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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道路阻且长 ...

  •   程仪敲了敲桌子,敛色道:“楚家根基在江南,而江南当属南阳王势力最盛。楚家家主既要讨好南阳王,又想不得罪朝廷,也只好装聋作哑。”

      陈靖最初也是这样认为,不过遇上后来的事情,他就看得不甚明了了:“楚家的态度很奇怪。初始时孤曾遇到许多楚家的死士,后来孤被他们与项尧一行合力杀下破障崖,原本以为楚家已经坏掉了。可是,待孤辗转归来后就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裕州是危险之地,而孤要的真相在连州仙人岛。”

      “所以殿下就赶来了?”程仪感觉一阵无语,他怎么觉得这小太子天真得有点儿过分了。

      “孤原是将信将疑,可是裕州一行无果是事实,对于那封信也无从查起,只孤能先往连州来了。不过,”小太子顿了顿,“孤后来发现有一队人马在暗中保护,并多次救孤于危难。孤在想,会不会是楚家有人良心发现派了人来救孤,说不定就是那报信的人!”

      程仪眉峰高挑,眸带深意看了身旁天真的少年一眼,对他的猜测不予置否,转了话茬,“据说仙人岛的海匪极其猖獗,连军队都无可奈何。莫不是另有隐情?”

      陈靖缓缓吐出四个字:“狼狈为奸。”

      程仪稍一想就明白了。连州傅家世袭武爵,尤善水师,早些年打南夷无往而不胜,名声响彻大江南北,怎么会连区区一岛的海匪都拿不下。只是不知这其中又牵扯到了哪方利益。

      他眸光一转,定在陈靖身上。

      浮烟尽散,皓月横波,清光淋漓勾勒出一个风姿轩举、不谙世事的小郎君。

      这小太子把连州搅得天翻地覆,莫不是真查到了什么?联想到被对方祸害过的几户富商,程仪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仙人岛……莫非和那几户员外有牵扯?”

      “呵,牵扯还不浅呢!”陈靖嗤了一声,“孤甫一到连州就撞上这几家给仙人岛运送粮食、果蔬和衣物。还有呐,那其中的一个米店老板告诉孤,他们是奉了大将军傅晟的命令才这样做的!”

      程仪目光凝结在空渺的不远方,似乎是在思考,有顷方皱着眉头道:“南阳王与楚家态度暧昧,和傅家也未必掰扯得清,也许这可以认为是南阳王想谋求仙人岛的利益。官匪勾结,若说没有利益是不可能的,不过仙人岛是座孤岛,能有什么利益在?”

      “这也是孤想不通的。那封信上说真相在仙人岛,可是孤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真相说的是哪个!”陈靖抓了抓脑袋,接二连三的谜团袭来让他内心焦躁不堪,“孤也曾想登岛一探究竟,却不曾想……”

      “被对方发觉了?”

      “……不。”陈靖摇了摇头,双颊憋出两道绯色,使得他明俊的面容看起来无端冶艳。他闷了半天,才讷讷低声道:“那天晚上刮大风,孤的船被掀翻了,和侍卫们游了半宿才游回岸。”

      “……”

      短暂窘迫之后,陈靖整理一番仪表,正色道:“程公子瞧见了,江家的悲剧还有这个扑朔迷离的仙人岛都牵扯到南阳王。如此推断,金霞城的案子他也未必没有插手。这些年南阳王的所作所为……公子身在江南,想必比孤还要了解一些。与其说南阳王,不如说南卫王来得贴切。”

      程仪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江南的世家遍地可取,可若论尊贵,却比不上江北门庭,楚家就是个例子。然而江北的权贵中却有半数以上宗祠发于江南……”陈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归于虚无。

      程仪思量着那没出口的半句话,一颗心堪堪提起来。

      如果江南各大世家都归顺了南阳王,那朝廷还能全然相信这些治世者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会随着各种主观臆断生根发芽,这就相当于在朝廷内部埋下了一管火药,比釜底抽薪来得严重多了,也难怪太子这样着急。

      只不过这样一来,与他自己原本的计划就大相径庭了。

      当初应当下这差事,固然有他不敢与朝廷强权相抗的因素在,可是也不代表他会为此而肝脑涂地。

      程仪是个自私的人,就算自幼得名家教导,通明经义深谙雅故,也从来没有把王侯将相看得太重。说到底他不过是万千卫国子民中的一个,朝廷离他太远,而他平生所求不过倚仗柴扉、闻风听蝉而已。只要他在意的家人朋友都安好,别的他不想多费心思纠缠。

      程仪眼见陈靖绷得紧紧的脸庞上一派坚毅,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不自觉的抽了两下。他心知对方主意坚决,再劝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想办法助这位太子一臂之力,让他先尝些甜头,待楚三公子赶过来便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

      这时候他又难免暗自庆幸。事情闹得这样大,好在有个宁宗在前头挡着,浣花楼也算不得扎眼,将来无论结果如何,他总能寻上话说。

      “那么接下来殿下打算怎么做?”

      陈靖道:“既然已经抓住项尧,孤想先弄清楚项尧为什么来行刺孤,还有宁宗和南阳王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弄清楚了这些,仙人岛的事情查起来或许会方便些。”
      ~

      凉风暮雨泠泠摇落,打湿庭前一地衰翠。本是秋意浓郁萧瑟时,熟料晨起后却撞上了难得的好天气。寒冽的石阶上,红叶青苔两相和,露凝的白霜铺展其上,洁净无暇。倏地天光破云而出,将絮絮白霜化为最纯粹的一粒晶莹,最后一点点晞解不见。

      廊下的门缓缓开启,一双纯黑缎面做工精巧的靴子出现在石阶上,银白的鞋底还粘上了青色苔痕。然而鞋子的主人仿佛并未注意到这个,就这么静静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少年,月白色暗花织丝锦衣裹住了昂藏身躯。他负手静立,清洌的目光中混杂着一点忧虑,落在中庭新绿上。

      陈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他以为只要撬开了项尧的嘴,一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可是偏偏出师不利,一连三四日过去,侍卫们学以致用,将皇宫大内的各种酷刑在项尧及他的师弟们身上用了个遍,还是没能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眼看日子一天天翻过去,傅晟也抵达连州二日了,现在连州草木皆兵,再问不出话来,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殿下是在因项尧的事情发愁吗?”

      视线中闯进一道身影,长身玉立,面容一派温和。陈靖见到来人脸上不由露出希冀的笑来,三两步跑过去,略有激动地道:“程大哥来了!”

      程仪谈吐不俗,性格儒雅却不失江湖豪气,这几天与之相处下来,陈靖对他已是信任崇拜至极,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十分亲近。

      程仪笑了笑,“项尧还是没招?”

      提到这个,陈靖戚戚叹了一声,愤恨的语气中夹杂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敬佩,“这个人真是块硬骨头!孤劝也劝了,大刑也上了,他就是不开口,软硬不吃!最可恶的是,和他一起的那几个宁宗弟子也不开口,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似得,硬气的很。”

      “劝?”程仪讶然不已,对付项尧这种人就应该适时使些阴狠手段。劝?那是在开玩笑!他强忍着即将崩坏的笑脸问道,“殿下如何劝的?”

      “孤告诉他,德者,事业之基,而南阳王是没有道德可言的。先帝在时,他就因为草菅人命被御史弹劾,后来非但不改,还变本加厉,直到惹怒天颜被贬离京。如今南阳王居心叵测,而宁宗却为虎作伥,匪惟善。”

      程仪不着痕迹地与陈靖拉开了些距离,“您这样说他一定不会理您的。”

      “不,他理我了。”陈靖气鼓鼓地道,“他说‘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

      程仪听罢紧紧咬住牙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胸腔内鼓鼓囊囊的大笑守住。半晌后,他才平静地开口,“浣花楼与宁宗恩怨牵扯久远,草民是最了解他们的。殿下若是觉得此事不用避讳,草民倒能审他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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