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吸血鬼搞事的日子》熊掌菌

27、完美情人（十）

　　加拉泰亚并不算是被阿芙洛狄忒唤醒的。

　　“尊贵的女神，我将日夜真诚地祈祷，以感谢您赐予我宝贵的生命。”

　　懵懂地睁开双眼后，加拉泰亚好奇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柔软的触感让她切实地感受到血肉的存在。

　　阿芙洛狄忒优雅地微笑着：“哦，不，我亲爱的加拉泰亚，我只是做了身为爱之女神应该做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

　　“你心中的爱意已经被唤醒，没有谁能够阻止爱情的发生，即使尊为神明也不应该。我猜将给予你爱情之心的，是英俊的塞浦路斯国王吧？”

　　美丽的女神笑意复杂，初临人世的加拉泰亚看不明白，只能低着头颅以示尊敬。

　　“谨记神的恩惠吧，与塞浦路斯的国王共度余生，此乃神的旨意。”

　　“……是的，我将铭记于心。”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加拉泰亚苏醒后的第三天，皮格马利翁在所有王城的子民面前宣布，这将是他们新的王后。

　　一切都要最完美的，皮格马利翁在婚礼上极尽奢侈。不，这等粗劣的东西怎么配得上我的王后？要王国里最古老果树所结的果实，最娇柔的少女之手缝制的衣裙，以及最深的地底挖掘的黄金！

　　“你的名字是？”

　　与皮格马利翁成婚那日，为加拉泰亚披上华服的是克莉丝多。

　　克莉丝多仔细地为加拉泰亚整理衣服上的每一个边角，加拉泰亚低着头，盯着她鼻翼两侧的小雀斑笑。

　　这真是太可爱了，在她浅褐色的皮肤上，像是种子撒在大地般充满了生命力。

　　“克莉丝多。”

　　她恭敬地回答，线条明朗的嘴唇吐出了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名字。

　　这比花瓣更柔软的唇瓣，不仅仅能发出夜莺般动听的声音，也能呼出世间最温柔的气息。这一点，加拉泰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清楚。

　　她第一次有了意识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克莉丝多嘴唇的温度，和那一滴泪的重量。这个举动让自己冰冷坚硬的胸腔里多了一团火的灼热，多了一汪水的柔情。

　　“克莉丝多，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不，尊敬的王后，请别这么说。我的一切属于王国，而王国属于您，您不必说什么‘请教’。”

　　克莉丝多诚惶诚恐地行礼，这使加拉泰亚哑然失笑。

　　“我明白了，那么你必须知无不言……我想知道，为什么每当我见到某个人时，这里就会像远航船的风帆一样，忽地鼓起，又忽地收紧呢？”

　　加拉泰亚捂住自己的心口，绞尽脑汁地去形容这种感觉。此刻她看着克莉丝多的笑容，船只似乎又扬帆起航了。

　　克莉丝多本还紧张的表情，顿时被加拉泰亚可爱又认真的问题逗乐了，她忍不住露齿笑着：“我的王后，这就是世人所追求的爱情呀！”

　　“……爱情？是这样的吗？”

　　“是的，我想您爱着国王，正如国王深爱着您一样。”

　　“世上的人都是如此么？都深爱着彼此么？”

　　“不尽然，有的人的心脏会为另一个人跳动至死，而另一个人的心脏也许比湖面更加平静，而这‘另一个人’，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有的人’……这就是爱情的玄妙之处了。”

　　“那么你呢？”

　　问这句话时，克莉丝多正在为加拉泰亚梳理顺滑的秀发。她的手停了一下，继续诚挚地说道：“我已经将我的全部奉献给王国了。”

　　是吗，是这样……

　　加拉泰亚多希望自己能将心脏从胸腔中取出来，让它停止痛苦而无意义的起伏。

　　“谨记神的恩惠吧，与塞浦路斯的国王共度余生，此乃神的旨意。”

　　言下之意是，不可违抗。

　　“伟大的国王，请告诉我，您为什么爱我？”

　　新婚之夜，本来该是对丈夫温情的撒娇，加拉泰亚却当它是一个神圣的问题。

　　“不，加拉泰亚，别用那种冷冰冰的称呼，请唤我的名字。”

　　皮格马利翁痴迷地抚摸着加拉泰亚的每一寸细腻的皮肤，毫不避讳地亲吻她的头顶足尖，“简直是个愚蠢的问题！你的完美是显而易见的，每一个拥有双眼的人都能辨别！”

　　因为完美，所以喜爱吗？加拉泰亚不再追问，却也拒绝认同。

　　克莉丝多并不完美，她比起王城的贵妇人而言，身体太过瘦弱，地位太过卑微，言语太过沉默。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智慧的眼神，和那些可爱的小雀斑呀！

　　在克莉丝多的眼中，皮格马利翁也不完美。他太过优柔寡断，太过看重民众间小小的爱恨情仇，太过乐观。这些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应该做的，可克莉丝多也不在乎。

　　翌日早晨，皮格马利翁下床时吐出一口鲜血。

　　“别担心，克莉丝多，我只是前些日为加拉泰亚不能苏醒而太过伤心了，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皮格马利翁笑着摆摆手，并不在意克莉丝多担心的眼神。

　　这日以后，皮格马利翁对国事过问得更少了。以前的他，是成天待在秘密房间内长吁短叹。而如今的他，则是无时无刻地盯着加拉泰亚，满足地微笑着。

　　“我的丈夫，你应该多看看你的王国。爱戴你的人们正饱受饥寒之苦，敌国正对我们的土地虎视眈眈。“

　　加拉泰亚其实不懂这些，只不过是借自己之口转达了克莉丝多的意思，她无法拒绝克莉丝多的请求。

　　但她的丈夫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加拉泰亚，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你这是想把我往外推么？”

　　“……当然不。”

　　皮格马利翁狐疑地盯着她一会儿，忽而爽朗的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完美的加拉泰亚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你只管与我相爱便罢，不要让纷乱的世事污秽了你高洁的心灵！”

　　在加拉泰亚看来，世事是不会污秽心灵的，否则她心爱的克莉丝多怎么会保有如此纯洁的灵魂？

　　加拉泰亚时常会找个理由去见见克莉丝多，却只能看到她眉间的褶皱日渐变得更深，她一定是在担心这个走向衰亡的国家呀！

　　可即使克莉丝多如此操心，又有什么意义呢？皮格马利翁不会醒悟，而克莉丝多不可能做到只有国王才能做到的事情，她日夜翻阅书籍寻找救国之策不过是浪费时间。加拉泰亚有时会这么想，倒不如再与我下一盘棋吧！

　　逐渐走向衰败的不止是王国，还有皮格马利翁的身体。也许是上天赐予他的超于常人的技艺，是凡人的躯体无法承受的。又或许是他太过痴迷于他心中的“完美情人”，在加拉泰亚苏醒前就已经耗尽了心血。

　　弱小的王国，无能的国王，自然是它国眼中的一块肥肉。

　　“我想，向您提出的这些要求，已经是我们国家的宽容了！”

　　外国的使者随意地站在大厅中央，趾高气昂地向皮格马利翁提出一条又一条苛刻的条件，还做出一副仁慈的神情。若是不履行这些伤害王国利益的条约，敌国将会直接挑起战争，使每一寸土地都烧成焦土。

　　皮格马利翁气得在王座上发抖，血气上涌。侍奉在一侧的克莉丝多连忙捧起手帕，看着外国使者嘲笑的表情，她终于忍不住高声开口。

　　“请不要做出伤害两国友谊的事情！您现在也许能掠夺走我们有限的财富，却会错失未来无限的利益！”

　　在所有大臣惊讶和严厉的眼神中，克莉丝多没有住口，继续妙语连珠。她井井有条地分析了两国的形势，自己国家的优势与敌国的劣势，威逼加利诱，向使者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

　　加拉泰亚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克莉丝多自信满满的模样。这时候的克莉丝多，光芒甚于星辰，任谁也会被吸引。

　　使者不再多说什么，微笑着退下，“我将回到我国家，与我的国王再议此事。”

　　王国暂得一口喘息的时间，而使者再来时，带来了令加拉泰亚意想不到的消息。

　　“我向国王提起了上次的事情，国王十分钦佩你们国家的女子，如此智慧和大胆！国王倾心于这位勇敢的姑娘，希望纳她为我国的王妃……只要这位姑娘点头答应，我国愿意保持两国的友谊！”

　　不！这怎么可以……

　　“我的荣幸。”

　　克莉丝多微笑着行礼，眼神十分冷静。

　　在这以后，皮格马利翁彻底病倒，于病榻上天天哭泣。“都是我的过错，是我令你落得这般下场，我很抱歉，我透明的灵魂……”

　　“您何必说这些话呢？作为您的子民，为您排忧解难是我的职责……何况，我认为成为王妃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已经是我这等平民此生难以企及的高度了，我很高兴……所以您何苦为我伤心呢？”

　　克莉丝多站在皮格马利翁的床边，不改笑容。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皮格马利翁长长地舒了口气，昏睡过去。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加拉泰亚先开口问道：“你果真是这么想？”

　　“王后，我曾答应过您，我将知无不言。”克莉丝多将长发撩到耳后，露出了他国使者送来的首饰，“我不能对国王说实话，但对您，我愿意吐露心声。”

　　“全部告诉我。”

　　“我自然不想离开我的故乡，远在异国，享有荣华富贵也没有滋味。可如果我不这么做，王国马上就会陷入困境。如果我能为王国争取一点时间，那我的心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这么做，是因为爱着国王吗？”

　　克莉丝多并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双眼也没有逃避加拉泰亚探寻的视线。

　　“是的，我想为他排忧解难。”

　　“这太荒谬了！”

　　“王后，您一定还记得我曾对您说过的爱情。”克莉丝多的话里充满柔情，“有的时候，我也会怀念与您一起下棋的日子，那是我最快活的时光……也许我和国王都是相同的，都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不愿醒来，可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希望我走后，国王有朝一日也能明白吧。”

　　“我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想明白，也许永远留在我的梦中，反而不会感到苦痛吧。”

　　克莉丝多牵起加拉泰亚的手，轻轻抚摸着“唯一不完美”的疤痕，将自己手上他国国王所赠的戒指，为加拉泰亚戴上。

　　“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能留给您，您的手指是被我伤害的，这个戒指很适合您，希望您幸福。”

　　隔着戒指，克莉丝多在纤手上印下一个吻。

　　克莉丝多的婚礼举行第二天，加拉泰亚遥遥地收到了来自他国的消息。

　　新婚之夜，克莉丝多于洁白的床榻上自刎，从此透明的灵魂尽染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