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来》土里的花生

33、三十三

　　一路上有些沉默，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踩上石沙的细碎声音，显得周围更加安静，但这安静却不会让人压抑，反而觉得踏实，朝珠来时脚步匆匆，恨不得快点到，现在内心平静闲适，倒像是在赏月，今晚的月也是又圆又大，印得小路亮澄澄，如果没有这灯笼，想来路也不难走。

　　朝珠心思一起，便要去灭灯，伸手过去想接过周喻和手中的挑灯笼的杆，没想到他握的紧，这样冷不丁地拿也没拿过来，倒是他一直目视前方的眼睛看过来了，带着询问。

　　“寂贞你看，这月色这么好，路都照得通明，说不得没有这灯笼，我们也能畅行无阻呢，且先把里头的蜡烛灭了，看看是不是这样。”朝珠兴致勃勃。

　　周喻和闻言仍不放手，反问，“若这月光并不能很好地照明呢，我身上可没带那火折子，到时候看不见路，真要摸着回去？”朝珠讪讪，松了手，又觉得这样显得好没场子，待要说上两句补回面子时，周喻和抬手示意她别说话，眼神炯炯，看着前方，那刚好是一处拐弯处，因刚好长了棵粗大的树，挡住了视线，刚好无法看到延伸的路。

　　此时在那地方，却有几片人影，薄的很，若不仔细看，很容易看错眼，以为是树影，朝珠看了会，终于看出蹊跷，这时周喻和说话了，“殿下去而复返，莫不是不放心贫僧办事，特来多加嘱咐？”

　　果然，一阵笑声，四五个人出现了，正是方才走了的乌鲁鲁一伙人，乌鲁鲁走前头，快靠近时在周喻和眼光下停了下来，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朝珠，眼中闪烁的东西如有实质，黏嗒嗒，让朝珠止不住地难受，周喻和皱眉，挡住她，乌鲁鲁才缓缓将目光挪到他脸上，又是一番打量，口中啧啧有声，“中原女儿果然生得多情娇丽，先前见周先生，还曾暗自可是是男儿呢，如今见这姑娘，方才一解憾事，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震得鸟儿飞出巢穴。

　　这样的话，换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估计就跳起来了，周喻和仍是态度温和，只是出口的话却让乌鲁鲁不那么愉快了，“想来要过港的东西不那么重要，贫僧如今作为能帮殿下过港的人，竟也不能得殿下多少看中，开口便是辱笑贫僧之语，贫僧如今心有郁塞，少不得要做些回击。”

　　乌鲁鲁语塞，听他方才之言，明显是威胁，可偏他话说得不清不楚，乌鲁鲁也不知道他的回击到底是多大，此时也不好轻举妄动，心中便有些懊悔刚才做的举动。

　　他本来是要走了的，办了事，连夜便要下山，回去做些准备，偏心中好奇这和尚房里开始藏了什么人，以他的耳力，房间里肯定是还有个人的，走路软绵，呼吸又轻得很，不是个姑娘便是个病弱之人，他更相信是前一者，所以半路回来等在这和尚院外附近，不想真等来人，还是个美不胜收的美人，此女颜色，乃他平生所见之最，忍不住毛病犯了，调戏了几句。只是此刻要如何收场，万想不到这和尚如此护着这女人，不过也是，如斯美貌，出言袒护也是应该。

　　这会儿还得跟着陪笑两下，“乌鲁鲁方才不过一番赞叹，哪里就是对先生的辱笑了，先生可切莫恼，我们这就要下山了，临走来跟先生道个别。不想能半路遇见先生，也算是有缘了。”想了想，又试探，“只是不知先生身边这位好友是谁家姑娘？”

　　周喻和长身玉立，将身后的娇小身影挡得结结实实，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晃，他敛着眼角，道：“殿下若要下山，那便请吧。”并没有回答后来的问题。

　　乌鲁鲁知道是问不出来的，学着大盛人马虎地打了个揖，领着他的人从另外条小道走了。半路，跟着的人不忿，问，“王子跟这个和尚费那么多话干什么？直接杀了了事，那小娘子长得好看，掳回咱们瓦刺，到时候到了咱们地盘，不怕她不听话。”乌鲁鲁反手抽了那人一鞭子，骂道：“不长脑子的东西，那人能随便动吗，动了他别说货物出不去，连我们都可能出不去！”那人闭了嘴。

　　乌鲁鲁是有些聪明的，这样有些聪明的人喜欢多想，缩手缩脚，所以周喻和能使他忌惮。相反若是照刚才的那人所说的做，杀了他，再掳了人，那要处理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周喻和回身，见朝珠竟在发抖，肩膀即使裹在几层厚厚的衣服内，也显得孱弱，他将手递了过去，搭在她肩上，安慰着：“无事了，不用怕。”这样一句话竟是惹得她眼眶中的泪直掉。

　　周喻和慌了神，先是静默了下，思考此时情况怎么应对，然后机械地从袖中掏出块手巾来，递给她。

　　可朝珠哪里理会他，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周喻和见她好久不拿，想起来，她手抱着东西，想是不好拿，只有僵着手，要为她拭泪，手伸到一半时，又觉得如此不妥，有些犹豫，可是一转眼，眼前的人哭得更凶了，像洪水爆发一样，周喻和只好手忙脚乱拿着巾子堵洪水。

　　好不容易停住了，朝珠仍有些抽抽噎噎，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这是第一个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保护她，跟她说没事了的人。平时万事皆胸有成竹的人，见她哭，也会手忙脚乱地安慰。刚才因为要为她拭泪，周喻和左右手齐上，灯笼早萎在地上熄灭了，一张脸仍是白玉，只是现出一丝狼狈，幸好没有头发，不然看起来会更狼狈。

　　这会朝珠笑出声来，声音诚挚，响亮，“谢谢你，寂贞。”周喻和见她终于不再哭了，长舒一口气，“谢字不提，只是夜太深了，这下真的得快些走了。”说完收起灯笼，走在前头探路，离她不远不近，也不问她刚才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