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戍西凉

3、第三章

　　剧烈的爆炸，燃烧的房屋，面目狰狞的陌生人，浑身是血被烈焰淹没的父亲……
　　青年猛地睁开眼坐起身，耳边却传来吱呀一声。青年转头看去，只见旁边一台沉重的仪器上伸出几根管子和电线，一根软管延伸到他的手背，埋入血管，其他几根细细的电线延伸至他赤|裸的上半身，末端的电极片正贴在他的胸口。而刚刚由于他猛烈的的动作，这些管子拉扯着那台仪器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沉重的仪器与地面摩擦才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还没等青年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房门突然被从外打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孩焦急的冲了进来，视线与青年对上时微微一愣。
　　“你、你醒了？！”
　　劳拉惊喜的喊道。
　　青年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劳拉的视线顺着挪动了位置的仪器移动到青年的手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哎呀，回血了！”
　　青年看向自己的手背，发现那根埋入皮肤之下的透明软管内果然出现了一截鲜红的血柱。
　　劳拉扑倒仪器前，在上面按了几个按键，青年就看到那一截血柱缓缓向着自己手背的方向移动，然后汇入了血管之中。
　　“你力气可真大，这么重的机器居然硬是被你拖着跑了这么远。”
　　劳拉回头看着青年，笑眯眯的说。
　　青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自己正处于一个雪白的房间内，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窗框，白色的房门，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身边站着一个一身白裙的女孩。
　　“这……是哪？”
　　青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暗哑，搭配他本身低沉的音色，更添了几分性感，加之他英俊的脸庞，挺拔的身形和裸|露的胸腹部形状美好的肌肉，使得一边的劳拉瞬间红了脸。
　　“医院啊，你都已经昏迷一整天了。”
　　“昏迷……”
　　青年低声重复着劳拉的话，脑海中最后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那一夜，他躲在距离家门几十米远的树丛中，看着那群杀害了父亲的凶手站在他烈火包围的家门前，用饱含侮辱的语气谈论着他的父亲，谈论着父亲的死，内心升腾起滔天怒意。那股愤怒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在他的周身游走，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每一寸血肉。当那股带着热量的气息冲入大脑时，在他的脑海深处搅起了一阵难以抵挡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头几乎要炸裂开来，整个人无力的趴跪在地面，支撑身体的双手手指用力插|入身下的泥土中，需要拼命的咬着牙才控制住那险些冲破喉咙的嘶吼。
　　在这疼痛之中，他的意识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进入一个漆黑的未知领域，身边的黑暗中有些许微光闪烁。先是一点，然后两点，四点，八点……光点成倍增加，出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填满了整片空间。他好像被包裹在一个发光的球中，身边的光芒水一样流入他的身体，带着冰凉的冷意，抚平他因为炽热而引起的疼痛。
　　他舒适的任由自己漂浮在那光芒之中，感受着那些光的细丝一点点蔓延全身。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然而，还没等他搞明白这变化是什么，所有的光芒突然间消失，同时带走了他浑身的气力。他终于无力抵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记忆的最后只剩下耳边那句充满恶意的“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青年目光一凛。尽管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但从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由于父亲掌握了关于某个“公司”的一些不利证据，于是“公司”派人前来杀人灭口。然而，杀手在家里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还让父亲临死之际启动了实验室的自毁系统，使得他们不得不匆忙撤离。任务失利的杀手开始怀疑父亲将证据藏在了其他地方，而父亲远在C国的亲生儿子便成了最值得怀疑的人，为了万无一失，“公司”必然要彻底的清除隐患。
　　劳拉看着陷入沉思的青年，以为对方是在为亲人的离世而难过，心有不忍的安慰道：“对于你父亲的遭遇，我很遗憾……”
　　见青年没有反应，劳拉开始喋喋不休的讲述警察怎么在树丛中发现了昏迷的他，怎么通过他身上的证件得知了他是汤教授的儿子，怎么将他送进了医院的过程。
　　“……哦，对了，听说警察已经通知了你的兄弟，他应该这几天就到了。”
　　“我的兄弟？”
　　青年终于有了回应，疑惑的看着劳拉问。
　　“对、对啊，”劳拉被对方深邃的眼睛盯得脸颊有些发热，“汤教授的儿子，C国的那个，好像是叫汤言什么的……喂喂，你干嘛！”
　　劳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青年突然一把拽下胸口那些连着细线的电极片，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
　　被青年的动作吓了一跳的劳拉急忙伸开手臂拦在他面前，“医生还没给你检查身体，你现在不能乱跑！”
　　青年面无表情的看了劳拉一眼。
　　劳拉被他的目光吓到，微微瑟缩了一下，可职业的使命感支撑着她继续挡在青年面前。
　　“你……”
　　刚说了一个字，劳拉只觉的眼前一花，再看时，面前已是空无一人，再转身，那个不听话的病人已经莫名其妙出现在了病房门前，并且拉开了房门。
　　“喂！”劳拉朝青年的背影喊道：“你就算要走，好歹也穿件衣服吧！”
　　劳拉的话成功止住了青年即将跨出门的脚步。青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赤|裸着上身，腿上套了一条单薄的，白底带着浅蓝色条纹的裤子，裤子的长度显然不适合他的大长腿，裤脚悬在脚踝上方几公分的地方，下面是一对光着的脚踩在雪白的冰冷地板上。
　　青年关上房门，转身看向劳拉。
　　“我的衣服在哪？”
　　劳拉知道自己拦不住对方，只好老老实实的指了一下门边的衣柜。青年拉开柜门，取出自己的衬衣披在身上，又拎出裤子，看向劳拉。
　　劳拉不解的对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红着脸跑出了病房。

　　一天前，C国。
　　手机铃声响起时，汤言简直想骂娘。
　　前些日子因为一个案子，整个重案A组没日没夜的连轴转了小半个月，昨天终于成功破案，局长大发慈悲给了A组三天假期，让他们回去休息，汤言才终于摆脱了每天靠咖啡香烟度日，累到实在撑不住了就跟组里几个臭男人挤在办公室那张小沙发上小憩片刻的悲惨生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汤言先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洗掉了浑身的烟味和汗臭，一身清爽的窝进自己柔软蓬松的被褥中，眼皮刚一阖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着就被这可恨的铃声吵醒了。
　　汤言的脸埋在被子中，从被窝中伸出一手，探出床边，一点点摸索着够到了床头柜上嗡嗡震动着的手机，抓起来塞进被窝，贴在耳边。
　　“喂。”
　　汤言的声音中满是睡眠不足的有气无力。
　　“您好，请问是汤言先生吗？”
　　听筒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操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礼貌的问。
　　“对，是我。”
　　“汤先生您好，这里是C国驻R国大使馆，我们有一个关于您父亲汤永兴教授的消息要通知您。”
　　汤言在听到“C国驻R国大使馆”几个字时便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信息，发现是一串结构陌生的数字，而在归属地一栏里也标示着“R国”的字样。汤言将手机重新贴回耳边，谨慎的问：“什么消息？”
　　“大约两个小时前，也就是BJ时间凌晨三点，你的父亲汤永兴教授位于R国Beiro市的宅邸发生了爆炸，很遗憾，汤教授在爆炸中不幸丧生……”
　　汤言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一片。

　　汤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电话，他握着手机呆坐在床上，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忍不住打开了手机日历，确认今天距离愚人节还有大半个月，而且想必也不会有人拿这种事与他开玩笑。
　　也就是说，父亲他……真的不在了。
　　尽管已经相信了电话的可靠性，可汤言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从自己十三岁之后就销声匿迹，只除了每年过年时的一封书信证明他还活着之外再也没有联系的父亲，那个自己早就已经忘记有这么一个人的父亲，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汤言的心里没有太大的悲痛，毕竟如果一个人在你的生命中缺席了近十年之久，甚至在你最需要他，每天哭着祈祷着他的出现时依然杳无音讯，他对于你来说，跟死了也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片刻之后，汤言终于消化完了这个消息，同时回想起了刚刚电话里那个女人对他说的话。
　　“……如今，汤教授的遗体与遗物还暂时存放在Beiro市中心警局，希望您能够尽快来一趟R国，处理后续事宜，也好让汤教授早日入土为安。”
　　汤言揉了揉睡的有些发木的脸颊，举起手机找到通讯录中的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几声“嘟——嘟——”的提示音后，电话接通。
　　“喂，何局，不好意思啊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吵醒你了吧？”
　　“少废话，有事说事。”
　　电话里传来一个有些粗犷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听对方这么说，汤言也不再跟他客气，直接的问：“我准备出一趟国，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出国？去哪？”
　　“R国。”
　　“什么时候走？”
　　“今天。”
　　“公事私事？”
　　“私事。”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我会尽快。”
　　“很急？”
　　“嗯，有点。”
　　“……”对面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先去吧，回来把报告补上。”
　　“好，我知道了，谢谢何局。”
　　“小言，”被称作何局的男人突然开口，止住了汤言差点说出口的再见，“作为你的领导，我不会过问你的私事，但作为看着你长大的叔叔，我想问一句，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急着去R国？”
　　“……”
　　见汤言没有回答，男人叹了口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毕竟你也大了，不需要事事都向我汇报……”
　　“我爸死了。”
　　汤言的回答成功止住了男人的絮叨，听筒中一时间只剩下了轻微的电流声。
　　“什么时候的事？”
　　半晌，男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震惊。
　　相比之下，自己知道这的消息时的反应真的是太镇定了。
　　汤言还有心思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
　　“就刚刚，C国驻R国大使馆给我打了电话，说凌晨的时候，我爸在R国的房子发生了爆炸，他也被炸死了，让我去处理后事……我说怎么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他，原来是跑到R国去了，那可是个好地方，还真会享福……”
　　男人听着汤言作轻松的语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如他所说，他是看着汤言长大的，所以清楚的知道父亲的缺失给汤言带来了多大的伤害。早些年，在汤言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表现出对父亲的恨，只是这些年，也许是长大了，懂事了，也许是时间磨灭了曾经的怨恨，汤言对父亲这个名词不再充满排斥，只是这个词就好像其他任何一个词汇一样，对他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以这种陌生人一样的玩笑口吻，再次提起他的父亲。
　　男人终究没有作任何评论，只是细心的叮嘱汤言路上小心，有事给他打电话。

　　挂断电话，汤言爬下床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
　　此时的汤言并不知道，这次的R国之行，将会对他未来的生活，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