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妇》一地梨花夜微凉

81、做信使

　　蔻娘从前来过淮阴侯府几回，只因是同长辈并姐妹们一道儿来的，淮阴侯府内的亭台楼阁倒是去的多了，封二娘的闺房却是很少来的。蔻娘对此的记忆不深，因此再来时便很带上了几分新奇的感觉。

　　院子里很放了些盆栽，因着时节还不到的缘故倒是并未开出甚么花儿来，只有绿叶盎然罢了。

　　蔻娘见着了却也不见外，笑着便同封二娘道：“我虽然知道封姐姐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却也实在不知道竟到了这个地步呢，原是我肤浅了。”

　　她们姐妹几个虽然也喜欢花，但倒不像封二娘一般有这样的兴致养许多盆，不过是看着时节，什么样的花儿正当季就应景的在院子里放上个一两盆也就罢了。

　　虽说这伺候花本不是她们要做的事，若她们乐意摆在院子里，那总有下头的人去看顾着，其实并不费她们甚么气力。

　　但这姐妹几个就是不大喜欢麻烦的人儿，若要看花直去园子里就是了，也不必养太多在自己院子里，容易招来蚊虫还是一回事，能不能养好还要另说呢。若是养一盆废一盆那不是糟践东西呢，因此姐妹们对此事倒没有多大的热情，更多的只可以说是敬谢不敏了。

　　她们本是如此性子，因此在陈家若要想见着封二娘这院子一般的情景，那便只能去荣娘的锦绣苑了，只是主人家不在，那里也已然荒废了不少。

　　蔻娘想来既是有几分惋惜，但转念再想一想前些个日子去容府时瞧见的大姐姐院子里那繁荣景象，便又觉着心中的惋惜一点点淡了下去。

　　“爱花惜花便足够了，这一点上咱们都是一样的，哪里有肤浅不肤浅的说法的，不过是我精力更盛一些，能多打理几盆罢了。像妹妹这样也很好，总不必勉强自己，能力所至就够了。”

　　封二娘言笑晏晏的，并不把蔻娘自谦的话儿当真，却很是体贴又善解人意的给她打了圆场。

　　蔻娘听罢亦是一笑，心里却是在暗自点头。封二娘说得这一句也不做拖延，又携了蔻娘的手道：“花儿甚么时候再看都成，不必急于这一时。外头也还是有些凉意，快跟我到屋子里去。”转头却是吩咐底下人赶紧的搬一两盆花儿进屋里去。

　　蔻娘哪能不知道这是封二娘有心迁就她呢，因此刚在内室暖阁里坐定，便笑着提起方才自己心中所想，又道：“可惜自长姐出嫁我已是很少再见拿繁花盛景了。”

　　抬一抬眸，却又打趣封二娘道：“看来我将来全要依仗封姐姐才能再观得一二了。”

　　她这话中意思隐约，封二娘只好温柔笑道：“如今天儿不好，待我院子里的花儿尽开了，我再多请你来几回可好。”

　　她们都知道蔻娘的意思是盼着封二娘嫁过去继续在院子里养花也好叫她多看一看，但封二娘这般言语也就是想避开蔻娘的调侃了。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封二娘定了亲，蔻娘却没有，自然也无所顾忌的多，因此封二娘也想不出甚么法子能堵她一二，索性便笑笑并不直接回应。

　　蔻娘也只是惯了说上一句，见封二娘脸皮有些薄自然也就识趣的将这话撂下不说，转而打量起她屋子里的摆设来：“姐姐布置屋子好有一手，瞧着很是漂亮呢。”

　　这布置屋子出嫁前自然也是要学的，不过这东西其实不必如何刻意去学，世家贵女们多是受长辈们影响，从小耳濡目染长大的，因此教养她的长辈摆屋子是甚么风格，她大抵也是一样的。

　　罗氏摆设屋子是行的大气爽朗的路子，蔻娘摆设床具上是随了她，但在摆其余东西的时候却还是像顾氏一样更喜欢精致的。

　　她此时打量过一回封二娘的屋子，心里便有了些底，瞧来侯夫人同祖母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呢。

　　听她这样一讲，封二娘便隐隐的松下一口气来，兴致一起，亦道：“说来这倒还是我祖母教导我的东西呢。”

　　蔻娘的眼神儿便微微露了些讶异出来，她倒不是奇怪这件事儿，只是奇怪怎么不曾听过罢了。

　　其实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小娘子养在长辈身边也算是常态了，有些时候里固然是做婆母的挟制儿媳的一种手段，但大多时候还是为了提一提小娘子的身份，同样的，在祖母身边也能比在母亲身边多学些东西。

　　自然了，其中有好就有坏，譬如蔻娘，她同母亲虽然亲昵但却很少做出小女儿的姿态，撒娇扮痴总是觉着扭捏。

　　她也知道自己是出身三房的小娘子，但在祖母身边久了，其实对于陈家这户部尚书府反而有更深的归属感。若有事危及三房她自不能忍，但若是在外头哪里还有甚么三房的名头呢，说来说去也就只有一个陈家罢。

　　因此若想养出对家族更忠诚的子嗣，这种方法本是上上之选。

　　蔻娘想的向来多，思虑极深，本是在同封二娘闲话的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幸而她纵然走神，目光也不显呆滞，因此并未叫封二娘看出来。

　　“我在祖母跟前儿养过些日子，”封二娘坦然道，“前几年祖父退下去了这才又回母亲身边儿的。”她长姐的前程好，因此淮阴侯夫人也愿意把小的这一个一并交给老夫人教养。

　　只是后头老侯夫人随着老侯爷一道儿退下去了，此后便是她母亲坐住侯夫人这个位子了，因着侯府权力交接了，她母亲出门交际更名正言顺些而祖母已经不大爱出门了，她的前程又实在耽搁不得，所以到头来还是跟着母亲一齐走动了。

　　罗氏同侯府老夫人虽然差了些岁数，但到底也还算得上是同一辈的人物，因此在教养孙女上也很有些共通的地方。受祖母影响颇深的蔻娘同封二娘更寻出了诸多话儿可说。

　　“我今儿才知道妹妹原来也是个愿意说话的，”封二娘抿嘴一笑，又有些嗔怪道，“说这样多话嗓子不干么？快喝些水润一润。”

　　蔻娘却觉得封二娘仿佛是寻人来特意教过了，她对待蔻娘的态度一直是包容体贴，温和但又不缺己见，的确是有些长嫂为母的架势了。

　　便像如今，她一摸蔻娘的杯盏仿佛有些凉意，便嘱咐身边丫鬟道：“换了另一种叫五娘子尝尝。”

　　封二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很是机灵，一边儿端了茶来一边儿还不忘了给自家主子说些好话儿：“这是我们娘子从老侯爷那里淘换来的新茶，五娘子尝尝可合您的意。”

　　蔻娘又不是个傻子，哪里能听不出来那丫鬟话里封姐姐是特意为她从老侯爷那里央来的，但领封二娘好意，因此啄饮了一口，又觉得甚是甘甜，便再往肚里灌了一些。

　　她是真的挺喜欢封二娘房里的摆设，因此一边饮着眼睛一边骨碌碌的转着，一下子就转到了封二娘使人搬进来的花上。

　　“封姐姐这花儿我瞧着倒眼熟。”蔻娘虽爱花，但也只是知道些常见的，有些花虽觉着眼熟但也一时叫不出名字来。更何况她瞧着这花郁郁葱葱模样仿佛是并不生花儿的植物，便问：“只是一时记不起名儿了。”

　　封二娘爱花并没有作假的意思，至少进了她院子里的花都是过了她的眼的，因此她一打眼便道：“这是万年青。”

　　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不开花的主儿，若要叫小娘子们来养，大多数还是喜欢会开花的。只是这本是封二娘自己的喜好，蔻娘自不会置喙，只是抬手抚了一抚：“这东西仿佛是老爷郎君们养的多些。”

　　“正是的，”封二娘温和道，“我养它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名字好罢了。”

　　这样说来蔻娘倒能够理解了，说来也就是求个好意头，万年青，万年长青谁不喜欢？她又一颔首：“大抵是在哥哥同父亲那里见过罢，怪不得我瞧它眼熟的很。”

　　蔻娘那时年纪很小，她也实在没甚么把握自个儿会记着，但分明是见过的，如此倒也不知是从哪里看来的。

　　蔻娘虽是不知道但她心宽，这又不是甚么要紧的事儿，因此想不出来倒也懒得难为自己再去想了，只是略看一看，心里便道，娘子郎君的喜好果然截然不同，她怎么就瞧不出这万年青有哪里好看的呢。

　　封二娘不知她腹议，听她这话倒还挺高兴的：“是了，郎君们就喜欢这样的物什儿，青翠欲滴样式简洁名儿还好听，哪里像我们养的花儿易引虫子又总是飞花粉。咱们有这个兴致打理，可郎君们没有不是？”

　　要说蔻娘本也没说些甚么，是以一时并不知道封二娘的兴致为何突然高涨起来，在心里回想一遍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莫不是因她提起了兄长的缘故。这样一想，即便不是仿佛也有些是的嫌疑了，因此蔻娘的目光一时有些好奇。

　　封二娘兴冲冲的说了一堆，直到瞧见蔻娘的眼神时才暗自咋舌知道说的过了。

　　幸好她有急智，不过稍一愣神的功夫便已然笑道：“我哥哥就是这样的，自个儿本就是难伺候的人儿，偏偏还挑剔的不行。寻我拿一盆花去养还在这儿挑三拣四的，把我大半院子的花都挑剔遍了仿佛就没有哪一个是合了他意的。”

　　“气得我哪一盆也舍不得给他，直接把他给轰走了。”封二娘略带恼意的抱怨着。

　　“姐姐实在大度了，”蔻娘听了也是一声轻笑，反而被封二娘说的忘记了她原先的疑虑，“我还不是一样的，有时瞧着兄长太不开窍的样子是气得很，可说到底是嫡亲兄妹，真要拒了他的请那也是做不到的。”

　　“同姐姐说的兴起了，我倒是忘了正经事儿。”一说起陈翊蔻娘便是一顿，倒是想起了兄长前几日才交付给她的活计，一时又有些恼自己的忘性怎么这样大，于是轻拍额头，很有几分无奈道，“前些天儿知道我要来淮阴侯府，他还为此求了我一遭呢，”

　　要说这一句话本不能叫封二娘失态，她顶多是欢喜罢了，但蔻娘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封二娘便生出些不好意思来：“好端端的你兄长倒求你做甚么了。”

　　“蔻娘总容易心软，必定答应他了。”封二娘浅浅一笑道，但心里却不是不好奇的。

　　“那可不是么，”蔻娘也知道依着封二娘的家教她实在不可能露出甚么格外激动的神情来，但偏是封二娘这四平八稳，并未有所动容的样子更叫蔻娘兴了逗一逗她的想法，“只是他叫我好一阵儿为难呢。这做事儿哪有叫妹妹代劳的说法，分明是他太不尽心，我都替姐姐委屈呢。”

　　蔻娘这里是夸大了几分，但她也不敢多说，若毁了封姐姐对兄长的好印象那她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因此便忙解释道：“哥哥叫我捎了一箱子玩意儿来给姐姐呢。”

　　“只是那箱子太大，所以同祖母母亲给姐姐的礼儿一道儿写在礼单子上送来的。想来侯夫人过一过眼也就能给封姐姐送过来了。”

　　听蔻娘这样一讲，封二娘自是舒了一口气，想数落蔻娘说的太严重把她吓了一跳，但略一思忖却又觉得蔻娘说的没错，只是容易叫她想到旁的地方去罢了，因此也拿她没法子，只好笑骂了一声：“真是个狭促的丫头。”说着便抬手轻拍了蔻娘两三下。

　　“姐姐惯会欺负老实人。”蔻娘这倒真有几分贼喊捉贼的意味了。封二娘实在受不住她，也是因为蔻娘同她的关系算是不错了，她便掐了蔻娘一下，口中直道：“你现在就可劲儿笑话我罢。再过些时日那就是我看你的笑话了！”

　　她自然是想叫蔻娘明白现在不要做过分了免得将来一报的道理，奈何蔻娘早已窥破她心思，因此并不按她所希冀的说，反而笑道：“我有自知之明，从来只能做得意小人做不来甚么圣人的。等到了时候，姐姐笑我必定不会手软的，既如此那还是叫我先赚够本儿罢。”

　　封二娘原是长房幼女，她们侯府又不似陈家那般，她同隔了房的妹妹们便不怎么亲昵，她又只有一个姐姐，因此一向是想再有个妹妹的。

　　蔻娘虽说算是小姑子，可到头来也算是她的妹妹，蔻娘生的好看又机灵，性子还有几分爽利，封二娘本就挺喜欢她，因此同她玩闹也放得开。如今被蔻娘取笑她也实在做不得甚么了。

　　反而是蔻娘笑够了又正色道：“哥哥本想着给封姐姐捎些信儿的，只是他也知道不妥，又送不进来，到底还是罢了。”

　　封二娘听罢也不知说甚么好，要说按规矩么，这本是没错的，但这样说来总叫人觉得有些遗憾心里不大得劲儿。

　　“算了，不说他了，”蔻娘把哥哥撇到一边儿去又笑吟吟道，“他到底比不得我呢，我能来找封姐姐玩儿，便是要给姐姐送东西也很是便利，哪里是他能比的了？”

　　封二娘也不明白蔻娘好好儿的干嘛要跟陈翊比呢，但她会哄人，因此便道：“他是比不得你的。”

　　虽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依然很叫蔻娘满足，她扬眉道：“不止兄长，我也给封姐姐备了东西呢。”她一边招手唤捧着匣子的宝镜过来，直直的将那匣子推到封二娘面前。

　　“姐姐自个儿寻个时候看罢，到底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想来姐姐是欢喜的紧的。”蔻娘眨了眨眼睛，往日里稳重的人儿现下竟有几分俏皮的意味。

　　封二娘拿她无法，只好应承了下来。

　　精贵东西她其实并不缺，封二娘心里想道，但她眼前却总是闪过蔻娘俏皮眨着眼睛的模样，面上便是一笑。

　　她自个儿回房寻了无人的地方掀开了盖子，里头的确是诸多小玩意儿，精巧细致。喜欢的确还是喜欢的，却怎么也没有叫人惊艳的感觉。

　　只是这上头还叠着一沓白色信笺罢了。

　　封二娘微微一愣，一回眸，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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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厚厚的一章
写完这一章对嫂子好感度爆棚啊，hhh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伏笔，看大家能不能猜出来吧（卖关子）
睡觉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