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脱粉》双声

5、小宋的大房子

　　宋阔然到底没有把简芒送他的画拍到汪小哥的桌子上，事实上，回家之后，只过了一顿晚餐的功夫，他的气便消了。
　　一旦离开那个特定的环境和氛围，理智重新掌控了他的大脑，他便不再敏感易怒。

　　今天下午，他是在工作时间请假去参加相亲的。宋阔然是一家文化出版公司的商务专员，负责对外合作方面的事项。他早就定好今日去中央商务区一家新兴科技企业洽谈合作，所以才与简芒约在了那附近的咖啡馆里。
　　商务会谈十分顺利，宋阔然诚意满满地准备了两套方案，分别详细计算了各项投入和预期产出，并对可能的风险进行了合理预估和量化，深得对方的认可，当场便得到了希望达成合作的口头承诺。
　　所以，在去相亲之前，他的心情本是十分愉快的。

　　可惜，风云突变，碰到了这么一个相亲对象。

　　宋阔然吃过晚饭，换上宽松的居家服，窝在柔软的沙发中，欣赏简芒送他的画——为了不让画纸被雨水打湿，他特意把画夹在厚厚的方案书里带了回来。

　　抛却对作者的个人好恶，考虑到对方绘画的速度和当时的环境，应该说，宋阔然十分认可这幅作品。
　　他甚至觉得，或许简芒的画功其实不错，只是运气差了一些，又缺少推介自己的门路，所以才接不到像样的工作，以至于如此颓唐潦倒。
　　虽然是金子总会发光，但这世界太大了，难免会有上帝眷顾不到的沧海遗珠，这些倒霉蛋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人赏识，怀才不遇，甚是可怜。

　　简芒，也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吗？

　　咳，谁知道呢……
　　宋阔然猛然收回远扬的思绪，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又不懂绘画，怎能准确评判对方的能力高下。

　　是的，虽然宋阔然在租房广告里写着热衷艺术，也的确有钟情的画师，喜欢欣赏各色绘画作品，甚至还曾购买过若干诸如绘画入门、透视原理、艺体解剖之类的书籍，但，他真的不会画画。
　　他曾试图学习，结果还没挺过入门阶段枯燥的基础练习，便放弃了。

　　那时候，他尚带着几分青年的狂傲自负，认为自己虽无丹青妙笔，但品味不俗，即使做不了画者，也可当个评论家，甚至，成为一名发现优秀作品的伯乐。
　　抱着这种乐观的想法，在大学同学们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宋阔然踌躇满志地向出版社编辑部投出了简历。

　　结果当然是碰壁了。

　　开始他还不信邪，后来，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与挫折，宋阔然终于掂清了自己的斤两，直面此路不通的现实。
　　那正是他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宋阔然站在人生抉择的十字路口，慎重地思索着自己今后的方向。说实话，他当时差一点就要回归所学专业去当一名机械工程师，或者听取朋友的劝告，发挥长处去金融圈发展闯荡了。
　　幸亏，在宋阔然举棋不定的时候，有贵人向他伸出了手。现在就职的这家出版公司的老板主动联系并录用了他，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在编辑部给他安排了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宋阔然感恩戴德，再不考虑其他行当，带着一腔热血义无反顾地投身了文化事业。
　　好吧，最终他还是被调出编辑部，调入商务部门去跑对外合作，这就是后话了。

　　刚刚走出校门的宋阔然能有底气去任性拥抱理想，当然是有其原因的。除了深沉的热爱和家人坚定的支持，经济基础是促使他做出决定最为关键的一个因素。
　　要不是他薄有积蓄，又早早在这个城市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宋阔然可不会如此爽快地进入这家业绩不温不火的小出版社工作。

　　婚恋网站白金VIP宋先生，不仅是某小型出版社的基层员工，还是个有房无贷、荷包殷实的小财主。
　　而且，他并不是富二代，他所有的财富都是自己挣下的。

　　宋阔然是家中独子，自小聪明伶俐，成绩虽算不上顶尖，但足够称为优秀。大学时，他在某重点院校攻读机械，专业课成绩上佳，大学二年级就开始跟着几个学长做些小项目挣外快，一来二去攒下了第一桶金。
　　在大二即将结束的时候，一直轻扬直上的国内经济形势忽然出现了微妙的波动，股市楼市都开始了令人措手不及的震荡和调整。
　　宋阔然的舍友中有一位股民，当时刚炒股不久，心态还没修炼到位。那些日子，这位股民舍友每天被上上下下的指数折磨到半死，临睡前不大喊三声割肉清仓睡不着，然而次日早晨一觉醒来，他仍会在开盘后第一时间盯紧K线图，继续跟风追涨杀跌，看到随便一个小道消息心里就蠢蠢欲动。
　　宋阔然观察着他的生活状态，既觉得好笑，又有点好奇股市究竟有什么魅力，于是，他也学了些基础知识，拿着自己的闲钱开通账户试水。

　　谁料，几轮.操作下来，宋阔然赚得盆满钵满。

　　那位股民舍友一开始对宋阔然有几分不屑，觉得他现在就像牌桌上的新手，有着说不清的玄妙运气加持，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原形毕露。
　　结果，宋阔然非但没有褪去新手光环，反而愈战愈勇，声名远播，就连远在另一个校区的金融学院组织模拟炒股大赛，都特意派人万水千山送来一份报名表，请宋同学一定要参加。
　　众人开始调侃宋阔然名字取得好，给他取了个新外号“阔爷”，比较亲近的朋友则改口称呼他为“二阔”。

　　又过了些日子，宋阔然依旧战绩卓著，已然割肉的舍友选择相信现实，他私下请宋阔然吃了一顿饭，希望得到“阔爷”指点。
　　面对舍友，宋阔然毫无保留，倾囊相授。舍友听他思路清晰地从某产业的格局政策讲到某地的风土人情，又从数据建模讲到历史经验，目瞪口呆。

　　“你从哪知道这么多？”
　　“随便学了学……不过这些都是场面话，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看运气。”

　　舍友摇摇头，没吱声。
　　哪里有百发百中的运气，如果有，恐怕将这种运气称作天赋更为贴切。

　　天赋，让人捶胸顿足，让人无可奈何。

　　后来，舍友干脆跟着宋阔然操作，一段时间后，他果然慢慢把自己亏的窟窿补了回来，还小赚一笔。而正当他打算继续追随“阔爷”向着财富的彼岸前进的时候，宋阔然却认真告诉他，拐点将至，建议及时收手，落袋为安。
　　而翩然退出股市的宋阔然也没闲着，他带着令人称羡的大笔收益，跑去买房子了。

　　机械专业的学生，毕业后若要找对口的工作，十有八.九不会留在这座城市。
　　但宋阔然想留下，所以，他决定赶紧置下自己的落脚之地，否则保守而慈爱的父母不会放心儿子在遥远的大城市漂泊。
　　想要留下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愿意从事机械方面的工作，他希望进入文化艺术相关的行业。

　　追溯起来，宋阔然的艺术梦并不久远，高中毕业填写大学志愿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在老师的怂恿下写了学校和专业。
　　而大一时，隔壁院校艺术专业的一次作品展，让宋阔然跃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宋阔然不懂画，不懂雕塑，也不懂那些镂刻着拓扑纹理的纸模为何被摆放成特定的样子。从布展的长廊缓缓走过，他懵懵懂懂，目眩神迷，脑海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遐思。宋阔然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好像，有一只纤弱的蝴蝶飞进他的心里，扇扇翅膀，引发了一场风暴。
　　那些花样百出的色彩和线条通过不同的介质传达着美，更传达着情感。这是作者的情感，也是欣赏者的情感。他欣然顿悟，其实欣赏也是一种创造，来自观众的欣赏是形成作品意义的重要一环，没有这一环，所有美学和感情的传导都是有头无尾的死胡同。
　　宋阔然欢悦不已，他不仅感受到了美，也感受到了充实和满足，以及成就感。
　　他爱上了这种感觉。

　　所以，虽然后来他一直也没学会画画，但他对绘画以及其他艺术形式保持着未曾消退的兴趣与热爱，以至于希望自己能投身其中，为相关行业的发展贡献绵薄之力。

　　与机械不同，文化艺术行业只有在大城市发展兴盛且规范，这就是宋阔然希望能定居于此地的理由。

　　但，他的想法是好的，做法却有些太天真了。
　　固然宋阔然在股市获利颇丰，但这些钱要拿来买房则完全不够看。本市房价一直居高不下，一个学生，办贷款也不容易，想凭一己之力买下房子，不现实。

　　面对朋友的质疑和劝告，宋阔然不置可否。

　　智者见于未萌。敏锐的宋阔然早就从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中嗅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水汽。
　　契机就在眼前。

　　不同于早年间一路飙涨的楼市价格，近些年，房价虽居高位，但保持了相对稳定，随市场供需略有波动，呈现出一种比较成熟的价格表现。
　　而宋阔然认为，受到最近经济波动和消极预期的影响，在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房价可能出现一次急跌。
　　这就是他的好机会！

　　至于这次下跌是会绵延数年还是戛然即止，这不是他的考虑重点。对一套没有贷款的刚需自住房而言，价格涨落又有何影响呢。

　　坦率讲，他对自己的分析结果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不过宋阔然看得开，因为很多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合才能实现，不可强求。实在不行，他就再去从事机械方面的工作呗，总不会饿死。

　　那段日子，为了把握最佳的出手时机，他每天埋头研究铺天盖地的财经新闻和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白天跑到中介和售楼处聊天暗访打探一手动态，晚上坐在桌前跟数据和资料大眼瞪小眼，苦苦思索并逼迫自己做出决断。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相熟的师兄帮宋阔然解决了一笔贷款。宋阔然凑齐天时地利人合，最终拿下了这套让人羡慕不已的大平层。
　　不久，为数不多的贷款也全部还清，大学毕业之际，宋阔然有房无贷，被朋友们戏称为“已然实现财务自由的阔爷”。

　　时至今日，偶尔，宋阔然也会反思，设想如果自己当时更有魄力，加一些资金杠杆，搞一些极端操作，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炒炒房，或许现在他不止拥有一套住宅这么简单。
　　但这样的反思也仅是闲暇中随便想想而已，他已经十分知足了，既然志不在此，便不该为了这些事情而费神。

　　现在，宋阔然仍会关注金融投资，花费精力不多，但赚得也不算少。所以，他是个小职员，积蓄却十分丰厚，不光不缺钱，而且还经常指点老妈赚点零花。
　　而若问不缺钱的宋阔然为何要把房子次卧出租，这其中的原因，又跟宋阔然的妈妈有关。

　　作为独子，宋阔然一直想把年事渐高的二老接到身边照顾，但宋妈妈就是不同意，她说自己在家挺好，去新地方不习惯，也不想影响孩子的生活，两代人有代沟，聊不到一起去。
　　母子二人意见相左但都是出于好意，可惜，大概是电话中不能百分百地传达感情，两个人说话语气越来越冲，谈着谈着，竟吵了起来。
　　老妈说什么都不来，儿子则一定要让老妈来。
　　宋阔然一时激动，脱口而出，说你不来住，我就把房子租出去让别人住，到时候你想来都没地方。
　　宋妈妈脾气上来了，她说，好啊，我替你租，我帮你把房子挂中介去。

　　搁下电话，她当真联系了一家中介，替儿子把租房信息挂了出去。
　　宋阔然一开始没把妈妈的气话当真，直到中介小哥来找他才傻了眼，连忙说自己不打算租了。对方也没多劝，只让他再考虑考虑。
　　次日，这帅气的中介小哥竟又特意上门，送了宋阔然一小盆多肉当礼物，然后诚恳征询房主的意见，说自己绝对帮宋阔然找个令他满意的租客。
　　那一天，恰好宋阔然工作上出了点小问题，心情低落。他捧着小哥送来的多肉，站在门口回身环视自己这200多平方的大房子，忽然感到冷清寂寞，小哥耐心陪他站着，露出温柔微笑，透着一股让人信赖的诚恳，宋阔然一冲动，便没再拒绝，由着中介小哥去帮他找租户了。
　　甚至，在送走中介之后，他还自己跑去本地信息网站，把征友贴改写成租房贴的样子发布了出去。

　　宋阔然心想，反正我是房东，租不租全凭我的意愿，万一能遇到个投缘的朋友呢，这不就赚了么。

　　当然，他还是谨慎的。他把租金写得奇高，又提出了奇奇怪怪的筛选租客条件，以至于来看房的人几乎没有。

　　这一天，那位中介小哥忽然联系他，说有个合适的租客对宋阔然这里感兴趣，想亲自来看看。
　　宋阔然同意了。
　　然后，他又见到了简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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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不要跟金手指较真，要不然这文写不下去了。
还有，再次申明，本文社会背景是杜撰的，什么经济的波动和企稳都是杜撰的，跟现实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