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春之君》未来将至

74、十五、离情

　　早纪回过神来，转过头对上晴明的目光。

　　月色下，温柔地看向他的大阴阳师神色安然，浑身笼罩在月光中，像是不存在于世间之中的仙人一般。
　　明日，雪村纲道醒来，只怕再起波澜总是难免，这么想，今晚倒是所剩无几的清静时间了。

　　良久，早纪微微一笑。
　　“晴明大人高看我了…千年后的世界，咒也好，人的欲望也好，终究还是循环不变，那些多出来的也并非故事可以叙说。不过，晴明大人说的不错，今夜讲些故事倒是好消遣。”

　　“愿闻其详。”

　　一开始，早纪先是思索片刻，决定讲几个西方的童话，但晴明一脸迷惑不解的模样又让他只能叹口气打消了念头，看来文化差异造成的理解上的沟壑总是不好填平。于是早纪又想了想，很快振作了精神。

　　他又问了晴明几个在现代的日本耳熟能详的故事，其中包括桃太郎和仙鹤报恩。晴明听着故事的名字，忽然来了兴趣。

　　“仙鹤报恩？这个故事我倒是未曾听过。”

　　一听晴明竟然没听过这个故事，早纪眼神一亮，微微颔首，叙述而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

　　“……最后，那只幻化为人的仙鹤便因为男子看见了她的模样，振翅飞走了。”

　　故事讲完了，早纪话尾的余音散落在清秋潮湿阴冷的空气里，明月高悬于夜空。
　　早纪等着晴明说些什么，半晌过去了，旁边却迟迟未传来人声，他有困惑，便转过了头。

　　夜晚风起，拂起晴明银白的长发，不知何时，晴明唇角的笑意变得极为淡薄，几缕发丝反射着月光掠过早纪眼前，而早纪却只是诧异地看着晴明沉默的面容。

　　晴明沉默了很久。

　　“…是那个男子不好，他不该去深究。”

　　“为什么？”

　　“因为，只要不去深究，仙鹤就不会离开他。对吗？”

　　良久，晴明叹息了一声，手忽然轻轻搭在早纪的头顶，一下一下抚摸着他不知何时已蓄至肩际的头发，发沿磨着脖颈，蹭得早纪微微发痒。
　　早纪耸了耸肩，想要躲开上方晴明微凉的手。

　　“我却不那么觉得…仙鹤总是要飞走的。”

　　他随口一说，心底也真的是那么想的。毕竟人便是如此，未知的秘密即使能竭力忍住一时不去探求，可天长日久，耐心总有用尽之时。

　　“为什么？”从上方传来的晴明的声音很忽然变得有些凌厉。

　　“如果它不打算飞走，便不会定下那个规则了吧…所以我想，仙鹤总是想飞走的。”

　　方才说完，早纪忽然感到晴明那双方才还轻轻抚摸着他头发的手猛地一僵，陡然顺着他的脸庞而下。
　　早纪一时措手不及，下颔被晴明牢牢捏在手里，手还透着气力，不容他有丝毫偏转，只能直直望向晴明。

　　“早纪是故意这么说的吗？”晴明脸上的神情十分陌生，一扫以往含蓄的温情，在月光下显得僵硬、刺痛而冷硬。

　　早纪一时莫名，可他被晴明捏紧下颔又无法出声，只能眨眼。

　　就这样保持了一阵后，晴明神色逐渐变得晦暗不明，缓缓松开了手。

　　“不是故意的问题…这故事不该是如此吗？难道晴明大人有别的想法？”早纪咬了咬下唇，揉了揉自己发痛的下颔。

　　月光下，晴明倏然叹了口气。

　　“早纪有时……真是残忍啊。”

　　他扫了一眼早纪迷惑的表情，顿了顿，复又说道：“若是不知，就更残忍了。”

　　早纪：“……？？？？”

　　*

　　在分别征得了土方与近藤的同意后，千鹤总算是和平助一同将纲道扛进了千鹤居住的和室内。一进门，千鹤便忙碌着为纲道准备床铺，擦洗身体，不知不觉便忙到了深夜。

　　入夜，传来远处鸟雀微鸣。千鹤总算是将所有的活都干完，也将纲道安置到了她旁边的床铺之中，她松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丝微笑，忽然便听得有敲门声传来。

　　她呼吸一屏，忙回过头。

　　“千鹤，是我。”
　　门外传来少年恬淡的声音，烛火映出门外两道影子。

　　千鹤松了口气，将和室纸门拉开。

　　“早纪君，晴人大人。两位是来看父亲的吗？”

　　“只是有些话想问…千鹤现在方便吗？”

　　千鹤将手在和服前的围裙前蹭了蹭，朝着早纪晴明露出笑容：“没问题，既然已经安顿好父亲，就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早纪君你们先坐，我去沏壶茶来。”

　　“哎，不用…”早纪慌忙伸出手，千鹤却已经转过身去烧水了。

　　片刻后，千鹤将茶水端来，三人围坐于榻榻米上。

　　早纪端起茶盏，却不忙着喝茶，而是微笑转头朝着千鹤问道：“千鹤…你之前和我所说的，有人叮嘱你不要轻易将藤原公子一事说出去，那人可是千姬？”

　　雪村千鹤微微一怔，半晌，她缓缓点了点头。

　　“早纪君是怎样猜出来的？”

　　“在下曾经在江户的寺庙里，和这位千姬有过一面之缘。”早纪掀起茶盖，不慌不忙抿了口茶，继续道：“那时，那位千姬神色慌张，却在看见在下之时神色一滞，甚至叫出了藤原二字，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她旁边的那位忍者小姐也如临大敌，现在想来，她们定然是知道些藤原造明的内幕消息的，而千鹤你提过‘小千’，综上所述，我就猜是她了。”

　　说完，早纪看向千鹤，千鹤没想到自己的幌子竟然这么快就看破了，面上浮起羞赧之色，点了点头。

　　早纪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知千鹤现在可有办法联系到这位千姬？”

　　“…早纪君是要问小千有关藤原先生的事情吗？”千鹤很快便反应过来。

　　“千鹤果然聪慧。”早纪浅笑着颔首肯定。

　　“……可以。”千鹤想了想，又回过头看了看在床铺上失去意识沉睡着的纲道，片刻后下定了决心，又转回头重新看向早纪：“小千给我留了联系她的方式，明天请让我带你们去吧。”

　　“多谢了，千鹤。”早纪将茶盏放置一边，利落起身，向着千鹤微微鞠了一躬。

　　等早纪和晴明两人出门不久后，千鹤的和室便熄了烛火，重新陷入黑暗中，远远望到的晴明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早纪，又凝视着面前铺洒着月色的石子路。此刻已是深夜时分，偌大的西本愿寺已然空无一人，只是隐约可听到窸窣响动，又仿佛有男人们睡梦中的鼾声顺着夜风传来。

　　晴明喃喃道：“那位少女竟能独身随着这些流浪武士的队伍不断奔波，且能保全自身丝毫不惧，倒也是个奇女子。”

　　“千鹤是个坚强的女孩子。”早纪微笑道：“而且于乱世之中仍保持着善良的心性，令人不由得心生钦佩。”

　　“她身上的咒的确非常干净。”晴明点了点头：“这很是少见。”

　　早纪展颜一笑：“晴明大人忽然起了话端，难得竟是说起千鹤？应当不是，恐怕要说别的才对。”

　　晴明笑笑，不置可否：“之前我们前往藤堂君处，他的话和雪村小姐的话语如出一辙，想来事实的确如此。不过，既然未央小姐和我们提起千鹤，定然有深意，所以我想，那日千鹤遇到的事情肯定和众多谜团息息相关。”

　　“不错。”早纪也赞同晴明的观点：“那位少女应当是那位南云公子假扮。如此看来，藤原造明的失踪恐怕也和南云公子脱不了干系。”可说着，他又顿了顿，蹙起了眉：“但是那日，他闯进未央小姐那里，却又像是真的不明就里。”

　　“我有预感，我们应当是落下了很关键的一环。”安倍晴明皱紧了眉头：“也许明日见到千姬，情况会有所不同。”

　　“但愿如此。”早纪叹息一声，转头眺望明月。一缕黑云顺着风飘过，将月色遮掩而过。

　　月色皎洁，总是能寄托凡世之人无边无垠的种种情思。此刻，被囚禁于房屋之中，无法脱身的少女也在同样仰望明月。

　　“未央大人，夜深露重，当心身体。”
　　白发的式神小心翼翼地将一件玫红色的振袖外套搭在她的肩上，脸上有着难以言说的忧伤。

　　少女仰望着明月，表情恍如空无一物，她的右手却轻轻搭上了白发式神的手。
　　“刹那，我还是观察不到…造明的踪迹。”

　　“未央大人…”刹那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上了几分哽咽。

　　“这也许就是他的命数。”少女疲倦地叹了口气，扶着刹那的手转过身去，微微低垂下头。

　　她额前的碎发随风垂落，遮掩了她的眉眼，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未央小姐，您这几日不眠不休，试图通过观测和造明大人关系密切之人的星象变动努力寻找端倪…这本来没错，可您不该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刹那搀扶着少女，声音悲怆沉痛：“如果让造明大人知道了…他一定会心疼的。”

　　闻言，倚靠着刹那的未央抬起头，面容划过一丝苦笑。

　　她叹了口气，垂下眼睫，睫羽微闪，似乎反射着波光粼粼：“南云公子的本命星变动剧烈，令我十分不安。但穷尽我的力量，我也只能探测到拐点，深究那命运发展的方向，超出了我预言之力的极限。如果我的力量能再强一些……”

　　她忽然不说话了。

　　刹那也不作声。

　　良久，她叹了口气：“……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那位南云公子才会对我如此戒备，不肯相信的吧。”

　　她的目光幽幽转向月光：“随着亲人的逝去，而不断增强的力量，汲取着至亲的血脉，达到力量的顶峰——这到底是万物之理的恩赐，还是诅咒呢？”

　　“您怎么能这么说。”刹那打了个寒战，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忍不住握紧了少女的手：“他那是没见过公子和您相处的景象。您怎么会那么做呢？”

　　未央一贯淡然的神色，此刻在月色之下莫名显得有些凄凉。

　　“可世人…到底不是这么想的。刹那，你说，如果那两位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可会像你相信我这样相信我说的话？”

　　白发的式神一怔，一时无言。

　　她的眼光透着如月色一般的冰冷：“人与人，到底是无法彻底理解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