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君臣相得》墨苼

11、争执

　　我手一下子没支稳，身子猛晃了两下。

　　难怪……难怪昨天东阳一见面，就会对傅尧瑾那般高声出口调侃。堂堂崇徽帝姬，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天家威仪。我还当是她和官家吵架吵昏了头，至于后来又和我们扯什么同僚之谊，原来打得都是这个主意。

　　只要坐实了同僚的身份，再提结亲，朝堂上那帮老古董眼里就会总透着股别扭劲儿。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大姊姊的婚事，很大一部分就是被这些老顽固给耽误的！

　　自降身份精心算计，设计果决不着痕迹。看来楚念熹这个小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啊。

　　“官家这是想要立后了？”

　　我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心情，好不容易才从千缠百绕的线索中理清些许头绪：“不然您为何会想赐婚二哥？若是大姊未出嫁，二哥先婚便于礼制不和。”

　　面前的人眉间的笑意淡了下来:“朕只是说说罢了，还没订的事，你就非得先提这个吗？”

　　我知道平日里一提这事，他就会不开心，这已经快成了他的一块逆鳞。朝堂上除了某些冥顽不灵的大臣，很少有人再去触他的霉头，我却不能不提。

　　官家对我很重要，可阿姊也很重要。难道就因为官家很好，她就活该为官家，眼见自己的韶华错付吗？

　　今日这一开口，我已有破釜沉舟之意。

　　我拱手一拜，苦笑道:“不是臣想提，而是大姊姊的事着实拖的太久了。官家仁孝，先为先帝守孝，后为宁王守孝。可姊姊为了等官家的孝期过，今年已然二十一了。京中谁人不知，傅家大娘十三岁便被先帝钦订下太子妃的身份，又有何人敢来提亲？官家便是不提我哥哥这事，立后一事终归不应再拖了。”

　　我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没有去看上首之人的表情。

　　“这是父皇的意思，不是朕的意思。”

　　好半响，才有一声我无法辨明感情的声音响起：“傅卿你这话的意思，好似在逼朕立后啊？难道傅家的显耀在你的眼中，便这般重要吗？”

　　楚清然低沉的声音很平静，可就是平静，内容才更令人更加心惊。

　　我知道这时他已经努力忍着怒火，不想冲我发作。我也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一定会火上浇油，让他更为怒火中烧。

　　可我是傅家人，我是官家的臣子，可我也是阿姊的弟弟。

　　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即便不是官家的意思，官家便能违背先帝遗旨吗？况且我大伯父大伯母，一生恩爱乃绝世伉俪，战竭赴死毫无畏惧。十年前的北疆之战，若不是有他们誓死不降，又怎会得来这十年来的边疆和平？我的大姊姊是他们唯一留下的女儿，也是先帝当年亲口认定的太子妃，官家难道要反悔吗？”

　　纵使是官家，有些事情也是不能任性的。皇家的三言两语，有时候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太过沉重。

　　我没等到回答便俯身再拜，尖锐的痛意好像从胃里最深处蔓延，最后狠狠地刺在喉头，让我忍不住有些作呕。

　　“官家或许不知，可臣却最明白。阿姊向来是温良敏慧之人，琴棋书画、弓马骑射，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她虽是女儿身，可哪样又输给过别人？十六岁继承伯父遗志，担当金吾卫统领，京中有哪个不夸一声傅家大娘好胆识？可如今官家迟迟不与她完婚，她亦不能另嫁他人，京中的流言日盛，都说是因为家姊戾气太盛引得官家不喜，臣看在眼里，怎能不痛心难受？”

　　风卷过殿中的纱帘，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发冷。

　　“原来傅卿心心念念，都是为了家人考虑。说傅卿只爱荣华，是朕错怪你了。”楚清然的声音依旧沉静，只是带着少许掩藏不住的沙哑，“朕一直拖着没个说法，确实对不住你们傅家，不怪傅卿怨朕。”

　　我抬头望向他，楚清然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眼睛

　　“可朕就想问傅卿一句，傅卿是当真想要朕尽快与你姊姊成亲吗？”

　　我闭上眼，再次俯身大拜，没有直接回话。

　　“官家，还记得太后曾说过，臣是怎么待官家的吗？太后说臣向来都说官家好，还说若是有谁说官家坏话被臣听见了，便是太后亲自说的，臣也会逾礼和她争辩两句。”

　　我把额头枕在手背上，只觉得本来温和香薰此时却平白刺痛人眼。低着头血液上涌，我的脑子隐隐作痛。

　　“可官家知晓，臣为何要这样做？可傅家本已深负皇恩，臣说官家好，是因为官家向来以诚心待臣子，以仁心待百姓。羽先生说：为君者，当还百姓以太平，还万民以康乐。这些年来，官家做的桩桩件件，臣无一不看在眼里，天下人也无一不看在眼里。”

　　“你别说了……”

　　“可官家可知，若是官家枉顾忠臣之女清白，那么误人终身即为不仁;无视父命遗旨约定，那么背信弃义即为不孝。不仁不孝之人，和臣敬爱的仁孝之君，官家要怎样做，臣管不着，可臣怎样看待官家，官家也管不着！”

　　“朕叫你别说了！”

　　我看到他眉间烧灼着惊讶和痛意，淡红的痕迹像蔓延泛滥的火苗掠过他的眉目。仿佛一幅淡墨的山水画卷，逐渐被火苗吞噬殆尽。

　　我看着他，看着他从面无表情，到低声冷笑。

　　“你真是好样的傅尧瑜，真是好样的！”

　　楚清然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走到我面前的小几旁，他半跪下来，不发一言。我看着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那碗青花瓷碗的碗沿。

　　“不仁不孝，原来朕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个东西。好，好的很……”

　　小银勺在拨弄下，敲击着碗沿，发出的声音轻轻冷冷地回响。

　　我闭上了眼睛。

　　往日想说的，我今日都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也都说了。

　　肺腑之言吐出来，心却好像彻底空了。

　　“今日这说辞，傅卿想必想了很久吧。不愧是翰林学士，竟拿出了经筳日讲的本事来对付朕。”

　　他的面容迎着阳光，让人看不清楚神色。便是在这般盛怒下，我还是觉得他那么好看。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无暇温润，宛如珠玉在侧；朗然照人，又如画中人。

　　我应当是傻了，这时还能想这些。他一向有那种让人不禁自惭形秽的气质，可他待人的方式，又让人觉得自己如独一无二的宝珠明月。

　　我受不起，因为我不配。

　　“臣无礼犯上，惹官家动怒，甘愿领罚。”

　　“哼，无礼犯上？若是朕跟你计较这个，你早被砍了百八十回了。罢了，你在朕跟前还有什么不敢的。”他又笑了一下，语气更加平静，却让我喉间发苦，“可朕还有一句话问你。”

　　“你来责问前可曾想过，你这般殚精竭力，可你阿姊便当真想嫁给朕吗？”

　　我一下哑口无言。

　　摆了摆手，楚清然在小案后坐了下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青花碗上，没有看我，“行了你走吧。朕不怪你，怪只怪朕看不明白，总觉得还抱着些幻想，就能不醒来。到头来，也只是痴心妄想。”

　　他闭上了眼睛，我抬头看着，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那臣便先行告退了。官家，还请保重。”

　　我退后两步，不敢再多留。转身飞快地走出殿外，那道落在我背上的目光让我。

　　殿下的老陆公公看到我，顿时殷勤地迎了上来，我却没有这个心情再去看他。

　　“三郎在里面待了好久。红豆羹滋味还好吧？”

　　我敷衍地点点头:“还不错。”

　　老陆公公仿佛察觉到我不在兴致，赶忙换了个话题:“哎，那就好。官家今日特地把龙案移到这凝和殿，为的就是三郎你见着熟悉的环境，能放松些。官家说了，三郎公务繁忙，得多休息些才是。”

　　我的步子顿了顿，偏过头来:“那红豆羹.......”

　　老陆公公一笑:“自然也是官家叫老奴备的。官家知道您不爱吃甜，总特意吩咐着咱们少放些糖，红豆也是江南新进的贡品里最上乘的一批，除了留在宫中，其余的都赐到了傅家。”

　　我僵僵地愣在那儿，老陆公公还在絮絮叨叨地继续说着。

　　“官家啊，待三郎真真是好到心里头去了。这不，刚刚尚食局的人传午膳，官家为了不吵着三郎休息就让他们先散了，到现在都还没用午膳呢。”

　　“老陆，别说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咬着牙疾步往前走：“烦你帮我转告官家，就说傅尧瑜，不识礼数驽钝愚笨，枉费了官家一片好意！官家本是以诚待我，将我视作肱骨之臣，可我却平白让官家难过。千错万错都在我，请官家不必为了我这么个不忠不义的货色，伤神费心了”

　　说完，我大步离去。

　　正月里的风冷得慌，我裹了裹身上的外袍，只觉得寒意一阵阵刺骨。衣服上好像残留着温暖的淡香，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好像想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心里。

　　抱着幻想的人，终归还有个指望。可有的人，却是一开始就没了幻想的资格。

　　仿佛天也在和我作对，回宫时才发觉，这一路上原来处处落雪零乱。我心里那些强压下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翻涌了上来。思绪万千成网，勒得我烦闷，可生生理也理不清。

　　我从来都知道，有些人有些事，终是不能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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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傅和官家吵架啦~
小傅其实很难过的，可惜这一回，官家不会来安慰他了。
。。。没关系，阿姊会啊！
下章姑母和姐姐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