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春之君》未来将至

59、20、话别平安

　　其实按照早纪原本的打算，他是不会在长廊上碰上安倍晴明的。

　　在长廊上的相遇之后，早纪快步走回了属于自己的，西边的和室。在路过晴明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僵硬地一顿。
　　拉开和室门，默默走进去，早纪深吸了口气，无力地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终究，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并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对方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几乎是蛮横的，晴明令人目瞪口呆地阻断了早纪和他沟通的一切渠道。就像是方才在长廊上的相遇，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分给。
　　但他又不允许早纪离开宅邸。

　　昨日下午，被这样诡秘的气氛笼罩着的早纪最终还是受不了了，他什么都没带，试图穿过晴明宅邸的大门。

　　——如果晴明大人出现了，那么他们就有机会好好谈一谈；如果晴明大人不出现，他躲到博雅大人那边住两天，好歹能够让双方都冷静一下。
　　再这样下去，他都快窒息了。

　　然而，这一切的发展并不都如他所料。

　　在他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安倍晴明的确出现了。
　　晴明面容冰冷僵硬，没给早纪一句说话的机会，只是扬了扬手中的扇子，一道阴阳术便在早纪还未准备好的情况下飞出一道弧度。早纪眼前一黑，等早纪再回过神来，他自己已经身处所住的和室之内了。

　　在同样的情景循环往复了几次之后，迎着式神们诡异的目光，早纪终究是放弃了这一计划。
　　还是没能和晴明说上一句话。

　　不过还好，晴明并没有限制早纪在宅邸内的行动。这天清晨，偷偷潜入宅邸的妖狐给早纪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源赖光要上门拜访了，而且拜访的对象并不是晴明，而是早纪本人。
　　这几天难得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早纪不由得精神为之一阵。这才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正好在长廊上撞到晴明。

　　他压抑下心中的酸楚，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在屋子里翻着杂本，等着源赖光的拜访。

　　过了一个时辰，外面传来声音。早纪侧耳倾听，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
　　还没等他出门迎接，和室的门已经被一把拉开，从外面探出源赖光熟悉的脸：“早纪，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赖光君。”
　　早纪的笑容十分真挚，不管怎么说，原本他也打算前去拜访源赖光的。在离开平安时代之前，一定要好好的，和这个孩子道别。
　　毕竟，小孩子对于聚散离合，是最纤细而脆弱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失约，也可能在他们的心底造成无法愈合弥补的创伤。这一点，不管是看起来多么坚强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

　　可早纪道别的话还没出口，反而是源赖光先臭着一张脸瞪着早早纪，劈头盖脸问道：“你要离开了？”
　　早纪愣在原地，想要出口的话被对方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看着早纪一辆呆滞的样子，源赖光哼了一声，扭过头说道：“晴明大人说了，要带着你去其他国家游历，时间不定，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几个月。”
　　“……晴明大人专门告诉你的？”早纪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们是要出国游历啊！”源赖光狠狠的瞪了一眼早纪：“当然是在朝廷上宣布的啊，我也是听父亲说的。”

　　——！
　　被这兜头而来的消息砸了个头昏眼花的早纪一时彻底懵了。

　　“真是的……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以晴明大人的威望，只要再过一段时间，阴阳寮的首位必然会让贤于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偏偏挑这个时候……几年回来，朝廷又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真是想不通晴明大人的想法……”

　　源赖光咬牙切齿的咒念落入早纪耳中。早纪却只觉得头一阵发麻，甚至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我？
　　游历？

　　就算自己能够带着人穿越时空，但晴明大人并不是别人，他是自己的前世啊。
　　即使是大天狗、茨木童子这样的大妖，也是依照时空法则，替代了这个时空原本的自己，才能够存在于此的。但安倍晴明其人，并不存在于平安时代之后的任何一个时代。

　　早纪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身体都微微发起抖来。

　　“你怎么了？”才回过神来的源赖光奇怪地看了一眼咬紧牙关的早纪：“身体不舒服吗？”

　　早纪却没心思再接他的话了，此时此刻，早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赖光君，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甩下一句话，早纪头也不回地飞速离开了和室，留下身后一脸懵逼的源赖光。

　　长廊空无一人，早纪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却连个式神都找不到，正当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忽然眼尖看到长廊另一端闪过童女的身影。

　　他大喜过望，赶忙冲上前去：“童女！”
　　手里端着准备送往前厅的果盘点心的童女听到声音，浑身一抖。
　　早纪一把拉住童女，问道：“童女，你知道晴明大人现在在哪儿吗？”
　　童女小心翼翼，胆怯地瞅了他一眼，弱弱地说道：“晴明大人正在前厅，和源满仲大人商谈。”

　　这次早纪匆忙间不忘甩下一句“谢谢”，径直朝着前厅奔去。
　　童女困惑地望着早纪远去的背影，良久，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不只是苦涩，还是欣慰的笑容。

　　“请保重啊，晴明大人，早纪大人。”
　　稚嫩而温柔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早纪熟练地跑到前厅门口，刹住脚步，朝着里面张望，果然看到晴明旁边正坐着源赖光的父亲源满仲大人。二人正在交谈着什么，面容都十分严肃。

　　“晴明大人，您这个决定着实是令人意外，还请细细思量啊……”
　　“不必说了，满仲大人，这是在下再三斟酌后的决定，陛下也已经批准了，阴阳寮那边的事情，在下也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进入最后的准备，不日便要动身……”

　　早纪将耳朵贴在窗边，从里面依稀飘出断断续续的字句。

　　最后，源满仲长叹一声，结束了这场谈话。他摇了摇头，站起身，甚至没顾得上晴明身后相送，闷着头便往出走，却正好撞上了同时往里面冲的早纪。

　　“早纪大人，晴明大人……哎，算了，现在劝也迟了。早纪大人也请多多保重。
　　说着，源满仲便是一个抱拳。
　　早纪赶忙回礼：“谢谢满仲大人。”
　　等早纪鞠躬之后再抬起头来，庭院里已经没了源满仲的影子。

　　早纪还在四处张望，从身后却传来了晴明不冷不淡的声音。
　　“怎么了？”

　　这次连一贯的早纪二字都懒得加上了。
　　早纪低下头，心上仿佛被刺了一刀，但仍然强迫自己抬起头露出笑容。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晴明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凝视着他的眼睛。
　　望着晴明的面容，早纪忽然失却了言语。

　　宛如蜻蜓点水一般，晴明紧抿着唇，毫无笑容，却珍惜地抚过早纪的面容，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巡梭，宛如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然后，他微微一笑，用手抚上对方的后颈，将温热的手心贴了上去，早纪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面容便已经凑了上来，将唇轻轻贴在早纪耳畔。

　　“早纪，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一同前去。我现在，已经有了足够跨越时间的力量。”

　　*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早纪顶着深重的黑眼圈——他一夜未睡。他的心中，翻涌着不知是后悔，抑或是强烈的震撼的感情。

　　青色的血管下，像是将要爆炸的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马上将要突破临界值。早纪看的胆战心惊，但那副身躯的主人却浑然不在意，反而露出了孩童般，足以扫去一切阴霾的，天真灿烂的笑容。

　　早纪做梦都没有想到，晴明之所以留下那颗灵珠，竟然是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在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早纪嘴唇青紫，哆嗦着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紧紧握着面前挣扎在灵力漩涡中心，身体虚弱的安倍晴明的手。
　　那句话将要出口，却又被艰难地咽了回去。

　　他努力措辞。
　　安倍晴明和林原早纪两个人，能够在这个时代相遇，已经是上天恩赐的奇迹了。
　　奇迹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奇迹，就是因为它那极低极低的概率。
　　但是，望着晴明像是小孩子得到了糖果一般，心满意足的笑，早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

　　“晴明大人！你为什么非要一起走呢，这样的灵力会损毁你的身体的！”那份痛苦太过于震撼和强烈，早纪忍不住询问晴明。

　　晴明久久地注视着他。
　　良久，却只是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将视线转向不知名的角落，避开了早纪的目光。
　　“我对这个时代，已经厌倦了。”

　　“这不算什么理由。”早纪紧追不放。

　　晴明转回头来，注视着早纪，忽然，那份许久不见的，温柔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早纪，我啊，一直厌恶着这条生命。”

　　“曾经有很重要的人，在一次无法挽回的战斗中，明明可以活下来，却为了保护我而失去了生命。从那天开始，我的世界里就失去了光明，成了永远的黑暗。”

　　“我是平安京的守护者，但那场战斗后，我发现，我又开始重蹈覆辙。随着重新得到的往日记忆一同回到我的脑海中的，还有之前那份对于生命无休无止的厌倦。那场战斗的产生，和我那份厌倦脱不了干系，而它带走了太多对我重要的事物，我害怕那份厌倦，却又被它俘虏，无法逃离。”

　　“而这时候，你出现了。”

　　凝望着早纪的晴明，无比认真。

　　“你肯定觉得自己掩饰的还不错吧，不过，我可以是一眼就能够看穿早纪并不是来自天上，也不是来自异国，而是来自未来的。”晴明微笑着说道：“明明在很多方面缺乏常识，但只有在遇到新发现的妖物和阴阳术的创新方面，有着灵光乍现的天才，这一切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早纪沉默不语。

　　“你会离开的，我很清楚，你的本命星忽然出现，终将忽然消失。”
　　“——为什么是我？”

　　早纪锐利的声线，忽然急促地划破了晴明如同溪水般不紧不慢的话语。

　　“早纪，是知道原因的，不是吗？”晴明的笑容带着无法比拟的怅然。

　　早纪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嗫嚅着说道：“我……我无法观测这个世界的星象。”

　　晴明露出震惊的神色。

　　“星象会泄露天机，而这个世界的法则对于我，会更加苛刻。”早纪苦笑着说道：“不过，如果晴明大人愿意告诉我的话……”

　　这次，轮到晴明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他注视着早纪。

　　“你并没有发现，是吗？”此时的晴明用着冷静的语调，平静说道，甚至唇边微笑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晴明注视着早纪，在少年纯黑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瞳孔中，所有的感情在此刻都暴露无疑。那里面划过无数种感情，纯粹的温柔，惊艳的钦羡，敬佩与崇拜。

　　但唯独，没有那种感情的存在。

　　林原早纪是个温柔的人，有着不逊于安倍晴明的温柔。
　　在安倍晴明眼中，林原早纪虽然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性格，但两者却完全不同。
　　而林原早纪，则抱持着某个巨大的秘密，因此眼中纵然流逝过无数的惊艳，却独独没能孕育出那份感情。

　　但这并不代表，林原早纪丝毫没有被触动，恰恰相反，他的内心此刻掀起了一场地震。

　　晴明并没有直接道破自己的感情，因为安倍晴明十分清楚，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领会的，就毫无意义。
　　但林原早纪，却想为安倍晴明做些什么。

　　僵持了这么久，早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我会尝试，晴明大人，如果您愿意，和我一起出发的话。虽然我觉得，那并不会成功……”

　　……

　　“所以，这次试图返回，我们连露面都做不到了？”

　　踏着朝霞而来，倚在窗口的大天狗沉静地说道，声音理智的可怕。

　　早纪无奈地扶额，放眼望去一片臭脸的妖怪式神们，只得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在晴明大人面前出现并且交代清楚所有事情的话……”

　　一片死寂。

　　大天狗紧紧皱起了眉，眼中一道晦暗的光流动而过。

　　的确，林原早纪是安倍晴明的转世，这点毋庸置疑，不管是灵魂色泽，还是之前在现世的那份熟悉的灵力的触感，都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
　　但若是如此，按理说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发展。

　　安倍晴明和林原早纪都是人类，有限的生命限制了他们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而大天狗不然，他是直接诞生于世界法则的大妖，与天道长久相处的经历，让他能够敏锐的把握到一些关键的问题。

　　天道为柔，以柔克刚。
　　不合适的事情，世界法则并不会刚烈地将它拦腰斩断，而是根本就不会让它发生。
　　既然安倍晴明和林原早纪是同一个人，按理说他们之间，根本就不会产生这样的「缘」。

　　想到这里，大天狗深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打开了自己的灵视。

　　然后，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

　　“什么都不带吗？”晴明看着早纪只是快速收拾好了那个随着他一同降落的，装满了符咒的包裹，诧异地上前迈步问道。

　　“嗯。”早纪点了点头：“这次是回到我原本的时代，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世界，那里什么都有，所以不用准备。”

　　“这样吗？”晴明点了点头，颔首一阵后，又微笑着问道：“那早纪在那边的家人，又是怎样的人呢？”

　　“我爸爸也是阴阳师，继承了家里世代承袭的神社，妈妈原来是大家族的大小姐，嫁过来之后也在神社帮忙。我妹妹名字叫优纪，年纪还小，很可爱的。不过，回去之后，可能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嗯？”

　　“因为……有外出游历的任务在身嘛。”早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然，和晴明大人你们的游历难度完全不同，我们现在的游历只是做一些简单的除妖工作……当然，也有可能会碰上很强的怨灵。”

　　“怨灵？”晴明挑眉：“怨灵为什么会很强？”

　　“因为千年之后，人的深度也在不断加深啊。”早纪苦笑道：“在满足了生存的基本需要后，反而会产生更多各种各样上的，情感的困惑。我们时代的怨灵，和这个时代的怨灵，是完全不一样的。”

　　将包裹系好，早纪满意地拍了拍。

　　“要出发了吗？”晴明问道。

　　“嗯。但是，晴明大人……我不敢保证……你能够和我一同离开。”

　　最终还是没有将灵魂同源的事情说出口，不忍心扑灭晴明大人的希望。
　　如果失败了的话，即使是晴明大人，也会死心吧。

　　早纪这么想着，感觉到浑身被温暖的光所包围，无比熟悉的触感，迅速地将他温柔的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