拔刀的手却有些微微地颤，刀锋染了血，却仍锋利，三两下割断绑住齐云乐的绳子，低声道：“快走。”说着正要起身离开，却忽然被人轻轻往下一拽，齐云乐微微张着嘴，似乎有话要说。声音那样低，苏沐真只得俯一俯身，欲要听得清楚些，心口处却忽地抵上一点冰凉。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那人弯起一双带着戏谑的眼，“苏大小姐，第一次杀人罢？”声音里带点微微的沙哑，“这个地方捅下去，送命，绝不超过十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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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惊恐脸】为了写刑具搜了一下酷刑，看到“抽肠”时活生生一抖……什么“弹琵琶”“梳洗”……简直太特么可怕了！我发现烙铁真特么算是很温和的了！【要安慰】
【顺便小剧场还是算了吧，小剧场要退隐江湖╭(╯^╰)╮】
【另我决定了，活在对话里的齐云乐为“他”】【谁能治愈我的强迫症】【泪目】
【还有最后的十个数是我瞎编的，不敢查了怕出来一堆血腥图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