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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文《嘉柔公主情史》已开 ...

  •   大穆朝宣化十五年,金秋十月。
      一行北上的车队飞驰在逶迤的官道上。夕阳如血,蔓野倾衰,残照稀稀疏疏落在萧瑟的道旁,光秃秃的枝桠和颓黄的荒草镀上一抹微光。如墨远山与艳艳晚霞交织,渐渐融入无边暮色里。

      一行人抵达驿站,一只素白的手撩开车帘,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美妇,望着二十来许,上着鸦青色云缎缠折枝花纹小袄,下着月牙色镶金线翠鸟图案凤尾裙,黛眉微蹙,眸光含倦,容色苍白,正一手抚着胸口,由嬷嬷和丫鬟搀扶着,进了驿站,随后跟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杏眼含星,粉腮媲桃,眉目如画,冰雪可爱,此刻她正担忧地望着眼前的妇人。
      天光渐暗,此处的驿站分外静寂,入了驿舍,见室内简陋,仅一床一桌数凳而已。丫鬟忙着铺床备枕,嬷嬷扶着美妇上了床,女孩儿唤了贴身丫鬟去准备晚膳,自己则捧着一杯热水,坐到床沿递给妇人喝。
      妇人一口一口慢慢咽下热水,闭上眼睛似在小憩。女孩儿轻轻靠近妇人,低声道:“娘,您好些了吗?”
      妇人睁开眼,摸了摸女孩儿嫩白的小脸,又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好多了。盈盈,饿了吧,娘带你去用膳。”
      晚膳极为简单,食案上仅一盘羊肉,一碟蕨菜,一尾咸鱼。主食是玉米粉和大米混蒸而成,盛在一个棕褐色的陶盆里,热气正丝丝缕缕地浸出来。
      吃过晚膳,略略梳洗后,美妇朝着嬷嬷道:“胡嬷嬷,天儿越发冷了,今晚你陪盈盈睡觉,我这里有玉秋照顾即可。”
      胡嬷嬷笑着应是,旋即牵着女孩儿入了隔壁的房间。北地夜间寒风凛冽,吹得窗棂呼呼作响,寒气侵袭冷入骨髓,胡嬷嬷寻来炭盆,黑漆漆的炭木燃成一片火红,昏暗的屋子顿时亮了些。胡嬷嬷叹了口气,“小姐,快来暖暖手吧。”女孩儿伸出小手置于炭盆上方,一双乌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火光。胡嬷嬷捋了捋女孩儿微乱的发髻,忍不住道:“我可怜的夫人和小姐,竟要受这样的苦。”
      女孩儿微抿嘴角,正色道:“嬷嬷,这一路辛苦,虽则与从前在京城的日子天差地别,但总算全家人性命尚在,不久我和娘便可与爹爹重聚,且出了京城,自有另一番风景和天地。只这样抱怨的话,万万不可在我娘面前再提,自从爹爹被贬,她的身子就愈发不好,到了平凉府还需好好调养罢。”嬷嬷点点头:“知道了小姐,我会照顾好夫人的。”
      女孩儿这才笑了,脱了外裳上了床,蜷着身子陷入被褥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半年前,在吏部左侍郎朱振的怂恿下,仁宗御驾亲征,北伐蒙古瓦剌。两月后,穆军在宣府遭遇瓦剌军埋伏,仁宗臂中一箭,仓皇突围。惨临被掳之际,定北侯言氏旧部突现,如天降神兵,救下了身受重伤的仁宗。
      仁宗回朝后养伤数月,待痊愈上朝议政时,左都御史孟钰上奏请求诛杀朱振,并重赏定北侯言氏旧部,言“振倾危宗社,请诛杀以平民愤;若不奉诏,群臣死不敢退”。仁宗沉默,道择时再议。后经首辅文敬孚调和鼎鼐,朱振仅被降职,群臣抗议不依,于太和门遇到朱振,朱振欲扬长而去,被孟钰阻拦,双方大打出手,群庭激愤,声汹欲诛,混乱之中朱振被活活打死。
      朱振乃文氏亲信,死讯传来,文敬孚大怒,立进谏仁宗,要求严惩凶手,孟钰下狱。在审理太和门血案期间,文敬孚捏造孟钰与定北侯勾结的证据,上呈仁宗,再言孟钰之行,目无朝纲,藐视君威,有动摇国本之嫌。仁宗秘而不发,数日后于朝堂上表态孟钰罪责深重需重罚,文氏门生上疏请求斩首孟钰及其同党。文敬孚借此大肆铲除异己,一时人心惶惶。
      萧素盈之父萧珫,时任兵部左侍郎,与孟钰为多年知交,因上疏替孟钰求情,亦遭到牵连,被贬谪至平凉府任知府。

      这美妇正是萧珫的嫡妻舒氏,舒氏乃礼部尚书舒儋之女,碧玉年华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舒氏与萧珫青梅竹马,两人成婚十五载,感情深厚,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萧绍毓十三岁,从小养在祖父咸宁侯萧正则膝下,聪慧沉稳,能文善武,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此番留在京城,并未随父母远赴平凉府;幼女萧素盈今年才八岁,继承了舒氏的美貌,因年龄尚小,舒氏恐把她留在京城无人照顾,故带在了身边一道去平凉府。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平凉府。

      萧家的府邸距离府衙仅一条街之隔,三进的院子虽与京城咸宁侯府无法相比,但也算干净整洁,容纳萧家一家三口和十几个仆妇足矣。
      萧素盈从前在京城的闺房位于咸宁侯府东苑的清瑶阁,一方红木的拔步床,软烟缎的翠帐笼下来,配着朱红的璎珞和五彩的丝绦,旁边是檀木的八宝纹顶竖柜,对面是如墨山水图并浮雕覆式莲花瓣屏座的屏风,掐丝珐琅景泰蓝八宝瓶,及铺着雪白狐裘的软塌,端的是精致华美。
      素盈正在沐浴,大丫鬟燕草替她散开一头青丝,轻轻揉搓着。想到小姐在侯府的华丽闺房,再看看眼前房间内的摆设,皱了皱眉:“小姐,这房间有点过于简陋了,赶明儿禀了夫人,上街给你买些新物件儿来布置。”素盈点点头,心道一会儿爹爹该回来了吧。
      沐浴完收拾妥当,由燕草陪着去往舒氏住的正房,正陪舒氏温言软语了几句,玉秋眉眼含笑着进来道老爷回来了,素盈和舒氏对望一眼,眼巴巴地快步走到门口,翘首望着院门。萧珫身着绯红官服,袍摆随风飘动,腰间系着犀革带,脚下着黑色皂靴,靴边积了一圈灰尘。他看着面前的妻女,伸手掸了掸衣角,素来淡漠严肃的脸庞变得生动起来,嘴角上翘,眸光温柔。
      萧珫长得极好,身材高大,眉目俊朗,年少时也曾名动京师,翩翩公子,鲜衣怒马,色若春山,玉石积曜,如今年岁渐长,轮廓愈发深邃,鬓若刀裁,鹰视狼顾,又因蓄着一把美髯,平添几分儒雅。
      萧珫上前一步,扶住舒氏,温言道:“夫人一路辛苦了。”
      舒氏眼眶微红,声音略有些哽咽:“能陪在夫君身边,妾身不觉得辛苦。夫君这些日子瞧着黑了瘦了,公务虽繁忙,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
      萧珫默了片刻,握住舒氏的手道:“此来北地,夫人和盈盈终究是受我所累,朝中奸佞当道,文氏擅权,我在京师处处受到掣肘,被贬谪来平凉府,才察觉天地广阔,苦我心志,或许是柳暗花明。只是北地生活清苦,气候恶劣,你和盈盈尚需要一段时日来适应。”
      舒氏揩了揩眼角的泪痕,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宁和:“我父亲尚在朝中,夫君大才,相信总有一日能回到京师的。能嫁给夫君是妾身这辈子的福气,往后不论如何,你我夫妻风雨共济。”

      素盈静静看着坐在榻上互诉衷情的父母,心底一股暖流涌过,眸光渐渐模糊,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上辈子的素盈,父母同是南城三级甲等医院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工作繁忙,素盈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甚至许多个大年夜,她都是一个人守在冷冷清清的家里。父爱母爱,距离她都很遥远。18岁那年,她报考了临省沿海城市重点大学的临床心理学专业,7年后她拿到了临床心理学的硕士学位,并拒绝了父母在南城为她安排的工作,选择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半年后的一个深夜,她迈着疲惫的步子走出病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走廊里的灯刺目地令她睁不开眼,忽然眼前一黑,随即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等她再出现知觉,才发现睁不开眼,隐隐绰绰听到周围人声鼎沸:“恭喜夫人,是位千金。”“小姐真乖,长得真像夫人。”“大人回来了,快把小姐抱给大人看看。”
      一阵倦意袭来,素盈陷入了沉睡之中。数日后,她终于能睁开眼睛看清周围。她正置身于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内,朱红的拔步床,软烟缎的幔帐,身上正盖着浅碧色绣合欢花的锦被,透过幔帐的缝隙,她看到对面八宝纹顶竖柜旁有一方椭圆的铜镜。她将幼嫩的手指举到脸前,睁大乌黑的眼睛,震惊地抓了抓自己的脸。
      她居然穿越了,穿到古代成为一个小婴儿。
      一个圆圆脸乳母模样的女人将她抱了起来,出了槅扇,递给另一个梳着堕马髻,插着金绞丝灯笼簪,身着锦缎丹翠提花褙子,下着深青色十二幅湘裙的年轻妇人。年轻妇人眉眼弯弯,柔声哄着:“我的乖囡囡”。

      等她牙牙学语之后,她终于弄清楚自己穿越到一个叫大穆朝的国家,这个国家并未出现在她所学过的历史中。她的祖父萧正则跟随先帝平定西疆,功勋卓著,被封为咸宁侯;她的父亲萧珫是嫡长子,咸宁侯世子,本可恩萌入神机营,却弃武从文考上了庶吉士,现如今担任兵部员外郎一职;她的母亲舒氏是礼部侍郎舒儋的嫡幼女,和父亲是青梅竹马,成亲七年育有一子一女,萧珫没有妾室通房,萧家大房后院干干净净;她的大哥萧绍毓如今六岁,由祖父亲自教养,六岁的小孩儿生得眉清目秀,和萧珫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她还有两位叔父,二叔萧晟和父亲一母同胞,如今正外放镇江府担任知县,妻子杨氏是兵部郎中杨尧佐的嫡次女,二人育有一子一女,大姐萧素茹今年五岁,二哥萧绍旭今年三岁;三叔萧洛乃是庶出,姨娘早早病死,从小养在老夫人膝下,如今才十四岁,老夫人逝世后,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院,鲜少回府。
      祖父给她取名素盈,取玉颜素雅,福祉丰盈之意,和她在现代的名字一样,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慢慢的长大了,父母感情甚笃,长兄殷勤关爱,这一世的她拥有了幸福的家庭。

      素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眸光渐渐凝聚,脸上带着舒畅的笑意。萧珫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一家人吃了在北地的第一顿团圆饭。

      暮色低垂,苍苍天际,浮现几颗寒星,北地的夜空辽阔而空远,旷野的风夹杂着尘屑肆虐,隐隐仿佛狼嚎虎啸。
      萧府书房内。
      萧珫双手搭在书桌前,看着案上的信笺,生着薄茧的拇指轻轻叩着书案,剑眉微凝。
      他的亲信吴毅一身黑衣立在一旁,微垂着头,神色恭谨。
      “除了这封书信,岳父大人还有何交代?”萧珫淡淡道。
      吴毅迟疑着道:“舒阁老透露,宫中传来消息,孟大人被处死,似是因为他与定北侯勾结,隐瞒了定北侯部在北地的异动。”
      萧珫神色冰冷,讽笑道:“文老贼失了朱振这个得力部下,为了铲除眼中钉,竟然不惜构陷东浦(孟钰,字东浦)。这些年陛下对定北侯部的监视何等严密,打压何等雷霆手段,东浦身在都察院,怎会与定北侯勾结?”
      吴毅沉默。
      萧珫“呵”了一声,沉沉道:“定北侯身为皇后母族,北地边境时起狼烟,这始终是陛下的心结。文老贼知陛下对定北侯部深深忌惮,陛下北伐被定北侯部所救深感耻辱,这才顺势陷害东浦。天道不仁,忠良不复啊。”
      “大人,慎言。”
      萧珫揉了揉发红的双眼,自嘲地笑了笑:“如今远离了京师,我虽人微言轻,倒觉得北地没那么多剑拔弩张的事,心境反而畅意了些。只这文老贼忝居高位日久,此番铲除异己培植党羽,朝堂要越来越乱了。”
      他挥手示意吴毅退下,指尖拂过刚刚阅完的信笺,将信扔进了脚下的火盆里,火苗嘶得一声蹿起来,只余一团黑白灰烬。
      萧珫抬首,望了望窗外天幕的寒星和重重黑影,溺入沉思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第一次来晋江开文,心情挺激动。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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