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来根葱吗》赊月色

99、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地火峰

　　慕宣檀站在洞府之外。所有人都以为褚无咎在闭关，但是慕宣檀知道他不在里面。
　　他看了一会儿面前的结界，原来地火峰上的结界他是可以畅行无阻的，无论是峰下的护山大阵，还是褚无咎洞府外的这一个。

　　但是不知何时开始，这结界他就再也进不去了。
　　不，或许他知道的，自从什么时候开始。慕宣檀转头看了看旁边空无一物的石台，那里只有狰狞剑痕，早已没有了那个被重重结界妥善保护的小园子的丝毫痕迹。

　　可惜么？
　　并不。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在洞外站了一会儿，慕宣檀笑了笑，自芥子之中拿出一个梅子青瓷瓶来，弯腰放在了洞口。之后转身打算离开。

　　正在这时，一阵几乎让人瞬间冻结的冷风骤然呼啸而过。
　　慕宣檀脚下一顿，被这强风吹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袭白色道袍，那道袍上结凝霜，带着凛冽寒气，似乎是被严冬笼罩在了其中，自绝于整个世界的生机之外。

　　“无咎。” 慕宣檀看了那人一会儿，终于慢慢展颜笑道。

　　然而那鬓髪都覆盖了一层淡淡寒霜的男子只是那双黑如深坳的双眸，冷冷地看着他。不同于他冷白的容颜，那双眼睛逐渐泛起了猩红色，如同潮涌，因那诡异的瞳色，让他整个面容都狰狞起来，同时化神期修士的威压瞬间压过来，让慕宣檀几乎不能呼吸。虽然他已是一步化神，但是于真正的化神相比却完全是两个天地。

　　在那强大的威压之下，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冷汗瞬间浸湿了衣服。

　　直到褚无咎眼中的猩红慢慢退却，又恢复成了毫无波澜的墨色。

　　慕宣檀像是被忽然解除了定身一般，急喘了一口气，，向后踉跄了一步。

　　“嗯？” 对面的人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慕宣檀稳了稳心神，终于道：“无咎，我将要闭……”

　　他的话还未说完的，却被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后退的去路。

　　那只手忽然伸出来，放到了他的头顶。不带丝毫温度的如同一块千年寒冰的冰在他的头顶，让慕宣檀不敢在动作。

　　他抬头看向褚无咎，看到褚无咎依然冷冰冰的看着他。

　　放在他头顶上的那只手，在他的头顶拍了拍。之后滑下，停在了慕宣檀的后颈处捏了捏。
　　慕宣檀一窒，后颈是修士的脉门之一，不会让外人轻易触碰。然而褚无咎的修为高出他一个境界，他完全没有反抗地余地。

　　在慕宣檀正紧绷间，他看到褚无咎却是忽然笑了。那笑容来得猝不及防，毫无缘由。却像是瞬间阳光洒下，冰雪消融，一丝杂质也无。

　　慕宣檀从来没有见褚无咎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笑容。
　　那是另一个人的笑容——阿姜。

　　就在这时，慕宣檀感觉到放在他后颈上上的手忽然用力，将他整个人都拉了过来。之后在猝不及防之间，他的额顶被亲了一下。

　　“无……” 慕宣檀心都绷了起来 。

　　然而不等他话落，颈后的手忽然不见，褚无咎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一句话没有说的，消失在了他进不去的结界之后。

　　结界上涟漪晃动了几下，又复归于平静。

　　慕宣檀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更甚。

　　这个褚无咎根本是已经陷入了魔障，那喜怒无常的样子，诡异的行为，仿佛同时存在着三个灵魂在共享一个身体。

　　双目赤红的魔，
　　超脱凡俗的仙，
　　还有人……那个少年身旁的男子。

　　慕宣檀不知道那个被他生生抹灭的阿姜的意识是不是已经觉醒了，褚无咎究竟想起了什么。

　　但是即便是他只想起了一丝，对于他也是莫大的威胁。
　　当年不仅是他将他强行带走，用秘术取代了他的记忆。甚至他身边的那少年，现在也在他的手中。

　　若是他记起了来了……

　　眼前又浮现出那双猩红色的眼睛，慕宣檀平地打了个冷战。

　　只有尽快提升修为，站到他的头上。这一切的威胁，才能够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慕宣檀起身离开。

　　止水宗少宗主慕宣檀要闭关冲击化神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三清派，甚至是整个常无界。

　　只用了五百年就从金丹后期进阶到了元婴后期已经是了不得，现在竟然要冲击化神，从三清派而至于整个修仙界一片哗然。
　　有期待的，有不信的，有看热闹的。众生各态，但都都翘目以盼着这比无咎老祖更天才的化神老祖横空出世。

　　况且这次闭关之后，还可能会有一场婚礼。
　　两个站在修仙界顶端的老祖，两个执修仙界牛耳的门派。想想就让人既激动万分，又觉毛骨悚然。
　　不知这以后的格局会被改变成什么样。

　　逢春峰，洞府内

　　慕宣檀从盘坐的蒲团上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来。他看了那打开的瓷瓶一会儿，然而还是将那瓷瓶放了回去，又取出一根细小的根须来，放入口中，咀嚼吞下。

　　之后解下挂在腰间的玉佩来，一闪身进入了其中的芥子空间。

　　小葱闭着眼睛躺在花园中的地上，手臂上种了一枝鹤舞草，这草通体雪白，植株之上除了头顶的花苞外只有两片叶子，不时的无风自动，像是一只展翅的霜鹤在花丛之中上下翻飞，这舞鹤草的每一次的舞动，它脚下扎根的皮肉伤口处都能涌出血来，留到玉白色的手臂之上，不一会儿那鲜红退却，干涸成了紫黑色的痂，那痂脱落又有新的血留下，周而复始。

　　伤口愈合，又再次裂开，每一次都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舞鹤草，是用来制作化神丹的原料，本是已经灭绝了万年的珍贵药植，那人从上古秘境那里找来了种子，珍而重之地种在了他的手臂上，不知道已经多久了。

　　慕宣檀是个很好的老师，每一次他种在他身上的种子，他都会细细讲解。从哪里得来的，效用是什么，怎样用来炼丹，要怎样种植，所需要的养料又是多少。

　　而下一次他来的时候，还会考校，如果他没有记住的话，身上就会被多种一颗或是一些灵植。
　　久而久之，小葱就都记下了。
　　记下了，却并没有什么用。

　　随着枝叶的舞动，舞鹤草的根系在他的身体中也涌动了几下。小葱张开眼睛，干呕出声。他对于疼痛已经麻木，然而却依然会感觉到恶心。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被种了舞鹤草的胳膊下的那只手。手上有五个手指头，但是最末尾的小指，不知何时变成了根须的模样。

　　心中又是一阵恶心，小葱慢慢撑起身体，伸出僵硬地另一只手，在抓空了几次之后，终于抓住了那只变成根须的小指，向下一扭，面不改色地将那根根须揪了下来，嫌恶地扔在了一旁。

　　然而那小指却很快地长出来了，长出来了，却还是根须。

　　小葱的眉头皱了皱，又将那根须揪了下来。如此扔了几次之后，再长出来的，终于又变回了人类的手指头模样。

　　小葱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然后砰然倒地，也不理身后正好有颗小石子，不巧正磕到了他的后脑，给磕出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伤口很快愈合，将那小石子的一半包在了其中。

　　小葱呼出了口气，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最近越来越容易身体的某一部分忽然变成本体。

　　他嫌恶自己的本体。每次都要费力去将变回原形的那部分揪下来。最开始揪一次就会变回人形，但是现在变回去的次一次比一次少。

　　花费的时间和付出的体力却越来越多。

　　这次只是揪下小指头上的那点根就已经累得他气喘吁吁了，那下次该怎么办呢。

　　他很累，从心底最深处觉得疲惫和厌烦。

　　和这疲惫比起来，疼痛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原来他还会想，究竟在这湿漉漉的地上躺了多久，感觉只是一眨眼，又好像是过了好久好久。

　　想着想着，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这问题本身就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里如何，出去又能如何呢。

　　他只是好累。

　　好想……死……

　　睁眼看了看绑在他脚上的那个锁链。他原来是只能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但是忽然有一天那个人给他换了这个脚链后，他就能够站起来了。
　　开始他还会逃，趁着那人不在的时候，拼了命的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当时他还曾想如果他跑出去了，也许会有人来救他。
　　看在好歹认识一场的份上，将他送回雪山，他会好好躲藏起来，不再让任何人类见到。

　　然而当他拼命跑到了这小花园的边界，那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铁链忽然发出绷紧的叮地一声的时候。他才知道，这脚链的长度刚刚好，正是这小花园的范围。
　　他根本就，没有跑出去的机会。

　　当时他无处可逃的瑟瑟发抖地藏在一丛胜放的花中，听着那骇人的脚步踏在花草之间，走近，又远去。直到那脚步声消失，他以为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双戏谑的眼睛，才知道那个人早就发现了他，而之前的一切只是他的趣味而已。
　　“找到了。” 那人笑得很温柔地道。

　　那个人就那么好心情地，陪着他玩了一场游戏。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逃过。也不再幻想会有人来救他。

　　看着不远处的朱红小亭，小亭上煮着一壶茶，腾起袅袅烟气茶香，从不见水烧干，小亭旁则是潺潺流水，间或有锦鲤游过，水波荡漾。

　　小葱曾经异想天开地想要一头撞在那小亭朱红色的柱子上撞死，或者是跳到那冰凉的水里淹死。

　　但是那个人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那锁链的长度就只将将够他伸手，用指尖碰到亭柱的长度，断了他的心思。

　　只能作罢。
　　况且，就算让他如意了，也并不会死。

　　他经历过比跳河撞柱更严重的伤。小葱睁开眼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个舞动得满是朝气的舞鹤草，然而现在却依然完好如初。

　　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的记忆似乎也渐渐开始不好了，前一天经过了什么，后一天就不太记得了。只是最开始几天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

　　那最初一天，全身被种满了七叶旱地莲，被草的根系包裹住的那天，全身上下每一块肉都被穿在那旱地莲看起来荏弱的细根之上，每一块肉都是钻心的疼，直到最后连心都没有了。

　　之后那个人在他的身上又尝试了很多其他的，好像只要他异想天开能够想到的，就要在他身上尝试一番。

　　削下血肉，砍断肢体，切割出内脏，挖出眼睛，喂给他各种药物。

　　在那个人锯开了他脑袋的时候，他告诉他说，他对他并没有恶意。他切开他，只是想要看看他的身体里面有什么特殊。面对他这样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存在，这是每一个医者，药修都想要做的事情。弄清他究竟哪里早就了他的与众不同。
　　而他这能无限恢复，复活的身体，又是每一个药修的至高梦想。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那耳边响起的那一声声锯声，那锯不知为何，不太锋利……

　　吱嘎，吱嘎，吱嘎……

　　还有些什么更清脆的声音……

　　咯吱，咯吱……

　　为什么……
　　他不会死呢……

　　好想死啊。
　　之后的事情他就不太记得了，或许是曾经记得的，只是渐渐忘了。

　　小葱又闭上了眼睛。

　　最近他连睡觉都已经忘却了，即便是闭上眼睛，也是清明一片。只有那些草药的名字记得清楚，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重复，那些被教导过的，也是曾经在他身上种过的草药的名字。

　　脚步声骤然响起。

　　小葱睁开眼睛，正好与那个走来的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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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依旧可能造成不适，请选择阅读。
也就虐这两章而已，下一章开始就不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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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前天就写完了，今天说改改。一下午，每隔五分钟上司都有事叫我，还每次都是小事。
这一章三千字竟然改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