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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铃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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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遇低着头,左手捏着餐厅的提供的纸巾,右手下压,几个翻转,手中便出了花的形状。
这是奶奶教给她的。
那时候妈妈回家迟,奶奶总看着她写作业,写完了后总拉着她去院子里透气。
那时,奶奶坐在躺椅上,手里总在忙活着叠着什么。
有时候是彩色的卡纸,有时候是报纸里夹着的广告单,有时候是街上别人递来的传单。
奶奶总是叠着手里的那些花、鱼、兔子等等。
奶奶看那些事物的视线应该是很温柔的,在屋檐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朦胧。
隐隐绰绰的,看不分明。
时遇问过奶奶为什么叠这些,奶奶总是笑着说,闲着没事,静不下来,但叠着叠着,心就静下来了。
她那时不懂。
她现在也不懂。
但是时遇抓着手里的纸,看着手中的花渐渐成型。
心莫名的,就静下来了。
真的跟奶奶说的一样。
但她很久没有见到奶奶了。
手里的这朵花,是她唯一从奶奶那学来怎么叠的事物,她手笨,就仅仅是这朵花,她都学了有两天。
但如今,她只记得这花的名字叫阿拉伯婆婆纳,多余的,倒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奶奶说过许多有关这种花的话。
她明明只离开家乡三个星期,记忆却开始变得模模糊糊了。
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不想回忆,还有一部分原因,大概是那些事物过于日常,平日里没特意去记,直到离开,才像玻璃上呵了气,想看,也看不分明。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她不懂。
但她今天已经回忆起奶奶两次了。
一次是看到身旁的人的那一刻,另一次就是现在,她手中的那张纸被她拽在手中许久了,直到方才她喝了他给她的那瓶牛奶,她才三下两下叠出来了。
时遇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她想不明白的事情,一般都不会再去想了。
因为奶奶说,傻人有傻福。
她只需要知道,身旁的这个人,真如司年所说的,待她很好。
就算他们今天才见到面。
就算她现在只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念,怎么写是不知道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倒是司年跟他的关系,她倒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时遇想着想着,手指压着那朵花,笑出了声。
“在想什么?”很淡的声音。
“想司年。”时遇说话没经过大脑,说完便觉得这话她表达得不对,她慌忙地转过头去看他。
顾时忻的眼里便落入了一个惶恐不安的小朋友,看着好像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
顾时忻也不知哪来的兴致,想逗逗她,他押了口咖啡,抿了抿唇,手指撑在下巴上,侧过脸来看小朋友,玩味地笑了:“想司年?”
“刚刚你们就在讨论这个问题?你喜欢司年?”
时遇觉得浑身的血液往脸上涌,幸好屋里暖,她还能狡辩说她热。
她慌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她飞快抬眼看了一眼他又调开视线。
时遇支吾着开了口,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我在说,说司年他,喜欢你。”
“恩?”顾时忻是真没听清,他起身往右边坐了点,时遇都感觉到了他外套上的冷意。
时遇晃了神,盯着他袖口的纽扣,是咖啡色的,肌理很明晰,很精致的样子。
她重复了遍:“他说喜欢你。”
“什么?”隔壁桌有人生日,突如其来的生日快乐瞬间压过了时遇的声音,顾时忻只得再问了一遍。
顾时忻有些好笑,他甚至觉得这问题的答案他是听不到了。
袖口被往下拉了拉,他垂眸,小朋友手指按在他大衣袖口的纽扣上,有些紧,手指尖血色褪去,有些苍白。
“……说喜欢你。”
顾时忻的脑子里乱乱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欢你吓了一跳,静下来想了一瞬,便还原了这句话的原貌。
顾时忻抬头看了眼对面正埋头苦吃的司年,抽了抽嘴角。
他知道司年的德行,逮找个人就非得说说他,也不知在骄傲些什么。
顾时忻想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但是手腕上的触感太深刻,分明想要他一点回应。
他只得放下撑着下巴的手,抬手轻轻拍了拍时遇的手背,低声道:“我知道了。”
*****
他知道什么了,他知道。
时遇嘴里嚼着意大利面,不是很好吃,但司年吃得很高兴的样子,就差把盘子吞下去了。
时遇又嚼了嚼,最终放下了叉子。
“不吃了?”身旁的顾时忻问她。
“等一等再吃,有点饱。”说着应景的打了个奶嗝,时遇抬手捂住了嘴。
她有些无措起来。
顾时忻倒没多想,他只是低着头,拿着纸巾叠着东西。
他按照记忆里的步骤去叠,叠到一半就忘了接下来的步骤,所幸他记得成品的样子,三两下,也弄出一个差不多的样子。
很快的,手里也捏了一朵花。
确切的说是一串。
好几朵小花从指尖压着的根茎上垂下来。
顾时忻满意地笑了声,他将手里的花递给边上的小朋友:“伸手。”
时遇还茫然着,手里便被塞入了一串花,四五朵小花垂挂着,指尖压着轻轻一晃,便仿佛能听见清脆的声音。
“这是什么花?”时遇好奇地摆弄着手里的花。
顾时忻抬手将咖啡杯里的最后几口咖啡喝尽,眼睛弯了弯,心情很不错:“铃兰。”
“啊,是铃兰啊。”时遇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铃兰,只觉得很好看。
顾时忻放下咖啡杯,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了两下,最后将屏幕推到时遇眼前:“长这样的,这就是铃兰。”
时遇低头看去。
绿色的背景,占据照片中央的是白色的花朵和绿色的茎叶,有光打在茎叶上,显得生机勃勃。
“真像。”时遇笑了出来。
“恩。”顾时忻也跟着笑,他指尖压在照片上,往右边翻,“还有其他颜色的。”
说着他指了指她手里的那一串铃兰:“你要有闲情,拿彩色笔给它上个色也行。”
时遇眨着眼睛看着屏幕,呼出一口气 :“听上去很有意思。”
“恩,是有点。”顾时忻指尖离了手机屏幕,靠回了椅背。
他微垂下眼帘,指尖在大衣口袋里摩挲了下。
用来折叠铃兰的纸巾并不大,他压着纸巾的时候又用了些力,又毕竟是需要耐心才能做出来的东西,现在静下来便感觉到了指尖的酥麻和凉意。
身旁的小朋友看上去心情越来越好了。
挺好。
顾时忻深切地想了想,某种意义上,他其实比傅星宸适合哄小孩吧……
但傅星宸从小到大就没有哪一点能比过他,也不差这一点。
顾时忻指尖压上了太阳穴,低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