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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嫌疑 ...

  •   嫌疑

      原东鹤忽然想起了他们的初遇,在十六岁那年的上元节夜里。
      原母与温母乃是闺中好友,他二人的相识原本不该那么晚,无奈温明野三岁时被路过落雁山庄的云道子收为徒弟,带着上了华山,一去便是十五年。
      那时的金陵城亦如此夜般热闹,灯笼,高树,红条,流水,玉桥,以及满街的人和满街的声。
      原东鹤来过金陵数次,十六岁的少年对街上这些哄姑娘和小孩儿的玩意没半分兴趣,一心想着和人约了在望月酒楼前比剑的事,步伐匆匆忙忙,却也没撞倒人,但架不住他倒霉——满城的人,多数出门都记得带上脑子和眼睛,可总有些少会忘,忘就忘了,还偏偏朝原东鹤的剑上撞去。
      他的剑好好地装在剑鞘中,手握剑身,剑柄斜上、剑尖朝下,可那没长眼的小孩拐着弯、扭着腰把手臂往剑尖上磕,还生生磕出了血,小孩的父母当街大叫,骂了原东鹤还不算完,还骂起他爹娘祖宗来。
      也是原东鹤涵养好,没直接一剑送这两口子去见他祖宗。
      他不想理会这事,转身欲走,那小孩儿竟伸手抓上来,哭闹着要上医馆要他赔钱。
      看来还是个惯犯。原东鹤当即冷笑,打算丢二两银子到地上让小孩儿自个儿捡,但有人先他一步出手了,哦不,出脚。
      这事闹得不大,但挡路,挡的不是别人,恰好是落雁山庄少庄主温明野的路。
      华山的剑意与冰雪将他养得冷酷无情,遇见这种哭哭啼啼的,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直接一脚过去,把小孩儿踹到他爹妈身上,令三人摔作一团。
      小孩儿的哭声更大,原东鹤抬手捂住耳朵,回首去寻到底是哪位好汉做出如此善举。
      原东鹤从来想不到,只这一眼,便教他丢了心魂。
      月与星辰隐在云后,街上灯光不算太亮,却正正衬得那双眼眸如冰似霜,又像是刀锋剑芒。
      原东鹤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他明明身处寒冬,周围积雪还未消融,但心底嫩芽破土而出,掠过时光,开成了花。他立时跨出一步,抱拳笑道:“多谢兄台相助,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天知道他笑容底下藏着怎样的羞涩,一颗心砰砰直跳,跟擂鼓似的。
      温明野没有回答,绕过原东鹤继续往前。他似乎也是和人有约,有人隔着老远喊他:“温明野,我们在这儿!”
      原东鹤就是这般知晓了他的名字,接着一拍脑门,灵光现出:温明野,楚姨的儿子不就叫温明野?
      温明野消失于人海,原东鹤第一次爽了别人的约,直接改道去落雁山庄,拜访许久未见的楚姨。

      这些事如今想来,原东鹤只愿未曾发生,若是他早一刻出发,温明野晚一刻回金陵,那他们就不会遇上了。
      可惜造化弄人,天意无常。
      原东鹤半垂下眼,遮掩住其中情绪。
      乘月也看见了那二人,当即拉着原东鹤往左,能离远一些是一些,但没走几步,就被温明野带来的人拦住。
      “你——”乘月气结,手登时按上剑柄,“我们与你温家再无瓜葛,你这是作何?”
      温明野看也不看她,扬起下巴冲望月酒楼内道:“太平侯出事这段时间里,凡在望月酒楼的人,一个都不许走,那些走了的,都去给我找回来!”
      乘月瞪他:“你是指我们也有嫌疑?”
      “你们怎么没有嫌疑?”张清旭从温明野身边窜出,红着眼、哑着嗓子嘶吼,“我看最有嫌疑的就是你们,你们不服气我嫁给明野哥,就杀死了我爹!”
      这人一张口就是给人扣帽子,原东鹤强忍着翻白眼的举动,看向温明野:“温公子,你这嫌疑人范围画得未免也太大。我和乘月,还有在大堂内的好些人,都一直坐在位置上从未起过身,大家都可以互证。”
      张清旭抢着开口:“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早安排好的,事先派了人上去,你们只需要坐在下面收消息便成。”
      原东鹤:“……”
      他又看了眼温明野,这人面不改色,言简意赅吩咐:“抓进去,封楼。”
      那两个拦路的壮汉一人扯着一个往内走,原东鹤踉跄一步几欲跌倒,乘月顾不上姑娘脸面,一脚踹往壮汉下半身,趁他吃痛挣脱开来,过去把原东鹤扶住。
      “少爷您没事儿吧?”青衣姑娘眼里含了泪。
      “我没事,就算摔一下也不至于摔死。”原东鹤温和地拍拍乘月脑袋,接着冷下声来,对两个壮汉道:“我们会走,不劳大驾。”

      两人重新坐回桌前,温明野带着张清旭上楼查看尸体。大堂内惶惶不安者有,不满大骂者有,猜测推断者有,亦不乏照常喝酒吃肉的。
      原东鹤翻开先前在摊子上买的话本,乘月闷闷不乐:“少爷,您觉不觉得,张清旭哭起来那模样比戏台上演死了情人的旦角都要凄惨,梨花带雨哟,柔弱无措哟。”
      “有功夫说闲话,还不如抓紧时间绣两朵花,衣裳别光给我做,也给自己缝两身,浅黄或者嫩绿都不错,别老穿这死沉死沉的青。”原东鹤道,心说温明野竟喜欢那样的。吃惊之余,他还想了想若是自己哭成那副模样,他爹娘指不定掀开棺材板来打他了。
      毕竟他爹娘自小便教导他,人终有一死,若死于非命,且提剑报仇去,流泪乃弱者之举。
      “哎,我就喜欢青衣。”乘月叹了口气,手支着脸,眼珠子不住转悠,“还有啊,少爷您看见了吗?这张清旭,死了老子都不忘在你面前得意嫁进落雁山庄的事。两种情绪转换自如,真是个唱戏的料。”
      原东鹤卷了书敲在她脑门上,“人多嘴杂,别乱说话。”
      “那你指这话关起门来就可以说了吗?”乘月故作天真。
      隔壁桌有人一口酒喷出来,转身对乘月竖起大拇指:“好姑娘,你家公子说得在理,你说得更在理!”
      这人青衣白裳,品味和乘月相当,他独自一人占据一桌,点了足足八个菜,如今正好最后一个菜上齐,他笑着伸手:“兄台,姑娘,在下姓江,单名一个安字,本来今夜约了和人一起吃饭,没想到被爽了约,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请二位同坐,一同品尝这佳肴。”
      原东鹤颔首:“在下原东鹤,原野的原,东方的东,白鹤的鹤。这是小妹乘月。”
      江安起身相迎:“原兄,乘月妹子,来来来,快入座。”

      原东鹤身体不好,不宜多食,乘月方才吃了不少,因此两人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江安也不介意,和他们说起楼上太平侯一案来。
      “我刚才上楼去看了,太平侯胸膛被破,整颗心遭人挖去。他武功可不低,很难有人在他不发出呼喊的情况下做到此事,依我所见,他的心脏是死后才被掏了的。”江安道。
      这一开口,旁边立刻有人插嘴:“我问了小二,今晚没人进去过春字号雅间,窗户也都紧紧闭着,我觉得是太平侯自己发了疯,把心脏给剖了!”
      “但是屋子里没有心脏,除了他坐的那把椅子,其余可都是干干净净的!”
      “或者凶手在他进门前就藏进去了也说不定?”
      “那他怎么出来?那窗户可是从里面锁的!”
      “说不定躲着呢,压根没出来……”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让原东鹤把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自温明野那句“封楼”起,在楼内有过进出的人就只有从府衙里请来的仵作,温明野的心腹亲自送他出入,接着二楼春字号的门再度开合,张清旭的抽噎声传入耳中。
      大堂内人声嘈杂,那哭声还能如此分明,原东鹤不禁皱眉。
      “温少庄主,请问验出什么了吗?”有人高声询问。
      “就是就是,家里之前就遣人来催我回去,温少爷您给个准信儿……”
      “我可不是什么杀人凶手,大家都瞧见了,那二楼我是一步都没迈上去,不要以为你落雁山庄名声显赫就能随便扣押人!”
      锅里的水更加沸腾,张清旭何曾受过这被几十人指着大吼的待遇,吓得后退一步缩到温明野身后。
      原东鹤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口小口涰饮。

      温明野的心腹站出来:“有证人证明与此事无关的人来我这儿,挨个挨个说清楚,没有证人证据的,就只能请你留在这儿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窝蜂跑过去,叽叽喳喳讲述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可有人看见,混乱得不成样子。
      乘月也打算冲过去,却被原东鹤拉住,再看江安,也八风不动,淡然坐于原位,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吃。
      见原东鹤看他,江安笑道:“我等他们说完了再去。”
      原东鹤赞同:“我也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厢人终于少了,原东鹤才与江安慢悠悠地过去。方才已有好心人替原东鹤作过证,证明他和乘月没有离开过座位。
      乘月听完刚打算笑着和江安告别,没想到张清旭嚯然起身,指着她和原东鹤道:“那两人不准走,你们嫌疑太大,不将凶手查明白,不许离开望月酒楼半步。”
      “你脑子有病吧!”乘月再也忍不住,回头指着张清旭骂道。
      原东鹤按下乘月的手,唇边扯出一抹冷笑,“你好好说话,讲明白点,我怎么嫌疑大了?”
      张清旭道:“你不满我嫁给明野哥,你恨我抢了你的人,因此你也要夺走我的父亲。”
      乘月一听,白眼快翻到后脑勺,原东鹤冷笑更甚:“证据呢?”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武功,所以动不了我父亲,但你朋友很多,据我所知,你在我与明野哥定亲后给青蝠侠穆青翼写了封信,向他诉苦,而恰巧三日前,青蝠侠来到了金陵城!”张清旭说得用力,末了还丢了一封信在地上,那是今日穆青翼寄至落雁山庄、给原东鹤的信。
      “你偷看人信件!”乘月尖声道,抢在原东鹤之前把信捡起。
      内里信纸只有一张,话只有寥寥数句——“张清旭那贱人欺负你、抢你人,你不知抢回去?哎我看你可能真的不知。你且等等,我会给你想个好主意的。”
      这段记忆原东鹤本已记不起了,现下竟渐渐回想了起来。
      穆青翼这人邪得很,和他算不上多交心的朋友,但入了落雁山庄后,只这人让他有兴趣多说两句,因为穆青翼鬼招数多,且从不劝他离开。
      原东鹤暗道这封信回得真不是时候,面上不动声色,挑眉道:“这也算证据?穆青翼说的‘抢回去’,可不是指把你父亲的命抢来。”
      “你狡辩——”张清旭怒道。
      原东鹤还欲再说一些,这时温明野啪的一声将酒杯放到桌上,眼皮一掀,沉声道:“原公子若是想离开,等温某查明真凶后再走也不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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