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日，还你一生》徐丹瑛

40、第四十章

　　两人重修旧好，看似很容易，其实并不容易。这其中的心理斗争，不是旁人能够想象的。

　　秦孜秀从医院回了家，想着和好就和好吧。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她是爱他的，也是想爱他的，她最终决定还是跟着心走，忘记过去的一切，她也想单纯的享受以后的无忧人生。

　　她自己还好说，慢慢劝自己，没多久就能想通了，但淮淮还小。秦孜秀对他的愧疚感在这种妥协的爱情又一次放大。

　　儿子有权利知道亲生父亲的存在，秦孜秀不能因为儿子乖巧懂事而故意回避这个问题。她既然决定让夏东庭再次走入自己的生活，告诉儿子真相这件事便不能再拖延。秦孜秀尚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儿子受到的冲击也不会比她少太多。

　　小秦淮下课早，回家的时候秦孜秀还没有赶回来，他自己掏出备用钥匙进屋学习，妈妈不在的时候他也不能放纵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得做，这是一种良好的自律。

　　“淮淮——”

　　大热天的奔波使秦孜秀热得浑身出汗，她没有去菜市场，而是直接回了家，孩子一个人在家总归不放心。

　　小秦淮从房里跑出来，见妈妈疲惫的样子：“妈妈你见到夏叔叔了吗？”

　　秦孜秀点点头，赶紧进厨房淘米煮饭：“妈妈要先洗个澡，今天晚点吃晚饭好吗？”

　　“嗯，我先吃饼干。”

　　儿子的表现总能让秦孜秀满意，这使她心中记挂的事更加让她不安。

　　小秦淮默默进屋，秦孜秀七手八脚地赶紧洗了澡开始给儿子做饭。

　　因为力求快速，秦孜秀没有做很多菜，她把冰箱里的肉土豆和蘑菇切成丁，炖了一锅咖喱，顺便煮了个西红柿鸡蛋汤解腻。原本是凑合着吃的东西，小秦淮却吃得格外津津有味。

　　秦孜秀又盛了一勺咖喱浇在儿子饭碗里：“有这么好吃？”

　　“好吃的不得了。”

　　难得吃的东西有新鲜感，更容易挑起孩子疲倦的味蕾。

　　“淮淮，妈妈重新跟夏叔叔在一起好不好？”

　　秦孜秀送了一勺饭到嘴里，不经意地探测着儿子的情绪。

　　小秦淮摇摇头：“这是妈妈自己的事，不要问我。”

　　可秦孜秀知道事情，这根本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

　　“淮淮，妈妈这些年一直没有跟你说起过……”秦孜秀有些犹豫，“关于你爸爸的事……”

　　小秦淮眼神明显闪烁过什么：“我现在不好奇了。”

　　“淮淮……”

　　秦孜秀无奈，儿子的表现分明是反感提到他父亲的事的。

　　“淮淮不想爸爸吗？”

　　“嗯。”小秦淮用力地点点头，“所以妈妈你随便要不要跟夏叔叔在一起。”

　　秦孜秀猜不透，儿子到底是因为她要跟夏东庭在一起了，才故意反感提起亲生父亲的事；还是真的一点都不想也不好奇他的亲生父亲。

　　“夏叔叔做你的爸爸你能接受吗？”

　　“能。”

　　小秦淮的回答紧接着秦孜秀的提问，仿佛都没有经过思考似的。

　　“为什么？”

　　“因为都一样。”小秦淮放下筷子，“妈妈，我吃完了。”

　　秦孜秀没来得及追问儿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小秦淮就迅速把碗放到水池回房去了。

　　他在逃避问题。

　　秦孜秀扶额撑在桌面上，她压力大极了，她没想到她也有看不懂儿子的时候。

　　那话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说除了亲爸爸以外的所有男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吗？还是说，他觉得有没有爸爸，谁做他爸爸，都是无所谓的。

　　周六，秦孜秀陪儿子去兴趣班学钢琴，小秦淮起步算晚的，跟他一起上课的小朋友基本都在五六岁。

　　秦孜秀站在教室玻璃窗在看淮淮，他学得很认真，刚刚开始上理论课，他就保持着做笔记的习惯。

　　一节课100分钟，收费200元，在B市不算贵，关键看老师水平如何。这一家机构是秦孜秀在家长群里看到有人推荐的，今天以一个外行看了一节课，秦孜秀挺信服。

　　补课班离家不远，秦孜秀拉着儿子的手散步回家，天气虽然热，但孩子的兴致很高，一路上不停地跟秦孜秀说他课上的事。

　　“淮淮，要不我们买个钢琴吧？”秦孜秀提议道。

　　一个平价的钢琴也就小几万，她卖了门面房，也有了固定工作，趁现在手里有点钱，市价也不错，晚买不如早买。

　　小秦淮却没这个意思：“万一我学不好，那就白买了。”

　　秦孜秀摸摸儿子的头：“那你就好好学呀，你不喜欢钢琴吗？”

　　“喜欢是喜欢……”可他上课已经很费钱了，要是再买钢琴，他会觉得内疚的。

　　秦孜秀知道他小脑袋瓜里头在考虑什么，干脆不经过他同意：“妈妈一定会给你买的，妈妈明天带你来上课的时候就问问老师二楼琴行里的琴怎么卖。”

　　“可是……”

　　秦孜秀不想再让他“可是”，抛给了他一个凶巴巴的眼神：“你要是不想让妈妈做亏本的买卖，就好好学！”

　　小秦淮只得点点头。

　　秦孜秀低头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子被着大大的书包，步子沉沉的。他身上的T恤领口有些磨破，牛仔裤也洗得发白。秦孜秀这才想起来得给儿子添置些夏天的衣物。

　　于是两人去了常去的童装店，秦孜秀阔气地给儿子买了两身夏装，她想起了冬天夏东庭给淮淮挑衣服的样子，脸上不由得漾出笑意。

　　那个男人，分明那时候就知道淮淮是自己的孩子了，怪不得宠他爱他，宝贝得紧。

　　“一共480，收你450吧！”老板娘总给常客优惠，秦孜秀没再还价，很感谢地付了钱。

　　妈妈跟夏叔叔和好之后，心情变得真好啊。小秦淮感叹着。

　　小秦淮本来就善于洞察一切，他本能地感觉到夏叔叔会改变他和妈妈的生活，但他认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夏叔叔喜欢妈妈，所以也喜欢妈妈的儿子。直到晚上妈妈推开了他的房门说要和他谈一谈，他才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淮淮，首先妈妈要跟你道个歉。”

　　小秦淮的小小双手紧紧被妈妈握着，眼前妈妈的眼神充满着怜惜。

　　“妈妈，怎么了？”

　　秦孜秀坐在儿子床上，身子有些激动得颤抖：“淮淮……”

　　小秦淮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坐到妈妈身边去轻轻拍她的背：“妈妈没事的，你说。”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更惹得秦孜秀心疼。

　　“其实夏叔叔……夏东庭就是你的爸爸，亲爸爸。”秦孜秀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说出来的瞬间脸颊上滚下一串热泪。

　　每每想到孩子过了八年只有母亲的生活，秦孜秀就控制不住眼泪。

　　儿子实在太可怜了。

　　然而当事人却出奇的镇定。小秦淮只是僵坐在床上，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秦孜秀以为孩子受惊过度，把儿子一下揽进怀里，用一种不分明的哭腔安慰着儿子。

　　小秦淮没多久从妈妈怀里挣开来，定定地看着她：“那他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听不出责怪，也听不出好奇。小秦淮悲观起来跟秦孜秀一样。

　　秦孜秀捧着儿子的脸流泪：“因为爸爸也不知道，他知道有你，一定会早点来的。”

　　小秦淮似懂非懂点点头。他的爸爸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存在呢……

　　“那夏叔叔现在知道了吗？”

　　“嗯，”秦孜秀用力地点头，仿佛在替夏东庭说好话一样，“以后爸爸会对你好的，补偿你，好吗？”

　　“夏叔叔是个好人。”小秦淮答非所问。

　　秦孜秀知道儿子肯定不能接受现实，现在只是在强撑着而已，她不能逼问他什么，小秦淮的内心没有强大到像个成年人一样。

　　“妈妈对不起你。”

　　秦孜秀把脸扭过一边，用手掌去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妈妈你别哭了，我不难过。”

　　小秦淮在另一边默默低下了头：“我就是觉得，有点不能适应而已……”

　　秦孜秀闷着声点头：“嗯，你先睡吧，不要多想了，妈妈去给你做衣服去。”

　　她想逃跑，她没有办法看着儿子把伤疤在她面前揭露。而淮淮也需要独处的时间。

　　秦孜秀走后，小秦淮真的闷住被子大哭了一场。他的立场和秦孜秀是一样的。

　　妈妈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虽然妈妈不说，但他是看在眼里的。

　　而那个称作他“爸爸”的男人去了哪里呢，现在他和妈妈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候，终于过上了顺心的日子之后，那个男人才出现吗，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之前小秦淮真心觉得夏叔叔是个好人，非亲非故地对他和妈妈这么好，还替他说了好话，今天看来，真像个笑话。居然夏叔叔就是他亲爸爸，连小秦淮不成熟的脑袋里都在怀疑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抱有目的的。

　　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妈妈都接受了，受委屈最多的妈妈都接受了，他能抗议什么吗？不能，只会给妈妈造成更多的伤害而已。

　　而且妈妈不仅是接受了，她还已经允许并承认了夏叔叔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分子。今天买衣服的时候，说完买钢琴的时候，妈妈都没有犹豫，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为什么这样。

　　小秦淮现在懂了，原来是有了夏叔叔这个可靠的靠山啊，可靠到妈妈不用再考虑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他和她的生活会如何，因为夏叔叔总会扶持他们的。

　　小秦淮在被子里抽着鼻子，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好事，但他希望妈妈能不后悔。只要妈妈开心地活着，他怎样活便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