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断刀》决木

22、第二十二回

　　*

　　苏沐真抱着终于解脱的心思起身开门，却在看清来人时不由一怔，“付寨主？”

　　付天骄冲她笑笑，脸色在晦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苏沐真察觉到不妙，虽不确切地知晓究竟是何处不妙，正要开口转圜，付天骄却已出手。化掌为刀切在美少年颈后，只一记已使得苏沐真眼前一黑，摇摇向后坠去。

　　她却没有摔倒在地，因为身后有人一把扶住了她。苏沐真在半清醒半迷怔中抓紧了云纹织锦的衣袖，咬牙切齿地唤出那人名字：“齐云乐！”

　　齐云乐低声笑笑，“哥哥可别怪我，哥哥本来也打算如此对我的吧？”

　　苏沐真给她说的哑口无言，只用力拽了拽齐云乐的袖子，而后手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齐云乐将苏沐真扶到床上躺好，想了想，又展开薄被给她盖上，这才转过身来冲着付天骄一笑，“付姑娘，咱们走罢。”

　　付天骄看了看床上安睡的苏沐真，低声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前辈若是想走，直接走就是了。”

　　齐云乐幽幽叹了口气，将门关上，道：“付姑娘，她不愿我涉险，我亦如是。”

　　付天骄想起贺子桐，面色微微一黯，便不言语。她提灯走在前面，齐云乐跟在后面，寨里根本是灯火通明，人人都在忙着收拾细软，做好天明上路的准备。而她自己，亦要踏上征程，不知几时才能回返，故乡故乡，从前不知，此夜将离，却忽地觉出不舍。

　　“前辈，咱们这一走……”

　　齐云乐道：“付姑娘，我没法给你保证。但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同你的人躲过这一阵……”

　　付天骄握拳道：“天骄绝不做缩头乌龟。”

　　齐云乐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只能说，自有归期。”

　　付天骄咬牙道：“是。”

　　两人沉默地一路向前，齐云乐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付姑娘总叫我前辈，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老吗？”

　　付天骄不料齐云乐忽地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啊了一声，站住也愣住。

　　齐云乐扑哧一笑道：“若是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齐大哥，我唤你一声天骄妹妹，如何？”

　　付天骄更是怔了怔，她听闻断刀修罗的名字已经很久，何况她一直将秦采桑视作榜样，而阿修罗又是秦采桑的好兄弟，怎么算来，都不好直接如此称呼吧……可是，齐云乐看起来年岁的确不大，而且秦教主也说过，江湖上最重要的是意气相投，忘年交什么的，也无不可。她总不能拂了前辈的意思。

　　齐云乐微笑着看着她，“付姑娘不愿意？”

　　付天骄摇头，江湖儿女就该大大方方些才好。她正要开口唤一声以示自己不拘小节，前边却匆匆走来了一个人，一见到齐云乐与她，先行了个礼，再对齐云乐道：“齐公子，都准备好了。”却是先前被她绑上山来的大商人古德旺。

　　付天骄对商人其实没什么偏见，也没什么好感，但这一位却好像和齐云乐有些交情，她便也客客气气地点头示意。

　　齐云乐笑了一下道：“辛苦古老板了。”

　　古德旺心道敢不辛苦吗？他的命还攥在这魔头手里呢！早知就不贪嘴吃那块糖，糖虽好吃，毒却致命啊。古德旺口中连道不敢不敢，“齐公子，那个……”

　　齐云乐微微一笑，“古老板不用担心，我不会忘了告诉你买糖的地方，一准叫令千金满意。”

　　古德旺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作出感激涕零模样，连连道谢。

　　齐云乐又转头对露出疑惑之色的付天骄解释，“是我买了一包糖，古老板尝着好吃，要买些回去给他家闺女。”

　　付天骄哦了一声，眼中疑惑之色却是不曾稍减，“既然这糖这么好吃，天骄也想尝尝。”

　　古德旺立刻目不转睛地看着齐云乐，齐云乐却是泰然自若地笑笑道：“天骄年纪小，吃糖不好。”

　　古德旺：“……”付天骄年纪小？他家闺女年纪还更小呢！

　　付天骄却好似接受了这个荒唐的理由，没有再坚持。

　　古德旺无可奈何，只好道：“那齐公子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齐云乐道：“就现在。”

　　古德旺道：“那齐公子和付寨主，这边请。”

　　付天骄道：“前……齐大哥，咱们是要去洛阳吗？”

　　齐云乐浅笑着摇了摇头。

　　付天骄道：“那咱们要去哪儿？”

　　古德旺心说这小魔头真是风流成性，这么快就变成兄妹相称了？

　　齐云乐忽然看向他：“古老板，您是要去哪里送货啊？”

　　古德旺直觉她问得不怀好意，又不能不答，只好提心吊胆道：“长安。”

　　“唔。”齐云乐点了点头，“这年头路上不太平，不如咱们同行，搭个伴也好。”

　　古德旺出了一头冷汗，这魔头赖上他了？不是说好给一辆马车就分道扬镳吗？但是他能说不好吗？他只得嗯嗯啊啊，感慨缘分之深。

　　付天骄疑惑道：“为何要去长安？”

　　“因为……”齐云乐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付天骄怔了怔，“哦。”

　　齐云乐忽又笑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心里也是全无准备，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好么？”

　　付天骄点头。

　　齐云乐满意地笑了笑。

　　马车已经备好，舒适倒谈不上，却很是宽敞。

　　付天骄在掀开车帘看见车里的人时，不由怔了下，“齐大哥，真要带上她？”

　　齐云乐点了点头，“嗯，她能做一些天骄你做不了的事。”

　　付天骄定定看向齐云乐道：“她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齐云乐笑着摇了摇头，将她因套得匆忙而弄歪了的领子扶正，声音压得只够她二人听清，“我知道，可是我需要天骄纯善一些，你明白吗？”

　　付天骄的眼神迷了又清，“不大明白。”

　　“要用，也要防。”齐云乐的目光在前面古德旺的身上一扫，又落回付天骄身上，“我不像她，你应该知道的，是不是？”

　　付天骄眸光微微一闪，点了点头，“天骄明白了。”

　　齐云乐心情很愉快地替付天骄将车帘挑开，殷勤而有礼，“那天骄妹妹，咱们出发？”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古德旺在心里默默给付天骄烧了根香，付寨主，那位苏姑娘还躺在床上呢，你可别也鬼迷心窍啊！

　　*

　　她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醒来。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甜香，直往鼻子里钻，弄得她肚腹隆隆作响，饿得不行。

　　她眨了眨困乏的眼，使劲地回想着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牛头山，付天骄，朱敏柔……

　　“醒了？”这个声音里都带着弯弯的笑意，甜得像是空气里浮动的香气。

　　她却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循声望向那双弯弯笑眼，讪笑道：“英雄……”

　　“姑娘严重了，我可不是什么英雄。”那人低声一笑。

　　她立刻改口，“公子。”同时眼睛往四周打量，车厢很大，能容十个人平躺有余，但却没有窗，因而那甜味愈发浓烈。那甜味来源于角落里小桌上一包五彩的糖果，样子可爱而精致。且闻起来，就好吃得紧。

　　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人立刻就注意到了，笑得很灿很灿，语气很甜很甜，“姑娘想吃糖？”

　　她立刻摇头。她怎么敢吃这魔头的东西？

　　“可惜啦……”齐云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咬得嘎嘣响，含含糊糊地表达出惋惜之意。

　　她一点都不觉得惋惜，只是奇怪这魔头居然没强求。但她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谁不知道其实魔教八个魔头里最可怕的根本不是秦采桑，而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阿修罗。喜怒不形于色，当然了，带着面具，人家翻不翻脸，你也不知道啊！

　　而她居然落在阿修罗手里了，唉，想想前途，就觉惨淡。

　　她目光飘了飘，便看见车厢里的正在擦拭刀锋的第三个人。撇开那把刀不提，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眉眼炽热得像仲夏的暖阳，反常的是她居然未穿名头在外的红衣，而是一袭男装短打，像个随护主子的小厮。其实仔细看看，她自己也是这么一身装扮，质地柔软的白色底衣上，淡蓝色的流云纹隐有暗光浮动，一看就知并非凡品。不过穿白？也太容易脏了吧？而且不如黑色来得神秘且有气质，殊不知，男要俏，一身黑……等等，她明明是个漂亮姑娘好么……

　　她脑子里转着许多念头，忽然见那漂亮的小姑娘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语气寒凉道：“你到底是谁？真正的朱敏柔呢？”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坐起来笑道：“付寨主关心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想为你那小情人把老婆讨回来？”

　　付天骄脸色一寒，忽地屈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弹，“你杀了她？”

　　齐云乐在一旁瞧着，笑眯眯地眨了下眼睛。

　　她转了转眼珠，立刻乖乖地和盘托出：“哎，怎么会怎么会？！是她付钱要我来杀你的啊！”

　　付天骄显然不信，怀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她竟要抢亲？何况严禄要是不告诉她贺子桐昨天成亲，她也根本不会下定决心来这一出。朱敏柔怎么可能知道这一点，而且会恰好赶在这个时间里竟雇人杀她？

　　假朱敏柔好像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待她说完便道：“那还不简单？有人出卖了你呗。”她语气不屑，“就是那个严公子咯。”

　　见付天骄脸色愈寒，“不可能”三个字将要脱口而出，立刻又抢先道：“你觉得不可能？为什么觉得不可能？因为知道他喜欢你吗？唉付寨主，你还是太年轻，你不知道，男人的嫉妒心也是很可怕的。”

　　付天骄沉着脸，咬牙切齿道：“胡说八道。”

　　“可是这就是真的啊……”

　　假朱敏柔还要再说，齐云乐忽然笑着打断她道：“其实姑娘身边的那个丫鬟，才是真正的朱小姐吧？”

　　她夸张地睁大眼睛，“咦，你怎么知道的？”她早知这一点根本瞒不过，所以一开始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

　　齐云乐似笑非笑道：“她用刀的手法太不专业，天骄那时候无暇顾及，不曾看见，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付天骄脸色微微缓和，“不错，难怪后来贺家人要带她走。”

　　假朱敏柔却忽然惊叫：“唉，我的刀！”

　　“这个吗？”齐云乐竟从地毯下摸出两把弯刀，笑吟吟地问她道。

　　“是啊是啊。”她连连道谢，“谢谢你啊公子。”

　　齐云乐笑道：“只说句谢谢，不觉得太轻了吗？”

　　她苦着脸道：“那公子想要什么？”

　　“我现在只想知道姑娘的名字。”魔头微微一笑，笑眼弯似一钩月，极是动人。人家都说阿修罗面具下是一张可怕丑陋的脸，若是见了这魔头的真正面目，不知会作何感想。

　　谁能相信啊，这么个翩翩含笑又彬彬有礼的少年，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了，她这么想着，口上作答，“黄里。”

　　“黄历？”说话的是付天骄，冷而嘲讽的语气，“可真是好名字。”

　　黄里抗议道：“黄里！绿兮衣兮，绿衣黄里的黄里！”

　　付天骄冷哼一声。

　　黄里小声嘟囔，“没读过书的大老粗。”

　　付天骄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黄里立刻堆笑，付天骄懒得置评，只道：“如果真是她雇你来杀我，总得有理由吧？为什么？”

　　黄里摇头道：“这个我不能说，杀手是有原则的。”

　　“是吗？”齐云乐笑了笑，“那雇主的姓名倒是可以随便透露的吗？”

　　黄里道：“那也不是我说的啊，是公子你猜出来的啊。”

　　“是么？”齐云乐道，“我怎么记得是黄姑娘先说出来的？”

　　黄里眼珠一转，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哦。”齐云乐笑了一下，“那若雇主不是朱姑娘，又是谁呢？”

　　黄里作懊恼万分状，“唉罢了罢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这生意算是砸到姥姥家了，公子你肯定不许我完成这一单的对吧？”

　　齐云乐笑笑没说话，付天骄则是凉凉道：“那你说说看，她为什么要杀我？”

　　眼看这两人一个似笑非笑，一个冷面如霜，黄里扁扁嘴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她嫉妒你咯。”

　　“她……嫉妒我？”

　　黄里点了点头：“是啊，她这个人吧，碎碎念说自家相公被个狐狸精勾引走了，她一定要杀了这个狐狸精才是。唉我骗你了，不是那个傻书呆说的，是这朱小姐啊，心思深得可怕。她说她总觉得你肯定会在她成亲的时候出现，于是要我扮成她的侍女跟着。那后来付寨主果然来了，她就又跟我说，反正大家都没见过她，要我扮成她趁你没防备的时候杀了你。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她叹一口气，“不过这盘生意算是彻底砸喽……唉，我的信用。”

　　付天骄神情变幻不定。

　　黄里又道：“付寨主，其实要我说，你还是离那对狗男女越远越好。一个蛇蝎心肠一个懦弱如鼠，靠得近了当心把自己搭进去啊。你看你昨天不就差点死了？”

　　付天骄冷冷道：“昨天的事，一多半好像都是拜你所赐。”

　　“啊哈哈哈……”黄里干笑两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么，小女子对付寨主其实是没有一点恶意的……”

　　付天骄冷哼一声，“你真好意思说。”

　　黄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生意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交代清楚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付天骄一声冷笑，“你还想走？”

　　黄里耐心地道：“付寨主，你要讲道理啊。是朱小姐想杀你，又不是我想杀你。我只不过是一把刀，刀能决定自己往哪里刺吗？显然是不能的吧？再说了，昨天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说不定比我还厉害，付寨主你今天就不能好好坐在这儿了，其实我还算救了你一命呢。归根结底，这事怨不得我。”

　　付天骄明知她说的都是歪理，偏偏还说不出话反驳，只气得冷笑：“强词夺理。”

　　黄里得意洋洋地笑，“哎，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齐云乐忽然道：“黄姑娘既然是把刀，朱姑娘能用，我们也能用，对不对？”她微微地笑，“你替我做事，我出双倍价钱，如何？”

　　“我不。”黄里使劲摇了摇头，“公子你太危险了。”

　　少年一副无辜情貌，微微歪了头看向她，“我危险吗？”

　　黄里拼命点头，心道你还不危险？消息一漏出去，不知天下有多少人要来杀你。

　　齐云乐叹了口气，“我还以为黄姑娘你喜欢冒险。”

　　“我只是喜欢花钱。”黄里也叹了口气，“但那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齐云乐点了点头，“说的很是。”她忽然从小格子里又摸出了一包糖，扔了两颗给黄里，“吃糖。”

　　黄里捏着手上两颗小糖，心里打鼓，脸上干笑，“还是不吃了，我不嗜甜……”

　　“真的不吃？”

　　魔头的笑容开始变得危险，传说中阿修罗的眯眼是她动怒的先兆。

　　黄里立刻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味在唇舌之间弥漫，可她心里却是阵阵叫苦，“公子，这真的是糖吗？”

　　齐云乐温和道：“姑娘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黄里苦着脸道：“我不信，这么好吃，肯定就是糖啊。”

　　齐云乐笑着点头，“是啊，没说不是啊。”

　　齐云乐越这么说，黄里越不敢信，心情也越发沉重，这到底是糖，还是不是糖？

　　齐云乐却向坐在车门口的付天骄道：“天骄，开门，放黄姑娘走吧。”

　　付天骄应声好，果然将车帘挑开，再将车门打开，淡淡地望着她，神情里满是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的威胁意味。

　　黄里干笑了两声，揉了揉腿，半站起来，却又坐了回去。

　　齐云乐道：“怎么，黄姑娘改变主意了？”

　　黄里诚恳地摇了摇头，“不是，腿麻了。”

　　付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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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高冷的作者昨天去参观皇陵了……对就是那个皇陵【哪个？】所以没更……
当然前天似乎也没更……啊
突然感觉看文最好使用那个隐藏作者有话说的选项。哼。
不过我还是一如既往不会再组一对cp的 o(≧v≦)o
想自己给自己写同人的作者一定就我一个……感觉我是个精分的作者菌
感激任锦小天使的火箭炮，看我感动和惭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