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劫》莫红尘

27、危机四伏

　　西城外，十里亭。

　　炫目的日光夹着汹涌的热浪，翻滚在尸横遍地的血腥中，挥散着令人作呕的腐败之气。

　　凌楚寒孑然而立，眉宇间凝结的寒意，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尊贵威压袭卷而来，那跪在地上的十几个褐色衣衫的蒙面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无伤、无痛将十里亭遇伏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向凌楚寒禀报完毕，本已低着头等待发落。可无伤心中被一口气顶着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于是，不管无痛那警告的眼色，咬了咬牙，抬起头，望着凌楚寒道：

　　“请恕属下愚钝，主子既然派了人过来，为何迟迟不出手相救？刚刚那情形，如若不是那白衣公子相救，王妃恐怕……”无伤不敢再说，唯恐那个‘恐怕’被他说成了事实。

　　凌楚寒面色冷凝，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渐渐地收紧。

　　终于，他抬头，望着似火娇阳，淡淡道：“杖刑一百，自去刑堂领罚，若有下次，尔等就不必活着了。”

　　雪海听香，红泥苑。

　　宋青已经醒了过来，手臂上的箭也拔了出来。承影和龙雀二人手脚麻利的为她清洗伤口，止血上药。表情虽然凝重，却并无半分手足无措，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宋青白得发青的脸色一片清冷，即便是拔箭的时候也没皱一皱眉头，□□上的疼痛并不能悍动她一分表情，她眼中的凝重全在于今日这场伏杀。

　　“叫师傅进来。”在承影的帮助下整理好衣衫，宋青迫不及待地吩咐龙雀：“你们去门外守着。”

　　承影与龙雀离开后，白衣银面的洛天涯便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她的脸色，又拿起她的手腕把了脉，这才放心的坐下来，看着她。

　　“这次的杀手与上次夜宴的不同。”宋青道：“这次的人，是明显的杀手行径，目标明确，配合默契，打斗时环环相扣、步步杀机。我觉得，这两次不是同一批人所为。”

　　洛天涯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上一次要杀你的不是黄金门。”

　　“是丞相府？”宋青自从夜宴之后，一直在琢磨此事，虽然只是猜测，但结合前一世的经历仔细想来，她还是觉得丞相府的嫌疑最大。

　　前一世夜宴刺杀，她一直以为是冲着太子凌楚宸而来，经过了这一次，再细细想来，原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刺杀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宋青，陷害凌楚寒！

　　前世，她是太子妃，宁王自然有充足的理由希望她死。今世，她虽是宁王妃，却与宁王不慕，又得皇后赏识，宁王还是有理由杀她。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若死在醉仙居那十三个伙计的刀下，皇帝自然不会相信那十三人是凌楚宸所派，而只会以为那十三人是宁王为了嫁祸太子而早就埋好的暗桩。

　　显然，这两次的受益人只有一个，便是沈青瑶。

　　于太子而言，无论前世还是今世的此时，宋青都还有存在的价值。但是她的价值却是与沈青瑶的利益相悖，所以，沈青瑶杀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仅凭一个沈青瑶，是否有动用十三个暗桩的能力？想必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沈家，以沈家与凌楚宸的关系，悄悄在凌楚宸身边做些安置，亦不是什么难事。

　　洛天涯站在窗前，沉吟良久，方道：“此事，尚不能就此定论，你自当万事小心。至于黄金门，经今日一役，即便杀手令再度悬赏，恐怕亦轻易无人敢接，这一件你到不必太过忧心。”

　　宋青点头，却突然想起另一桩事：“我左臂上的箭，与伏击我的杀手所用不同。”

　　洛天涯微怔，既而道：“是凌楚寒的人？”

　　宋青摇头道：“是不是凌楚寒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确定那支箭与之前杀手的弩箭不同，况且，它是从我身后稍远的距离射过来，直取我后心，只是被我避开了要害。”当时她在一片嘶杀中根本听不到那支箭破风而来的声音，只凭着在战场上生死攸关的直觉，一种对危险本能的预警让她下意识地偏移了身体，这才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箭，也同时让她知道原来还有另一批人埋伏在附近。
　　只是，她不愿相信那是凌楚寒的人。

　　虽然她早知道，凌楚寒一定会派人暗中跟着她，这也是她为何孤身一人在这十里亭当箭靶子的原因，她觉得，凌楚寒定会派人保护她，而她，只需要做一个诱饵，将那些欲置她于死地的人引出来。

　　却没想到，凌楚寒想要诱出来的，不仅是那些杀手，或者说，那些杀手并不是他主要的目的，他主要的目的，是她，是她的人，他是想看看她的底牌。

　　如果不是明白她的死对凌楚寒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她甚至毫不怀疑，那些伏击的杀手，是凌楚寒派来试探她的帮手。

　　“青儿，你这次托大了。”洛天涯的语气颇为严厉：“若不是小白及时找到我，若我没能及时赶到……”

　　“我会等到你来！”宋青想也没想便打断他的话，扯出一个笑容来：“也不是没有收获啊，至少我知道，凌楚寒的身边有人想要我死！”得意楼，地下密室。

　　凌楚寒的到来，是梅语意料之中的事。

　　虽是意料之中，却实在不是她愿意发生的事。

　　“她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凌楚寒的声音淡淡地，无喜无怒。

　　“爷是来向梅儿兴师问罪的？”看着他冷寒的脸色，梅语委屈地道：“爷不是说，要逼出她的人，才出手吗？”

　　“我说过，她不能死。”凌楚寒冷漠的声音里夹杂一丝颤抖的怒意，他怒了。

　　她不是没死吗？但是梅语聪明的不再争辩，只是默默地低头，不语。

　　看着梅语沉默的委屈，凌楚寒莫名的烦燥。

　　他后悔了！第一次为自己所下的命令后悔！昨夜的失控，让他恐惧，他急于证明自己的冷静和理智，证明自己作为一个决策者的清醒。他料定她会遭遇伏杀，亦料定她有可能受伤，他没有料到的是，真的看到她受伤，他却感觉，比他自己受了伤还要疼痛难忍。

　　他处罚那些待命的暗卫，其实他们不过是执行了他的命令，何错之有？他不想承认，他其实就是想给心里那份疼痛找一个发泄的因由。

　　梅语清楚地感知到了凌楚寒痛惜懊恼的情绪，守了他十五年，看了他十五年，他的任何情绪变化皆逃不过她的眼睛。她走至凌楚寒面前，轻轻抚平他衣上褶皱，然后缓慢地将头抵在他的胸膛，轻声说：“梅儿不会让她死，她若死了，爷的损失很大。”

　　凌楚寒的背脊一僵，事实上，直到此时他也没有想过，如果宋青死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损失，他只是，害怕她死，不愿她死！岂止是死，就是伤了她，也令他疼得肝肠寸断。他甚至不敢去深究，自己这样的恐惧，从何而来……

　　然而此刻，经梅语的提醒，他突然就找到了答案，于是，他无比郑重的重复：“是的，损失很大！”

　　梅语抬起头，仰视他的眼睛，缓缓道：“为了爷的大事，即便要用梅儿的命去换她的命，梅儿，也在所不惜。”

　　凌楚寒身躯一震，偏执的情绪突然被扯断，他低头，看着梅语眼中浓厚的情意，犹豫了一下，终是抬起手臂，将她揽入怀中，缓缓道：“莫要胡说，你的命，同样重要！”

　　梅语轻轻地闭了眼，唇角微微地划过一丝凄凉的笑意。从前，她向来不屑于逼问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因为不用他说，她也能感觉到。但是如今，她却要动用心计，来换取他言语上的安慰了吗？
　　谁知道呢？她只知道此刻的她，需要用他的确定，来确定她自己。哪怕那个确定，只是不痛不痒的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