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日，还你一生》徐丹瑛

4、第四章

　　秦孜秀最终还是下了一定要把儿子送进实验小学的决心，有关儿子前途，她顾不得儿子高兴不高兴。秦淮必须妥协，就像她也不得不向生活妥协一样。

　　然而事情根本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想把在普通市立小学的儿子送进最好的私立的实验小学，儿子需要通过的远不止难度极高的去学考试和行为品格审核。秦孜秀去实验学校门卫打听了一下，根据门卫大爷不太专业的说明，秦孜秀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就像她从小一直读全市最好的学校一样，成绩出色固然重要，但还有另外一样更重要，那就是钱。

　　实验小学名额有限，一个年级只有四百人，每年夏天报考的幼儿园毕业生们至少得有一千个。家长们在督促孩子学习和准备面试的同时，还要疏通门路，给一层层关卡打点红包，这也是实验小学师资力量强大的原因之一。这个事情秦孜秀是见过的，小的时候成绩实在太差，她母亲没少请她的老师们吃过饭。

　　秦孜秀开始乱了手脚，她在b城找不出任何门路，仅剩的四万块钱要是送出去了，她还有钱给孩子交注册费吗？

　　元旦前一天秦孜秀交完了最后一套预定的衣服，提前关门歇业回家，她需要时间来好好考虑这件事。

　　首先她知道的是，夏季入学肯定不如冬季转入做插班生来的容易。因为夏季入学竞争率太高，有钱的家长们会像拍卖一样慢慢地提高自己的上限，到最后就成了家长之间的竞争，价高者得。这对秦孜秀来说显然是拼不过别人的。

　　至于冬季插班生，秦孜秀对孩子的成绩没有疑问，秦淮拿过好多市级奖项，成绩要求定是达到的。而这“赞助费”得多少，秦孜秀心里没有数，她得找人问一问。

　　找谁呢？秦孜秀想了半天，在手机上翻到了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学校给建的家长交流群，孩子从幼儿园毕业之后，就很少有人说话了。就算偶尔有人会发一两条消息，也只是发发广告。

　　秦孜秀从来没在这个群里主动说过话，都是大家在讨论的时候她会附和一两声，这会儿突然问这种问题，应该会很唐突吧……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群里肯定有把孩子送进实验小学的家长啊。

　　秦孜秀鼓起勇气在群里发了这么一句话：“请问有人吗？我想打听一下怎么样能把孩子送进实验小学。”

　　这个问题在一年前已经激烈讨论过了，只是秦孜秀当时并不在意，没多关注群里的发言。这会儿这个话题再次被提了出来，秦孜秀根本没想到会再次一下子炸开锅。

　　柳杨妈妈：“我们家杨杨就是在实验小学念的，读得苦啊……”

　　孙欣妈妈：“我们家欣欣也是，感觉跟不上进度，每次都考不过其他孩子。”

　　……

　　一连十几条都是家长们站出来说自己孩子在实验小学读书苦的，没有一个人回答秦孜秀的问题。

　　秦孜秀不好意思直接在群里问送红包的事，只好私戳了“吴薇妈妈”，这是她唯一记得的儿子幼儿园同班同学的妈妈。

　　很快通过了验证，吴薇妈妈还算热心，问有什么能帮秦孜秀的。

　　秦孜秀厚着脸皮问了她想问的问题，吴薇妈妈也爽快地给了答案：“五万。”

　　秦孜秀吐了一口气，她猜到肯定不止她存款里那么多钱。

　　“我们家没门路，所以送了五万，你要是找找人，可能不用这么多，我认识的一个亲戚，她儿子的老师是她的老同学，托关系进去就送了两万。”

　　秦孜秀还是很感谢吴薇妈妈能这么跟她说的，虽然说了也等于没说，秦孜秀是没有门路的人。

　　她谢过了吴薇妈妈，念头转移到如何能快速弄到钱这个问题上。

　　她明明知道该怎么快速弄到钱，但就是狠不下这个心。秦孜秀本想靠着这个攒钱，送儿子上大学，现在要是动了，能解一时之急是没错，但将来可怎么办。

　　“唉……”秦孜秀摇摇头，她再次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秦孜秀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换做是她自己，她凑合凑合是完全没问题的；儿子如果是个普通的孩子，凑合凑合也是没问题的，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可偏偏儿子是个与自己不一样的高智商的孩子，秦孜秀不能浪费了孩子的天赋。

　　“叮铃铃……”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秦孜秀以为是看到店铺门口贴的电话打来的：“您好，淮秀缝纫工作室。”

　　“您好。”传来的是标准的男声普通话，“这里是澄海服装公司总部，请问是秦孜秀小姐吗？”

　　“啊……”秦孜秀顿了一顿，知道了些什么，“我是。”

　　赵雅出差回公司之后，任务没有达标，于是她把秦孜秀的个人信息登记了一份上交，这会儿人事部正在挨个儿确认情况。

　　“是这样的，我们人事部员工推荐了您，请问什么时候有空来总部面试一下呢？还有具体的履历，可以提供参考一下吗？”

　　“不不不……”秦孜秀立刻拒绝，虽然对方说话很客气，但是秦孜秀是肯定不会愿意去澄海工作的，所以她语气很坚定，“对不起我现在另外有工作，不能去面试了，实在不好意思……”

　　“这样啊，那不好意思秦小姐，打扰您了。”对方挂断了电话。

　　秦孜秀放下了手机，澄海是怎么知道她电话的，大概又是那个赵雅……

　　对一个设计专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澄海的岗位应该是梦寐以求的，但秦孜秀并不眼热，地理上是一个问题，秦家与澄海的关系又是另外一个问题，她不想再圈进那个圈子里去。

　　————————————

　　“老板，您怎么亲自下来了？”人事部的小刘见夏东庭亲自下到了五楼，心生畏意，立刻点头哈腰。

　　“让你们找的人呢？！找来了没有？！设计部每天喊着缺人缺人，你们都没听见是吧！”

　　夏东庭穿着剪裁合身的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踩着羊皮软底皮鞋，粗黑的眉毛挑起，冲小刘的工作台，边发着火边大步走来。

　　“老板息怒，我们已经在尽量找了，可是找民间设计师不容易啊老板~”小刘脸都快埋地底下去了，心想着我就是个新来的实习生，偶尔跑跑腿打打电话，冲我发什么火啊……

　　“这就是你们找的人？！”夏东庭拿起小刘面前的一沓履历表，狠狠砸在桌上，“找点靠谱的来！刚刚来面试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看看他们的打扮再放他们进来，他们是设计师吗？还是非主流啊？！”

　　小刘被夏东庭大嗓门吼得一抖一抖的，不敢再说一句话，他也没想到今天老板兴致突然来了要亲自去看面试啊。

　　夏东庭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刘，周围办公桌上的员工们都屏气凝神不敢吭声，等待着大老板发完火。

　　夏东庭清了清嗓子，本打算扭头就走的，他还得去公关部骂一通，这个月的订单比上个月下降了10%，也不知道那些没用的人是怎么挽留客户的。刚想走，夏东庭余光瞥见了桌上名单上的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秦孜秀。

　　夏东庭止住了腿，伸手拿起了那张白纸，沉着嗓子问小刘：“这个人也是你们招过来的？”

　　小刘如实回答：“这是我们人事部亲自去走访的设计师，刚刚打电话让她来面试，她回绝了。”

　　夏东庭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嘎”声，把纸又扔回桌上：“传一份到我办公室。”

　　秦孜秀这个名字，夏东庭是记得的。如果这个秦孜秀是他记忆中的秦孜秀的话……

　　夏东庭下午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发现人事部把所有应聘设计师的资料都送过来了，人事部的人真是蠢得他哭笑不得，是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夏东庭在一百多张履历表里找到了仅仅写着秦孜秀名字和电话的那张，手机输入了那个号码，刚想拨通，他却住了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来，如果这个秦孜秀就是当年的秦孜秀，那他打这个电话要说些什么，或者说打完电话以后他会做什么，他有点害怕，他不信任自己。

　　夏东庭靠上他的办公椅背，一只手撑着扶手扶住额头，一天忙下来，他的脸色变得很疲劳，胡渣也冒了出来。

　　“咚咚咚。”随着三声敲门声，高跟鞋的“哒哒”声响了起来，夏东庭睁开眼，秘书佟婉端正地站在了他面前。

　　“夏总车已经备好了，要送您吗？”

　　佟婉声音甜美，无时无刻都带着最专业的微笑，她是一个美貌的秘书，腰细腿长，比公关部的女职员们要漂亮多了。

　　她做夏东庭的秘书已经做了三年半，外面说她什么的都有，好听的难听的，夸她的骂她的，她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反正大家都认为她是夏东庭的人，没什么好解释的，不管她是不是，她都能狐假虎威一把。

　　“你下班吧，今天我住公司。”夏东庭挥了挥手指，示意佟婉走人。

　　佟婉有些惊，夏东庭已经很久没有住公司了。但她不能多问，老板的私生活轮不着她管，她只要做她接到命令的事就行。

　　“等等。”夏东庭叫住佟婉，他坐直了身子，把秦孜秀那张纸递了过去。

　　“夏总这是？”

　　“去帮我查查这个人，相片儿，还有生活情况。”

　　佟婉接过纸，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夏东庭内心矛盾着，既期待又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