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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惊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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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时遇迷迷糊糊地被请了一顿饭,迷迷糊糊地被送回了何家家门口。
她下了车。
下车前手里还被睡了一路的司年塞了张纸,纸不知道是司年从哪撕下来的,撕地不是很平整,有些割手,上面写着他的手机号和□□号。
手机号占据了大块,而□□号则比较小。
因为□□号是司年听到她说她没有手机的时候嫌弃地补上的。
嫌弃归嫌弃,但他还是张牙舞爪地大手一挥,留了号给他。
走时,司年对她的称呼,已经上升到了一口一个“时遇妹妹”。
时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时忻在身旁,司年才如此装模作样。
但她还是有些没来由的高兴。
时遇站在车旁,黑色棉袄的衣兜里放着他给她的那一串铃兰,一路上她都用手指握着,所以应该没坏。
时遇开口说了声“谢谢”,司年在后座探出头喊:“不谢。”,被前座的顾时忻反手就是一个暴栗给推了回去,司年唔了一声窜回去在后座打起了滚。
时遇抿着唇在那看着,就在那轻笑。
顾时忻抬手向她招了招,她便上前了几步。
手里被塞了串小号铃兰。
时遇低眉一看就不想要,她有一个了。
有一个就够了。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
顾时忻便指了指那些铃兰的花骨朵:“回去再看,有惊喜。”
本是有些冷峻的眉眼因为带着笑,还被何家门口的灯光照耀着,显得柔软了许多。
“哎?可是……”时遇摸了摸口袋,“我什么也没给你啊。”
开始那串铃兰可以算作见面礼,可这回又多了串。
奶奶说,要礼尚往来。
可她现在什么也没有。
顾时忻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撑着窗沿,低眉轻轻的唔了声,最后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朝她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朵花,朝她晃了晃:“你给我了啊,这朵花。”
那是时遇方才在店里折的,她走出店门很久才想起来落在那里了,也不好意思再要求回去拿朵纸花,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时遇眨了眨眼睛,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时忻转着手里的那朵绽放着的纸花,笑:“你这什么花?挺好看。”
“是,奶奶家院子里的花,成片的。有很多。”时遇慢慢地说着这句话,本以为她跟旁人说起奶奶的事会马上哭出来,可没有。
“那是什么啊?”顾时忻像是有了兴致。
“叫阿拉伯婆婆纳。” 时遇说完便有些尴尬,怕他不想要这种名字听上去奇奇怪怪的花,况且她叠得也并不是非常好看,“你知道这种花吗?”
“阿拉伯?”司年又一次探出头来,“什么阿拉伯?顾叔你去阿拉伯玩了?”
顾时忻头一点都没偏,低呵了声:“闭上你的嘴。”说完又仔细地看向时遇。
借着何家门口的光,他能将小朋友的表情看得分明。
分明是如花的年纪,如画的眉眼,却偏偏,跟人说起故乡的所见所闻,还无所适从,眼底下这脚底轻轻地蹭着地面的样子,分明是怕他说出我不知道,所以还给你吧这种话。
明明是这样的一个小朋友。
却偏偏,要一个人,背井离乡。
顾时忻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手掌合拢,指尖在掌心处掐了掐,这才压下自己莫名涌上来的情绪:“我知道。我见过,蓝色的成片的,我见过的,时遇。”
不知道跟什么做着抗争,他将见过重复了两次。
他靠在窗边,吐出一口浊气,朝她又招了手,这回手掌轻轻落在了时遇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了揉:“行了,进去吧,晚安。”
*****
顾时忻在听到大门开启又被关上的声音后,才发动车子往外走。
坐在后座的司年此时长呼出一口气,哼哼唧唧道:“顾叔,你打疼我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冷漠的哦字。
司年当即就觉得他真是个苦命的人,看看顾叔对他和时遇的差别待遇。
想到何时遇,司年就有些牙痒痒,但是一想到她刚刚把整个后座都让出来给他躺着睡觉用,就觉得以后还是可以带着她玩的,这不,把联系方式都给她了吗?
司年摇头晃脑起来,趁着顾时忻注意力在前方马路上,他伸手从副驾驶座上将顾时忻刚刚放在上面的那朵纸花拿了起来。
司年把玩起来,过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地将花放回了原位,嘴里念叨:“顾叔我再睡会儿,到了喊我啊。”
刚巧碰上一个长达一分多钟的红灯,顾时忻踩了刹车,这才转过头看司年,他扯开了嘴角,弯着眼笑,司年顿时正襟危坐。
司年听顾时忻如是说:“哦,没事,你睡吧,回去再收拾你。”
司年听完这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
话虽这么说,但顾时忻也并没有真打算揍司年一顿,虽说思想教育是有必要的。
又过了几分钟,他再转过头去看后座的时候,就看见司年歪着脖子靠着座椅,闭着眼睛均匀地呼着气,已然睡着了。
顾时忻转回了视线,伸手将位于他身子右半边的风扇的扇叶往旁边拨了拨,热风不再对着他直吹了,这才收回手。
他想起了刚才从店里出门,要上车的时候。
小朋友明显是往后座去的,却因为司年,便把后座让了出来,最后对帮她打开副驾驶座门的他说了谢谢,才小心地爬进去。
因为是冬天,他照顾两个小朋友,一上来便把空调打开了。
调至28度,觉得差不多了,才停手。
应该是在一个左转弯的地方。
他鼻子有些痒,小小地打了个喷嚏,便感觉热风往他身上吹了。
顾时忻仅用余光瞥了眼,有一只小手刚从风扇的拨片上移开。
那手,属于时遇。
顾时忻闭了闭眼,右转,驶进了园区。
他低头看向被司年放回副驾驶座上的那朵花。
阿拉伯婆婆纳。
在顾时忻的少年或者说是幼年时期,最常见到的一种花。
其实它甚至算不上花,仅仅是一种夏熟作物田间常见的杂草。
但却是蓝色的,成片的,盛开在庭院里,也深深地印刻在顾时忻的记忆里。
最终,顾时忻只是将视线移了回来,指尖扣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着。
慢慢地,倒是敲出了一段旋律。
绵长,悠扬。
似是一首古老的歌谣。
*****
时遇回到房间,开了桌前的小灯。
灯光暖暖的,照明了大半的桌子,照清楚了时遇手上两朵铃兰的纹路。
时遇先是打开抽屉,将那朵大的铃兰放好在一个铁盒里,轻轻盖上铁盒的盖子,才收回手来摸向那朵小小的铃兰。
时遇细细地看了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
刚要将它也收起来,却突地想起,那人与她说。
惊喜。
他说惊喜,便是有的。
于是时遇抖了抖这朵铃兰,又屈起手指戳了戳那几朵花。
这朵小铃兰上总共有四朵小花,比那朵大的要少上两朵,似乎是用来做这朵小铃兰的纸巾不够大,这四朵纸花都是实心的,不像那一朵大的铃兰,每一朵的花瓣都显得分明。
但是实心的……
思忖了不过一瞬,她伸出小指将这一串铃兰的第一朵小花撕破了,内里,透出了一丝蓝色。
时遇愣住了。
*****
是深蓝色,好像是用签字笔涂的,可能是时间来不及,涂的非常潦草。
接着是第二朵,是红色的,最常用的,订正作业要用的红笔的颜色。
然后是第三朵,这朵不像前两朵涂得满,只是微微划了几笔,黑色的墨水在白色的纸巾上晕染开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时遇的动作慢慢慢了下来。
只剩最后一朵了。
她想了想,还是撕开了最后一朵,这最后一朵,倒是纯白的了,就是纸巾原本的颜色,角落里,还写着必胜客三个字。
但是却从中间掉出了一张小纸条。
时遇飞快地将其舒展了开来。
仅仅一行字,黑色的字跃然纸上。
“铃兰没有这些颜色的,所以,惊喜吗?”
这字似仓促落成,却是气韵深藏。
真是天大的惊喜了。
时遇看着手中这朵乱七八糟颜色的铃兰,看着看着,笑了出来,真心被逗笑了。
那个人的所谓惊喜,当真是又真又喜了,原本司年与她诉说的那么一个英明神武的形象,好像,崩塌了那么一点点。
时遇将铁盒打开,原本想着把纸条和铃兰分开放,后来想了想,把纸条塞了回去,连被她撕破的那一部分纸巾,也小心地一点点用胶带贴了回去,才放好。
*****
这天,时遇做了一个来这所城市之后做得最美的一个梦。
那人本是有些冷峻的眉眼被笑化开来,还被何家门口的灯光照耀着,柔软了许多。
眼底荡漾着星子一般,就那样浅笑着看着她。
真是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