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来根葱吗》赊月色

102、逍遥游

　　小葱就一直在那干尸旁边躺着，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他所躺的大地忽然颤抖了起来，满地的枯草扑簌簌抖动，盛着腐烂鱼尸的黑色溪水开始疯狂地拍动岸边。那座水边早已失却了颜色的小亭，牌匾不知何时落下，摔成了粉碎，随后土石剥落，那曾经一座优雅的小亭就这么坍圮了下来。

　　直到忽然一阵天翻地覆，整个残破的花园都翻了个过来。小葱的就这么从这破败的花园中给扔了出去。

　　看着脚上一动就已支离破碎的脚链，他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可以离开。

　　被从那花园中扔出来，却没有直接摔落到哪里，没有预期的坠落在地的那一声巨响。

　　他就这么飘在了半空中，而且飘荡了很长时间。

　　四周是一片纯白。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总之这不是寻常地方。

　　无论向着哪边看去，都是一片诡异的纯白，不是雪山的雪色，只是单纯的白颜色。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小葱盯着那白色看了许久，直到累了，就闭上了眼睛。他救这么飘荡在空中，有时候会撞上什么东西，那些东西千奇百怪，有书有武器有符纸有兽皮，也有其他不认识的，但是也不甚在意，就这么飘着。

　　反正也不会更坏。

　　直到突然有一天，他飘落到了地上，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轻轻落在了地上，没有一丝疼痛。

　　小葱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幅员辽阔的湖水岸边。冰蓝色澄澈的湖水在湖中荡漾，偶尔拍打岸边。空气中是充满了水汽的清新。

　　不同于天空与四周的纯白色，脚下踩的却是寻常的肥沃土地。这土地包裹着这一大池湖水蔓延到远处，目力之外，与四周的纯白相接。

　　而纯白的天上，挂着一轮巨大的橙红色火球，旋转着，不时发出灼热的噼啪声。突兀地挂在那里，像是一个丑陋至极的太阳，射出滚烫的光线向着四面八方。

　　小葱收回被那光线刺痛的视线，从地上站了起来。太久没有站立，以致于摔了几跤才站稳。 在湖水的岸边站了一会儿，终于一步一摇地踉跄走到了湖水边。

　　这湖水可真大。静止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剔透水晶，嵌在了大地之中。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晕眩。

　　小葱趴下来，在岸边捧着喝了一口水。沁凉的液体入口，他闭上了眼睛，这是如此久违了的味道。

　　叹了口气。小葱又站了起来，直直地向前走，直接迈步到了湖水之中，由浅入深，直到那湖水彻底没过头顶，整个人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

　　湖水灌入口鼻，失去了呼吸，压迫感撕扯着他，剧痛袭来，直到渐渐失去了意识的那时间，他竟然有种许久不见的欣喜之情。

　　然而失去意识却也只是一瞬。一刻之后，意识再次回归。

　　血从口鼻中流出，涌到湖水之中，污染了这纤尘不染的湖。肺被压碎，复原，再次被压碎，如此往复。
　　除了那撕扯神经的疼痛，什么都没有变。

　　飘荡在了湖水之中的小葱，低头向下看了看依然不见底的湖水深处的，又仰头看了看跳跃着光芒的湖水表层。

　　终于抬手向上游去，游出了湖水。

　　在走出湖水的那刻，他身上的伤口就已经复原了。天上那丑陋的太阳的光芒照在身上，不一会儿连衣服都彻底干了。

　　小葱坐在了湖岸，看着那远不见边际的湖水。又抬头看向那丑陋的太阳。与其说是个太阳，不如说是个滚滚燃烧的巨大火球，向四处辐射着灼热的光芒，挂在纯白的天空，就像是白纸上被烧出了一个窟窿。

　　他忽然想，如果是那个的话，也许就可以杀死他了。

　　他站了起来，站起的同时，脚下自然汇集了绿色的气息，那气息凭空出现，同时空无一物的湖岸土地之上，在接触到那绿色气息的同一刻，在他的脚边顶出了一丛绿色的小草。在这茫茫空旷的空间之中，这一抹绿色，尤其显眼。

　　那团绿色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腿向上推举，小葱凭空而起，一瞬间就到达了那火球所在。

　　热浪随着他的接近更加猛烈。燃烧的火星溅落在他的青衫之上，烧出了一个小洞。落到了他的脸上，烫出了一个血泡。

　　一个未落，又一个火星又至，打在了他的眼睛上。滚烫的鲜血从眼睛中流出流了满脸，那只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了。
　　单单是热浪，就已经让他浑身灼烧起来。
　　但是他彷如浑然未觉，既感受不到热，也没有疼痛。

　　小葱向向着那火球前行，看着那火球在眼前逐渐变大。直到变成了滔天烈焰的时候，他脚下的绿色气息在这火焰的猛攻之下早已消失，他扯着僵硬的笑容张开了双臂，闭上眼睛，整个人纵身一跃，跳入到了那巨大的火球之中。

　　火球一阵涌动，火焰翻滚，瞬间将那细瘦的身影吞噬了不见。

　　火焰升腾而起。
　　火球燃烧噼啪作响，血腥味与燃烧人体的特有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一刻之后那诡异的味道隐去，渐渐被浓郁的木香气所替代。巨大的木灵气自那巨大的燃烧翻滚的火球之中瞬间爆发而出，与那火球纠缠争斗争夺主权，赤红色的烈焰与木器镶嵌在一起，发出暴虐的爆破之声，那绿意退却，又被绵绵不绝的补充，不见劣势。更有那绿色的木气由火球之中散佚而出。落在如镜的清澈湖面之上，蓦地生出萍草依依，上面开出粉白色的睡莲朵朵。

　　那湖水空无一物的岸边眨眼间，也已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小草覆盖，那绿意由一点而向四面蔓延，爬过山坡，漫过湖岸，继续向着远方延伸。

　　火球翻滚怒吼爆裂，终于，将所有缠绕在其上的木气完全吞噬。

　　有一架焦黑的残缺不全的人骨从那火球之中掉落在地，落在松软的河岸上，青草之中。

　　发出微弱的一声。

　　那架黑色的人骨，被完全的灼烧，仿佛只要伸手轻轻一捻，就会变成灰烬。

　　然而没有人捻那具骨头，那架人骨就躺在那里，直到满坡的草都开出花来，摇曳多姿，映照在如镜的湖水之中。

　　那具骷髅不知何时已经退却了焦黑，每一个骨头都变得莹白有光。木气流过每一根骨头，有血肉开始缠绕在那骨架之上，现出了人体的形状，之后架构出了内脏，皮肤，钩织出了面容。覆盖上了青衫，满头乌发流泻而下。

　　躺在满地花草中的人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站了起来，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讽刺地笑了一声。

　　早已预见到了如此，倒也没有惊讶。

　　上天偏要如此待他，单单拎出他来，跳出轮回。受这永生之苦。

　　看着不见边际的花草，他不快地皱起了眉。从脚下踩着的那棵小草上嫌恶地离开，挑了许久，才再一小块没有覆盖着花草的土地上站定。
　　之后张开手，瞬间满地的花草就失却了鲜嫩的颜色，湖面上的睡莲凋谢，点点绿色的光点从草原上湖水中飞起，落到了那张开的手中，汇聚成了一个越来越精纯的木灵气球。

　　仿佛骤然冬来，枯黄由远推进，收割着生机，直到他脚下那一棵草也死去了，湖面上只剩下枯荷垂萎。他才握起了手掌，手掌上的木气消失。

　　轻笑一声。

　　不入轮回，却也给了他为所欲为的能力。

　　他以前却是不知，只以为自己也是芸芸众生之一。

　　那些愚人修仙修道，求的也不过是如此。

　　果真是如那个人所说，他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

　　漫无目的地向前的走了几步。

　　如镜的湖面中浮光掠影。

　　他顿住了脚步，向着水边走去。

　　湖水中映照出了他的面容。

　　在看到那湖中倒影的一刻，他有些怔愣。

　　湖水中反射出的，是一个极其俊美的青年男子，弱冠之年，乌丝红颜，身着一身青衣，正不喜不怒地看着湖水，与其中的自己对视。

　　他慢慢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湖中的影子就也抬手摸起了脸。

　　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那湖水中的倒影，也还给他了一个怪异的笑容。再也不见曾经那少年模样。

　　看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沿着湖向前走去。

　　这纯白的天地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向着哪一边走，都走不到完结。

　　他向着一个方向走，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走不到尽头，就又换了一个方向，如此走了不知道多远。

　　这纯白的空间之中，只有脚下的土地，那潭湖水，以及诡异地飘荡在空中的各种东西。

　　他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也许哪天不想走了，就停下来，再也不动了。

　　终于他走到了湖水的尽头，看到伫立湖边的一棵小树。那棵小树只有他的手臂那么粗细，与他一般的高度。树身是一半寒冰，一半火焰。

　　这棵树十分的眼熟。

　　阴阳树。

　　他走到了树边，伸出手。捏住了其中一片看似如同冰凝而成的叶子，明明覆满了寒霜，但是触手却是温润舒适，这世上竟有如此怪奇之物。

　　这样想着，他捏紧了那树的叶子，有点点木灵自那树上飞起，飞到他的身上，之后消失不见。这小树延伸出的枝条最顶端那或红或蓝的颜色开始退却，枯萎，变成了黑色的落叶飘落，落到地上彻底消失不见了。
　　有一株细幼的枝条在清脆的一声断裂声之后，也掉落了在地。

　　这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他捏着那小树的一片叶子，这是这小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子。在这片叶子也跟着掉落之前，他忽然感觉到到了从这片叶子上传来的颤抖，那颤抖越来越剧烈，直到整株还没有消失的树干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害怕……吗……

　　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生者反而要受尽劫难。

　　但是，他还是收回了手。摸了摸那个似乎饱受惊吓的小树的树干。那小树的树干在他的手碰到之前，忽然向旁边一侧，躲过了他的手。

　　“呵……”

　　他忽然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轻笑出声。

　　直到许久之后止住了笑，他抬手终于在那小树拼死的拒绝之中碰到了他树冠之上的一条细枝，涌泉般的木灵气自他的手上流泻而下，到了那小树的细枝之上，眨眼之间，这条因为之前他的掠夺而变得光秃一片的枝条就已覆满了幼小的蓝色叶片，迅速长大。于此同时，更多的枝条抽出，向四面眼神，覆盖上赤红色冰蓝色的叶子。

　　那只有手臂粗细的小树开始向上拔高，树身变得粗壮。

　　眼见着一颗参天巨木平地拔起。

　　天地万年造物之功，就这么顷刻之间一蹴而就。

　　巨大的树冠轻摇，亭亭如盖。投影下阴影，将树下的人整个笼罩在了其中。

　　那片叶子还在他的手中，这片叶子所在的枝条成了整棵巨木最矮的一枝，就这么极不和谐的待在了他的手中。

　　那叶子别扭的轻轻摇了摇，又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像是在表达歉意与感谢。

　　他拍了拍这棵依然长成的阴阳树树干，轻笑了笑，转身靠着树干席地而坐。

　　沿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以及目之所及的纯白天地。

　　忽然有一本书飘过他的身边，他伸手接过了，翻开来，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 ”

　　如此时光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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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第二卷啦，撒花~
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关于阿姜，心魔和褚无咎本体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自我，本我和超我这样的关系。 第三卷褚无咎的性格会有改变，最后肯定会给小葱一个完美结局的。
下一卷开始，可能要加防盗了。 不过会选最低的那种哒，没有订阅够30%的卿卿，请等待12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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