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奏鸣曲》甄倪_

34、圣诞

　　浦桐小区座落在市中心距离6001不远的地段，交通非常方便。周边的菜市场、超市、便利店和各种小吃店、饭馆一应俱全，只是价位比童安预想的要高了些。就像郭文斌之前介绍的，这里属于某单位的宿舍大院，居住的大多是退休职工，租户不算太多。院内环境清幽，树木都已上了年纪，走在当中，有些与世隔绝的味道，却又不乏生活气息，走两步就能闻到从某家飘出来的饭香，还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悠扬的钢琴声。这种久违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踏实感，从童安中学时举家从单位宿舍房搬到了商品房小区后好像就再没有过了。

　　郭文斌很热情地打来了电话，说他刚好在附近，约童安一起看房，关键时候还能提供些建议。

　　小区位于市内的好地段，二手房已然很抢手，租户的选择自然就不会太多。中介根据情况为童安挑选了两套合适的房子，郭文斌一路领着童安，热情地介绍附近的情况，哪里有好吃的，哪家水果店卖得新鲜，哪位保安最负责他都一概熟悉。看房时，还帮忙问了中介许多专业又细致的问题。童安看中了一套新装修的一房一厅，五十平米左右，家具都是房东重新安置的，虽然简单，但是实用又干净。坐向也好，只是开出的价格让童安有些犹豫。

　　“没事，你要是决定了，我到时可以帮忙砍砍价。我可是经验丰富的砍价高手哦！呵呵。以前在国外留学，租房搬家就跟吃饭一样频繁，来到上海后也是自己一个人打拼，从小房搬到大房，早就练就了一身看房武艺了，价格水分有多少，看一眼就知道。”

　　看房过后，两人来到了附近郭文斌常去的一家咖啡馆。

　　“谢谢你。百忙中，还抽空陪我看房子。”

　　“这有什么，你一个人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能多个人帮帮眼也是好的。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也别太担心了，一步步慢慢来吧。这座城市生活便利，估计你很快就能适应的。有什么事你也可以主动找尚文帮忙，他对待朋友向来都很大方，也很真诚，不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丁先生……今天有跟你联系过吗？他从昨晚到现在都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

　　“哦，有啊，我们经常联系。他刚刚还约我下星期一起打桌球呢。尚文这人吧，就是太直肠子了，直肠子却又不善表达的人其实最是憋屈，外人都觉得他是个脾气不好的花花公子，其实他只是不懂得怎么恰当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和需求而已。跟他处久了你就自然明白了。当然了，作为下属，最好也还是别跟他直接硬碰硬，这样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吃力不讨好。”

　　郭文斌的这番话明摆着就是对童安说的，难道，丁尚文还把昨天吵架的事都告诉他了？

　　“嗯，我以后会多注意，尽量顺着他的性子来。你们俩的性格还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刚好互补啊。”

　　“说起来还真是。从小到大呀其实基本上都是我让着他比较多，当然了，我也不是那种会真正介意他脾气的人，每次有什么好玩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主动叫上他，到外边儿打打球啦，唱唱歌什么的，不然的话他就只会成天闷在房间里打游戏。他的父母工作都忙，他母亲呢又常年在国外，唯一能感受到家庭温暖的时候也就是在我家了。我父母都把他当亲儿子那样对待呢。”

　　认识丁尚文那么久，童安才第一次听到有关他父母的事情，而且还是从第三人口中听到的。看来，丁尚文与父母的感情并不算太好。很多时候，童安都有种错觉，觉得陈师傅和李嫂、王阿姨才是他的父母。每日朝夕相处，也就只有这三位长辈会在生日时说出希望丁尚文开心、健康这样切实而温暖的祝福了。

　　*

　　与郭文斌分别后，童安见时间尚早，便用旅游软件选了两个最近的历史景点逛了逛，又再找了些好吃的，再回到6001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丁尚文仍旧处于消失状态。童安一个人在6001觉得冷清得很，看到起居室里放着的几棵圣诞树，才想起今天是圣诞节。丁尚文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和董虹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一起欢度着节日吗？

　　突然想起，好像很久没去“阿郎粢饭”好好蹲过点了。今天是圣诞节，不知道会不会有惊喜？可是，丁尚文又不在，就算真的让她买到了葱油饼也没意思呀。不管了，要是真的让她买到了，就先自个儿尝尝，看看究竟是什么味道的葱油饼能让丁尚文如此心心念念也好！

　　童安在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走到粢饭店门口。唉，还是没有开门。等着吧！说不定圣诞夜，会有奇迹呢！？

　　童安在店门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对着粢饭店，打开啤酒喝了起来。此时，粢饭店上的阁楼正亮着灯，说明老板在这儿，灯光隔着窗帘显得很微弱，隐约能看见老板站着的身影，右手始终在抬起不停地动着，好像一直在忙着什么事情。童安看着老板的黑色背影，有种冲动，想对着窗户大声喊，好让老板直接下来给她开炉做饼，再问他，为什么要把好好的葱油饼弄得这么神秘，背后又是不是有着什么故事？为什么他会叫“阿郎”？而不是“沪生”、“阿宝”又或是“金荣”？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童安看见了，兴奋地伸手一直去接，可惜，到了手里就都全化了。又打开了第二罐啤酒。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过圣诞节吧？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圣诞节虽说是个西方节日，但庆祝圣诞似乎早已成了许多国人不成文的惯例。就连这两年，和丈夫，不，前夫，感情闹得那么僵的情况下，他也会坚持回家和她吃顿饭当是庆祝。可是今年的圣诞节，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剩下这场若有若无的小雪以及阿郎老板的黑色背影陪伴着她。童安啊童安，怎么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凄凉呢？呵呵。

　　第二天早上刚醒没多久，童安就收到了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工！资！到！帐！了！哈哈哈！居然一分钱也没扣！看来这丁尚文还算有点良心！童安立刻起身，见丁尚文还是没回来，便直接出门坐上了开往浦桐小区的地铁。

　　童安在路上已提前致电中介约好了房东。房东是位非常亲切又细心的退休妇女，子女都在国外。童安按照昨天郭文斌教下的技巧略微砍了砍价，房东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一旁的中介倒是肯帮着说些好话，就这么着，租约就签下来了！按照规定，押一付三，童安马上打好了款。即日就可入住了！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租房子，童安的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与房东和中介道别后，便赶紧到附近的超市转了一圈，利用存款买了一堆生活所需物品，至于小家具什么的，等入住了再慢慢量尺寸上网购买吧！哦，对了，要把这个好消息告知一下郭文斌，要不是有他帮忙，估计租房的事情到现在还悬着呢！

　　傍晚时分，童安兴奋地回到了6001，马上就开始收拾起了衣物。丁尚文还没回来，对了，应该好好跟他道个别才是，毕竟，他才是那个真正帮助自己下决心开启新生活的人。

　　人就是这样，到了分别时，总是会有那么多的不舍。童安看着窗外的夕阳，突然有些感慨。住在6001的这一个月，好像发生了很多事。童安忘不了亲切的李嫂和王阿姨，也不会忘记陈师傅做的一手好菜。

　　*

　　再好好看看这6001吧。起居室里的圣诞树和装饰都还在，那可是费了好几个日夜徒手做出来的呢，手指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完全愈合。这张饭桌，曾经放满了陈师傅的杰作，还有童安每天一早买回来的粢饭和豆浆，还有和董虹一起做的烛光晚餐，还有……她和丁尚文一起做的面。

　　放在电视柜角落里的瑜伽垫，别忘了一起带走，回想起那天和丁尚文做瑜伽的情景，童安至今还觉得尴尬。

　　丁尚文的书房依旧是干巴巴的样子，窗帘都关着，像牢房一样。改天给它增添些装饰才行，至少买一小盆植物，好让它有些生气。窗帘还是拉开吧，那么好的窗外景观，怎么能浪费呢？

　　丁尚文的衣帽间，也是一个她每天都会接触到的地方，衣服都按照她之前的规划一一整齐地放置着，丁尚文的家居服和睡衣好像太少了些，看他总是穿着昨天的衣服，也不知道叫童安给她多买几套。有空的时候就给他添置些吧，当了助理一个月，除了买早餐处理衣物和接电话，其实也没干什么实质性的工作，感觉自己就像白拿了一份工资一样。就给他添几件不起眼的T恤吧，即使买不起太贵的，也好多几件替换。

　　丁尚文的卧室门开着。童安好奇地走进去第一次认真地瞧了瞧。他的睡房真大，浴室也大。除了床，还有两张长沙发，各种配套都不缺。怪不得他可以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这么宽敞又舒服的房间，真是最适合童安这样的宅女了，要是换作她，可能也会呆在里面一整天不愿走出房门吧？哦，就是这家具的搭配太随意了些，也少了点舒适感。

　　童安一个人到粢饭店附近吃了碗馄饨，天已经黑了。想着今天这么开心，就又买了几瓶啤酒和一些零食，到粢饭店门口蹲点去了。店门依旧关着，阁楼上的灯也没亮，看来葱油饼还是没着落呀！不管了，童安举起了啤酒，对着粢饭店的大门：

　　“童安！敬新生活！童安！记得要加油！童安！你可以的！耶！……”

　　童安晃着回到了6001。打开门，就看见丁尚文站在面前：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又跑到哪儿去了？你还喝酒了？” 丁尚文凑到童安身上嗅了嗅。

　　“对啊，哈哈。今天开心嘛！所以就不小心多喝了点。我到粢饭店蹲点去了，可是……什么都没买到！那里漆黑一片！呵呵呵……”

　　几瓶啤酒下肚，童安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一个酿跄，就扑到了丁尚文的怀里：

　　“丁先生。谢谢你给我发的工资。还一个子儿都没少！这下好啦！我终于可以搬家啦！哈哈哈！告诉你个好消息，房子……房子我已经租好了，明天……就可以马上走人了……以后6001就能清静些，少了个人在，你和董虹，就可以少关几次门了……呵呵。”

　　恍惚中好像看到丁尚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着童安一直不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把抱起童安送回到了童安的床上，然后便关门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丁尚文仍旧绷着张扑克脸，见到童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今天吗？”

　　童安没有立即回话，想，今天走好像有些太急，总得好好跟大家道个别才是。没想到丁尚文倒是先说话了：

　　“你明天再走吧。我跟陈师傅说说，让他今晚好好给你做几个菜，就当是正式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