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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府 ...

  •   八月上旬,暑热正盛,萧家大房抵达京师。
      巍峨的城楼下,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管家熟悉的声音:“夫人,小姐,前面是大公子,大公子来接夫人和小姐回府了!”
      舒氏一愣,旋即大喜,忙掀开车帘,由素盈扶着下了马车,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只见一位丰神俊秀的年轻公子正立在十步开外,他身姿颀长,容貌极盛,墨发束起以白玉冠固定,身着靓蓝色对襟窄袖长袍,腰间束着同色祥云纹的革带,领口和袖口都绣了浅色暗底竹纹,剑眉星目,薄唇微扬,眸光定定,幽处若有光,神情看似淡然,却隐隐透出一丝紧张和欣喜。
      “娘,妹妹!”绍毓忙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美妇和清丽少女。
      “我的毓哥儿长大了!”舒氏双手紧紧抓住绍毓的两臂,一双美眸定在绍毓俊朗的脸庞上,眼角的细纹缓缓舒展开来,激动到嘴唇都在微微发抖。
      看着面前玉树临风的兄长,素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萧家的基因真是不错,兄长这样的长相在她的上辈子堪称是顶级小鲜肉啊。
      “大哥哥。”素盈声音软软的,糯糯的。
      “妹妹也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绍毓感叹道。
      这时一个圆滚滚的团子扑了过来,抱住绍毓的腿,“大哥哥。”
      绍毓低头,一把捞起白嫩的团子,搂在怀里,亲切道:“小弟,”旋即转过头,对着舒氏和素盈温声道:“三叔接了父亲先行进宫述职,家中已由祖父和三婶安排妥当,只等母亲妹妹和小弟回府。”

      马车在垂花拱门前停下,一行人入了东苑,沿着曲径穿过古朴雅致的亭台水榭,白色围墙边一束束紫薇花开得正艳,蝴蝶翩跹,蜜蜂含蕊,空气里弥漫着丹桂的馥郁芳香,阳光下的湖面上泛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小半湖荷叶亭亭立于绿波之上,掩映着盈盈欲滴的睡莲。
      看着阔别五年的清瑶阁,于素盈而言,那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当初去北地素盈只带了燕草和燕丝两个大丫鬟,而把年龄较小的燕桑和燕枝留在侯府,看管打理清瑶阁。俩人看到素盈进了院门,忙迎上去,激动到泪流满面,“小姐,盼了这么些年,你终于回来了。”
      素盈心里一阵感动,俩人忙擦净脸上的泪水,笑着陪素盈进了她的闺房。房中的布置和五年前一模一样,朱红拔步床,软烟缎翠帐,如墨山水的屏风,景泰蓝八宝瓶,八宝纹顶竖柜,连多宝阁上的物什摆放,也丝毫未变。
      两个丫鬟备来热水,素盈沐浴完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去了舒氏的院子。
      东苑占地面积极大,三院五阁多空置着,只有舒氏和萧珫所在的澹泊院和素盈所在的清瑶阁有主子住着。萧家二房一直在江南未回京,在素盈他们回来之前,咸宁侯府仅有老咸宁侯、萧绍毓和萧家三房这几个主子,人口极为简单。
      敏哥儿年龄太小,眼下还和舒氏一块儿住着,待到七岁才会搬到前院。素盈陪舒氏道了一会儿话,这时一群丫鬟婆子拥着一个华衣锦裳的年轻妇人进了澹泊院,那妇人一张圆圆脸,肤色极白,笑意盈盈,正是萧三爷萧洛的妻子赵氏。赵氏的母亲是苏州萧氏的远房族亲,她的父亲是苏州有名的富商。萧三爷数次科举未中,索性放弃入仕,专心在家打理庶务,他和赵氏育有一对双胞胎,如今才七岁,男孩名叫萧绍景,女孩芳名叫萧素清。赵氏比舒氏小了将近十岁,从小在家娇养着,嫁人后和丈夫恩爱,上无婆婆磋磨,身边又只有一个和善的大嫂,生活极为安逸,这些年下来她的性子依然有种少女的天真。她坐到舒氏身旁的榻上,和她交代完咸宁侯府内院的现状后,好奇地询问北地的风土人情,一副颇为向往的样子。
      待到酉时,萧珫述职完毕回到府中,赵氏方才告辞。萧珫领着妻儿拜见了父亲,一府的主子聚在一块儿庆祝萧家大房回京,虽则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因咸宁侯府主子少,于是大人们一桌,孩子们另一桌,绍毓和素盈陪着敏哥儿和三房的那对双胞胎一起用膳。敏哥儿是萧家最小的孩子,他极喜欢三房那位比他大三岁的四哥,俩人年纪相仿,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悄悄话,咸宁侯和萧珫因团聚心中欢喜,难得的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
      宴酣之乐,觥筹交错,一时清风徐来,但闻欢声笑语。

      江州。六月。
      长江,生于高原,始于雪山,自西向东绵亘数千里,经诡谲三峡激荡,在江汉平原安静了下来。
      浩淼静寂的江面上,一叶扁舟穿过初秋的薄暮,舟上之人衣炔飘飘,身形如剑。
      目及这青山绿水,彦池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近乡情怯感。竹林深处是他家。
      推开小院的竹门,看到父亲今日竟没去书院,而是和母亲站在小院中,旁边还立着几个陌生的人,为首的是个花甲之龄的老者,深色衣饰低调而华贵,须发皆白,神情凄哀,老者身后几人颇为年轻,虎口带茧,应是武功不俗。
      彦池心中一凛,这些大抵是祖父派来的人。
      他大步走进来,在这群人和父母中间的位置伫立,身形一侧,将文世昭和小言氏挡在了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他淡淡看向眼前的老者。
      老者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慈爱,他欣慰地道:“这位便是池少爷吧。这眼睛、鼻子和相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略停顿了下,又道:“我们奉了相爷的命令,来接二爷,二夫人和大少爷回京。”
      彦池转脸看向父亲,文世昭叹了叹气,道:“忠叔,二十年前我和他决裂、他将我驱逐出文家的时候,我就不是文家的人了。你们回去吧!”
      老者着急地说道:“二爷,相爷从来没有把你从族谱中划去。当年你离开京师后,相爷就病了,养了小半年身体才好了些。这些年,多少次相爷还和老奴念叨着你,他心里对你是极不舍的,只是相爷刚强了一辈子,也知你一身傲骨两袖清风,这二十年来不敢也不愿打扰你的生活。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亲也。如今大爷没了,相爷只剩下你这个儿子,他在京师日夜盼望着你能回文家。”
      文世昭默了默,神情似有些迷惘,“如今我这样很好,我亦无法如他所愿,成为大哥那样的人。”
      老者仍不死心,继续道:“二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你从小就宅心仁厚,性子像极了老夫人。二爷不愿回到文家,安知老夫人在地下知晓你和相爷形同陌路,文家后继无人,文氏族人无所依,该是何等心痛?”言毕老者竟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文世昭一惊,立刻向前一步托住老者,要把他扶起来,“忠叔,你怎能跪我?快快起来。”
      老者咬牙道:“二爷不同老奴回京,老奴就长跪不起。”
      文世昭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忠叔你先起来,我答应你,好好考虑回文家的事。”
      老者仰起头,浑浊的眸子里升起了火焰,“好好好,那我静候佳音,明日再来。”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文世昭父子和小言氏。
      小言氏出自将门,从小在北地长大,性情果决直爽,敢爱敢恨,十五岁时初回京师,在街上偶遇新科进士游街,一众天之骄子好男儿中,一眼就相中了新科探花郎文世昭,兼之她从小习武,掷出的荷包稳稳当当地落入那探花郎的怀中。探花郎拿起怀中的荷包,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俏皮妍丽的少女立在人潮中,正洋洋得意地盯着他手中的荷包。刹那间似是嫩柳拂过春池,池水缓缓漾开,他的耳尖微微泛出粉色,面色也不自然起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去找和他一向不亲近的父亲,表明了自己对小言氏的求娶之心,却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仁宗当时已登基,羽翼渐丰,而言氏一族被仁宗深深忌惮打压,文敬孚以从龙之功跻身为仁宗最亲信的臣子,不可能接受言家这样的姻亲。文世昭心中只有小言氏一人,又见父亲为了权势残害忠良,最后闹到与父亲决裂,然后和小言氏离开京城,下江南,做了教书先生。
      小言氏挽起袖子,和彦池过了几招,拍了拍他的肩膀,“乖儿子,娘去给你准备好吃的,你和你爹好好谈一谈。”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文世昭将手置于背后,交握的双拳微微蜷起,一字一字道:“池儿,你祖父接我们归京之事,你如何看?”
      彦池沉思片刻,眸光变得犀利起来,一字一字道:“孩儿以为,归京之事,可矣。父亲是宣化元年的探花郎,这二十年隐于山水,不问庙堂事,不可惜么?父亲为求心安不愿回文家,安知以如今文家之行径,何以另天下人心安?上至朝臣,下至庶民,遭文党迫害者,或丧命,或灭族,或流放,或贬谪,或居无所,或苟延残喘,何其众也。祖父老矣,文家后继无人,这泼天富贵、权倾天下,终是镜花水月,文氏距离族灭,不远矣。父亲回京入仕,掌管文家,一则为了拯救文氏一族,二则为了正纲纪救黎庶行天道。所以孩儿以为,父亲必定要归京。”
      文世昭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盯着他,半晌终语重心长地开了口,“你说得很好。生于文氏,过去于我而言是种不幸,如今看来,也未必如此。若归京,文氏一族,既是我的责任,也会是你的责任。我们父子携手,再造一个全新的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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