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奏鸣曲》甄倪_

14、初恋

　　“想不到吧？哈哈。算是一种互补吧！以前在新闻和餐厅评论里都有看到过，说老板和老板娘的脾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大概也是这家店这么受欢迎的缘故。”

　　“不过，这粥确实做得挺真材实料的，这个价格在这地段，算很亲民了。”

　　“来过香港这么多次，你还别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吃完昨天那顿饭之后，我居然开始想念莲园的老板娘了耶。她虽然嘴上在骂人，可是骂得实在痛快，比许多连锁餐厅或者那种新式餐厅的侍应要亲民很多，起码不会对着你露出冷冰冰的职业笑容。我就喜欢她这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拖泥带水说多余恭维话的直肠子。她呀，就像这个布丁一样，名字听着可怕，外型也很一般，但是吃进嘴里呢？却是满满的幸福感！”

　　“这么说起来，好像还真是。被你说得我都有点想这布丁了，等会儿吃完粥，这个布丁咱一人一半啊……”

　　“好吧……”

　　其实这丁尚文好像也没什么，起码现在恢复正常了，童安啊，你也是想太多了。

　　两人埋头吃粥，沉默了一阵，童安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来：

　　“哎，那个，八卦一下啊。昨晚……你好像跟我……反复提到了一个‘她’？是个女生哦？”

　　童安一直看着在吃粥的丁尚文，很好奇他会给出什么反应。

　　丁尚文沉默了很久，自顾自地把炸两往粥里一搁，唰唰唰地就把粥刨了个干净：

　　“炒面你要吗？总是吃这么少，要不猪杂粥我分你一点？”

　　“不用了，你吃吧。我不怎么爱吃红肉。”

　　童安还在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见他一直不回话，也就只好继续埋头吃粥。眼看着才三两下功夫，那一盘炒面也被清光了。

　　“布丁一人一半啊……你吃得真少，可怎么还是看着有点儿肉肉的啊？”

　　“我没胃口，平时在家吃很多的。”

　　“你是对着我没胃口吗？”

　　“对啊……”

　　天啊，童安一句玩笑话，换来的是丁尚文瞬间由晴转阴的脸。童安，快点补救吧！丁尚文要吃人了啦：

　　“那个，说笑的啦，我在家以外的地方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宅太久了，在外面吃饭不习惯。呵呵，呵呵。那个，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丁尚文挖了一半布丁往自己的盘子里放，抡起刀叉有模有样地吃了起来。童安想，哇塞，吃半个布丁也要这样？还真应该在他胸前搁一块餐巾，边上再点上根蜡烛，那就齐全了！

　　这个丁尚文，就是恶魔与绅士和痞子的结合体，还是自由切换不带开关的那种！

　　*

　　“吃完啦！你慢慢，这些餐具我来洗，你还在吃着的这些你来洗！”

　　好吧，典型的西式思维，分得够清楚的。童安其实喜欢这样，谁吃的谁洗，挺好！

　　话说，这丁尚文原来会洗碗？还洗得很快！没两下功夫又坐回来了，手里又拿着瓶啤酒。童安觉得奇怪，话说，啤酒不是已经喝完了吗？哪里冒出来的？

　　丁尚文转开半个身子，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她……这房子其实是她的。不过……是我买的。”

　　“然后呢？”

　　“她……失踪了。”

　　“什么？”

　　“我跟她……很久前就认识了，勉强算是青梅足马吧？也不完全算是，我们两家的父母都认识，偶尔在一些派对上会碰碰头，但其实从小到大见面的机会不算太多。
　　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被她迷住了。可惜我一直在欧洲，她一直在美国，好几年不见一次。直到……直到大学快毕业的那年暑假，我们在香港的一个酒会上又见面了，那种场合，我和她都不喜欢，刚到没多久，俩人就约定偷偷溜走。我们很快换了身便装，就从会场后门溜了出去。
　　那时我还没正式回国，走到大街上也没人认识我。就这样，我和她在香港这儿度过了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从中环到旺角再到长洲岛，那天我们几乎把整个香港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的都尝了个遍，最后玩着玩着，又回到了这里。那时候这儿还没有这栋楼呢，她看着这背后的大山，非常自豪非常得意地对我说，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落成她作为实习建筑师的第一件作品，住户在里面居高远望，看到的将会是一大片的翠绿风景……这里，将是她作为建筑师生涯迈出的第一步。
　　看着旁边这个美丽而自信的女生，那一刻，我很确定，我爱上她了。”

　　童安停下了手里吃着的粥，开始认真听丁尚文讲故事，丁尚文又喝了一口酒：

　　“那天在香港分开后，不管在哪里，我们都在网上保持着联系，她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方面的，都会告诉我，包括……包括她的感情生活。很快地，我们就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她有个男朋友，在加州，也是她的青梅足马，真正的青梅足马，呵呵，从小住在隔壁的那种。每次聊天我都看得出来，她非常爱他的男友，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但是，那个男朋友，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那个男的心里面装的是另外一个女生，说得白一点，我喜欢的这个她无非是那个男人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而已。看到她那么痛苦，我的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因为男友和实习的关系，她一直在加州和香港两边来回跑。而我，也因为毕业论文的事情，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怎么和她联系。毕业典礼一完，我就迫不及待地飞到了加州找她。美其名曰是毕业旅行，其实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我不知道她当时有没有觉察出我对她的感觉，我也不知道去加州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时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跟她表白，毕竟她还在恋爱关系中。我只是很想见到她，一刻也不能等下去。
　　可是，等到了她家门口我才知道，她的父母在生意上出了大事情，连加州的房子都卖了。而她，只能蜗居在香港一个40平米不到的出租房里继续她的实习工作，而那个男人，居然还在那样的时候跟她提出了分手！
　　我又赶紧飞到香港找她，到达香港的那一天，我来到了这里，这栋住宅楼已经落成，半年后就会开卖。我当时想都没想，连房子都没看，随手一勾，就提前付款买下了这个带装修的样板房，业主名字写的是她……”

　　*

　　“之后的三个多月我都忍着没有去见她，只在网上骗她说我还在学校。那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房子布置得像模像样，买了她喜欢的裙子，还有各种我所了解的她会喜欢的生活必需品。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这个房子会没有喝水的杯子吗？那是因为，她对水杯有着近乎偏执的高要求，她说，家里的生活用品，水杯是接触得最多的一样，所以不能马虎，一定要既简洁好看，又兼具实用性。所以我托人找了很多关系，在日本快递了一套她最喜欢的佐藤大设计的限量马克杯，全世界只有两个。
　　哦，我没有买电视，其实是因为她很怕看到电视，呵呵，说是小时候看《午夜凶铃》吓坏了，看到电视就害怕，所以她自己住的房子里都没有电视，也没有很大的镜子或者屏幕……”

　　“《午夜凶铃》？我记得，小学时候看的，吓得我差不多有大半年都不怎么敢上厕所，那段时间我都快崩溃了！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丁尚文并没有理会童安这句突然冒出来的不搭边的傻话，继续自顾自地喝着酒，说着他和她的故事：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呵，你可以笑我是年少冲动吧，我居然还跑去买了颗钻戒！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尺寸什么的全凭感觉猜测！买完钻戒，我就直奔她实习公司的楼下约了她出来。
　　她见到我那一刻还挺高兴的，只是，看上去憔悴了很多，整个人瘦了也黑了。家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应该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一个女生当建筑师，常常出入工地，日晒雨淋的，想到我都心疼。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直接就上去抱紧了她，然后拉着她的手说，走，咱别上班了，今天翘班吧！
　　哈哈，她当时都吓傻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就这么被我拉着手就上车了。我带着她一路又重回了上次我们在香港去过的地方，最后，我又带她回到了这里。我带她来到了这套公寓门前，把钥匙交到她手里，说，我要做你作品的第一位顾客，开门吧！
　　我还记得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惊讶的表情，好像是，一种百感交集的神情，她哭了，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受了很久委屈的孩子。
　　那晚，我们俩在这所房子里合力做了一顿很简单的晚餐。因为我们都不怎么会做饭，就把能想到的招全都用上了。我事先在桌上摆好了她最爱的白玫瑰，再加上蜡烛……那一顿饭，是我平生第一次和自己爱的人吃的唯一一顿烛光晚餐，虽然食物被我们做得很难吃，但是我当时心里别提有多甜了，看着她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我觉得自己就像看到了一颗璀璨的钻石、一大束璀璨的烟花一样……
　　趁着那时的气氛，我拿出了钻戒跟她求婚。现在想想我还真傻，一个刚毕业的愣头青，又凭什么能给她幸福？我知道，就算我家再有钱，但对当时那样处境的她来说根本不意味着任何东西。她其实最想要的还是那个男人吧？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能有一个人自己爱了二十多年的青梅足马陪伴在她身边，鼓励她。
　　可是，她当时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当时也愣住了，好像幸福来得太突然，完全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好。我想亲她，但是没有勇气。只知道傻傻地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她靠在我怀里很久很久，眼泪滴得我的领子都湿了……
　　那一晚，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敢，只是抱着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景静静地睡过去。连嘴也没有亲上。呵呵，我是不是很没用？”

　　“那……或许只能说明，你是太爱她了。”

　　“第二天一早，等我醒来时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只带走了一个杯子，另外一个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写着：谢谢你的照顾。下一行写的是：……对不起……”

　　……

　　【I only want to see you laughing in the purple rain！Purple rain，purple r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