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与谋》十荒人

2、家贫

　　赵王氏闻言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时赵有恒病得都快死了，赵王氏不可能不管他，可赵家早已一贫如洗，环顾四周，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变卖了。

　　只有赵沛垣的画卷和书籍还值些钱，迫不得已之下，赵王氏拿了画卷和书籍去找了赵族长。

　　赵王氏知道，这些画卷和书籍在外面商铺，应该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可她不愿卖出去，卖给族长总比卖给别人好些。

　　因为赵王氏心里希望族长，能看在同族的份上能把东西留下来，等将来赵有恒出人头地了，可以把他父亲的画卷和书籍赎回。

　　“是卖了你爹的书籍和画卷换来的钱。”赵王氏说道。

　　赵有恒闻言也是一怔，她竟然舍得卖赵沛垣遗物感到惊讶。

　　不知是不是错觉，赵有恒感觉赵王氏和他记忆中的娘有些许不同，似乎是待人接物强硬了许多，随即想到，应该是他病危，赵王氏慌不择路不得已而为之。

　　人就是如此，到了绝境就没有吃不了的苦，受不了的罪，更何况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的软肋。

　　赵有恒惊讶，倒不是对那些死物有什么感情，而是大魏建国不过二十余年，因先前战乱所致，珍贵书籍都遗失很多，所以一些孤本书籍是很珍贵的，赵沛垣的画并不算名家，画卷能值些钱，只是因为赵沛垣过世了，商家奇货可居而已。

　　赵有恒的画卷是可以卖，书籍却是万万不能卖的，在宁愿饿死也不愿卖藏书的大魏，到时被指责有辱斯文，他赵有恒就完了。

　　冠上这等污名，前途自是不必说，恐怕到时连整个赵家都会名誉扫地，现在母子俩基本都是依靠赵家为生，要是赵家因此恨上他们，以后他们的生活可想而知了。

　　看到赵有恒惊恐的表情，赵王氏也知道她卖书的事情做的鲁莽，连声对赵有恒解释。

　　“ 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娘当时看你情况危急，吓坏了，娘实在是不能失去你。”

　　“ 卖书的事，如若东窗事发，娘绝不承认，况且族长也说了，这钱是借给我们的，不是卖书钱，只是娘不好白拿，就把东西给了族长，权作抵押。”赵王氏这么说，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赵有恒苦笑，心道：“赵王氏虽是坚强了些，但看事情还是过于天真，东西拿出去了就是拿出去了，不管是卖给谁了，卖了就是卖了，东窗事发后的指责，在所难免。不对......赵族长把东西收了？”

　　赵有恒想了一会，似乎明白过来，赵族长作为一族之长，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把东西收了，许是不希望赵王氏，再把东西拿去其他地方变卖，他却告诉赵王氏，钱不是卖书钱，而是借的，想来赵族长应该是为赵王氏的鲁莽作个掩饰，赵有恒想明白这事，他松了口气。

　　于是对赵王氏说道：“娘，别着急，我不是怪罪您，只是想着病好后，去拜谢族长应急救命之恩……。”

　　赵王氏听闻赵有恒说不怪罪于她，脸上才浮出了轻松。

　　“ 那日，你病重，娘真的是太害怕了，平时典当器物都是由你前去，娘与阿红对典当一窍不通，也不知当铺在何处，情急之下，只好拿了东西前往族长家中。”

　　赵王氏又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幸运，族长家的二郎也病了，正请医士在家中问诊，族长听闻你也生病，立即带医士来家中诊病，医士看完后就说，要是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说到伤心处赵王氏随即落下泪来，哽咽地说不下去。

　　“娘，莫哭，如今儿子这不是好好的么，以后不会再如此了。”赵有恒说道。

　　听得赵王氏是不知当铺在哪，才去找族长，赵有恒苦笑，之前还以为赵王氏是明白这些利害关系呢，可赵有恒哪里知道，赵王氏是存了赵有恒出人头地后，能赎回赵沛垣遗物的心思，才去找赵族长的。

　　“莲生，娘如今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在出事了，若是你再有什么不测，娘也只能随你而去了……”赵王氏说道。

　　当时赵有恒很可能就不行了，赵王氏如今还在后怕，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已没了丈夫，要是再没了儿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到时也只能下去一家团聚了。

　　一旁劝慰赵王氏的阿红，听闻当家娘子这样说，也是感到害怕，跟着赵王氏哭了起来。

　　阿红本是一乞儿，快饿死时，被偶然经过的赵有恒救了，她就留在赵家，主家落魄遣散奴婢，阿红也没有走，赵家是她唯一的去处，要是赵王氏和赵有恒都没了，她也不知能去哪里。

　　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个女人，赵有恒头都大了。
　　虽然他上辈子也是个女人，但是从小都是自强自立，哭泣的事情，懂事之后就极少，更兼之事事顺遂，就更没伤心的时候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如此，像这般哭哭啼啼的要如何安慰，他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最后只能看着她们哭，可能是药效发作，赵有恒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赵有恒醒来后，感觉身体轻便许多，暗想是这个拖了许久的风寒应是快痊愈了吧，于是拿了床边的长衫随意披上，走出了房间。

　　映入眼帘的就是青黄交替的景色，树上还有小鸟在叽叽喳喳的觅食，赵有恒环顾整个小院的景色，发觉小院虽是干净整洁，但是还是透着一股灰败的痕迹，记忆中这小院是整个赵宅最完好的地方，也是赵有恒他们最后能住的地方了。

　　赵有恒想到连这个破败的宅子，也已经都典当出去了，此外还欠下了不小的债务，他心中就一阵苦笑。

　　“发家致富，真的不是他赵有恒所长。”对于今后的生计，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多时，小院的门就被赵王氏和阿红推开了，看见赵有恒披着长衫站在院中发呆，赵王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只身向赵有恒跑去，却被地上凸起的石砖绊脚，踉跄了几步，险些一头栽倒。

　　赵王氏却不管这些，一把抓住赵有恒的肩膀抱住他，带着哭腔。

　　“天可怜见，佛祖菩萨保佑，我儿终于痊愈了……”

　　见到如此激动的赵王氏，赵有恒只能任其发泄哭出，过了良久。

　　“娘，别哭了……”赵有恒劝道。

　　赵有恒并不觉得赵王氏哭哭啼啼的感到厌烦，只是觉得老这么哭对身体不好，可怜天下父母心。

　　过一会儿，赵王氏可能发泄完了，情绪平稳了些，才对赵有恒说道：“ 莲生，都怪娘没给你置办雨具，害的你淋雨才生病的，不过以后再不会如此，娘已经让阿红去街上置办雨具，往后你再也不会淋雨了。”

　　听了这话，以赵有恒现在心智，怎会不清楚，赵王氏这又是把他的生病全部过错归咎于自身。

　　赵有恒不希望赵王氏这样，长期以往把什么都归咎自身，很容易产生自哀自怨的心理，于是赵有恒安慰了几句。

　　随即想到，家中应该是没钱了，那买雨具的钱从何而来？难道是赵族长借的钱剩的？还是又去卖书了？

　　赵有恒连忙询问。“娘，雨具的钱，该不会是又卖书了吧？”
　　虽然之前拿去族长家了几本，但是能考上解元的赵沛垣，书籍又何止几本呢。

　　赵王氏正待回答，这时门外一阵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的对话，边上的阿红走到门边打开门，进来的是赵家主宅的家仆，抬着些许物件跟着阿红进入院中，看到院中的母子俩，来人上前行礼了才起身等待主家说话。

　　赵有恒看了，顿时感到汗颜，没想到屯溪县的一个小小的赵家，规矩都这么严格。

　　记忆中也是如此，赵家是格外在乎声誉的家族，整个家风也是特别正，这也是族中才刚有人做官，就立马稳住脚的一大原因，看着站在一旁等待的家仆，赵有恒只好出声相问来意？

　　来人穿着灰袍，整齐干净很是敦厚的模样，是赵家主宅的管家雷勇，听到赵有恒问话才回答。

　　“回恒公子，是老爷派小的来给公子送些补品等物，另外，老爷还吩咐小的，转告公子，让公子病好了，去主宅看看他老人家。”

　　一般做长辈的是不会去见小辈的，那天赵有恒生病，赵族长情急之下来看他，也算是情有可原，可如今赵有恒平安无事，所以只能派人来看望赵有恒。

　　赵有恒不知族长找他何事，即便没有这传话，他也会登门拜谢的。

　　“多谢雷总管，麻烦总管传告叔父，明日有恒定过府，拜谢叔父的救命之恩。”
　　雷总管得到了赵有恒的回话，并未做多留就告辞离开了。

　　经过了雷总管的打岔，赵有恒并未忘记之前，赵王氏提及给他置办雨具的事情，他恐怕赵王氏又典卖书籍，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娘，雨具的钱，是不是又卖了爹的画卷和书了？”赵有恒忙问。

　　此时赵王氏却被刚刚雷总管的到来，已忘记之前的对话了，正蹲在地上看雷总管送来的东西，听到赵有恒的问话，赵王氏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旁边的阿红年幼不知事，并未有赵王氏的顾虑，就出声替赵王氏回答。

　　“公子，是娘子让阿红拿了粮食去换来的，娘子说，只留公子这个月的口粮即可，打算与阿红就吃后院种的青菜度日。”

　　“本来阿红还想，这个月得饿肚子了呢，可没想到主宅又送粮食来，这样一来，娘子与阿红不用饿肚子了。”
　　阿红说完还高兴的笑起来。

　　听到阿红的话，赵有恒就知道他刚刚过于着急口气不好，可能伤到了赵王氏的心。

　　打发了阿红把东西抬去厨房，看着赵王氏沉默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赵有恒知道此时应该是作为儿子的他下跪认错，安抚错怪母亲的行为。

　　但是赵有恒却踌躇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已经接受了赵王氏儿子的身份，可为了话语出格就下跪认错，他却实在做不到。

　　可又想到，赵王氏宁愿饿着也要给他置办雨具，心中又感激赵王氏的付出，赵有恒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前往赵王氏跟前，跪了下来。

　　“娘，是儿子错怪您了，刚刚不该如此质问您。”

　　赵有恒有心想把卖书的利害关系和赵王氏说明，但转念一想，刚刚就已经把气氛弄坏了，再说这些话显然不合适，便无奈的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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