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被世仇盯上》姬游游

2、机械

　　矮子抱着肚子还在嚷嚷。

　　端着枪的男人叼着的烟已经燃了一般。

　　暮色已经从沙漠尽头席卷而来了。

　　叼着烟的男人斜眼看着桐幼薇，语声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换不换？”

　　桐幼薇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一边嘟嘟囔囔抱怨的矮子，又看了一眼拿着枪指着她头的男人，忽然道：“换。”

　　她说着，站了起来，将怀里的妹妹抱高，一边递给那叼着烟的男人，一边问道：“换多少干粮？”

　　男人伸手去接。

　　就在他手伸出的一瞬间，桐幼薇猛地一脚踢在他档上，转身便去夺他手里的枪！

　　男人慌乱之中举枪乱射，一时间弹孔登时布满了那辆破旧的车！

　　正抱怨的矮子被声音吓到，跳起来便抬起手里的枪指向桐幼薇，奈何桐幼薇和男人正夺那沉重的枪，他站得太近，不慎被子弹打穿脚面，登时凄厉惨叫起来。

　　桐幼薇到底力气不足，简直已经脱水日久，拿着枪的男人手肘狠狠一撞，正打在她小腹上，当即就向后跌去。

　　桐幼薇落地的时候把妹妹护住，一个翻身跌在地上，砸得不轻。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

　　在沙漠中，日落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

　　矮子还在抱着脚惨叫。

　　男人提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了桐幼薇，声音嘶哑地开口：“老子今天不想吃烤肉了。”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

　　桐幼薇死死闭着眼睛，动也不敢动。

　　她抱紧了怀里的妹妹。

　　然而，不多时，扑通一声倒地声响起，血腥味猛地扩散开来。

　　她睁开了眼睛。

　　男人的头已经被打了一个洞，子弹从后脑穿进，从脸部出去，整张脸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矮子吓了一跳，急忙回身去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又是一声枪响，他轰然倒在地上。

　　桐幼薇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只见那辆军绿色的车中踉踉跄跄走出一个人来，手里端着枪，依旧指着她。

　　血一样的暮色里，那个身穿军绿色军装的女人一手端着枪，一手扶着腹部的伤口，狼狈地走了两步，眼见两个人已经死了，才将枪收入腰畔。

　　她一头金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介乎于人与金属之间的冰冷，她扫视了桐幼薇一眼，踉踉跄跄走了过来，淡淡问道：“没事了吧？”

　　桐幼薇打量她片刻，才道：“谢谢。”

　　金发女人的一只手上还带着手铐，另一只手则以诡异的弧度弯折着。她瞥了桐幼薇一眼，伸出带着手铐的手，竟硬生生将脱臼的手腕装了回去，这才对桐幼薇伸出手：“ 你好。”

　　桐幼薇抱着孩子，和她握了握手，手指触到她那已经染了鲜血的白色手套。

　　女人说道：“我是B107，在绿洲第九部队服役。枪是我的，车也是我的，被这两个混蛋抢去了。”

　　说道，看了桐幼薇一眼：“你要去绿洲？”

　　桐幼薇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让她有点不安，桐幼薇不由得问道：“你叫B107？”

　　女人道：“对。你要是叫不惯，可以叫我玫。”

　　玫说完，对着桐幼薇一招手，道：“上车。”

　　桐幼薇也不敢如何反驳她，当即跟着她上了车。

　　玫说道：“你从别的城市来，可能会不习惯。绿洲的人口已经达到城市能容纳的上限了，我来到城市的时候，进入城市的唯一选择就是服役。”

　　桐幼薇好奇地问道：“你是女军官？”

　　玫看她一眼，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不是。”

　　桐幼薇茫然极了。

　　玫说道：“我虽然保持女性的外貌，但是女性的生理部分已经被拆除了。绿洲需要人来守护，服役人员都经过了生物改造，当我们成为秩序的一部分的时候，性别早已不再重要，我只能算是机械和人的结合体。”

　　桐幼薇吓了一跳。

　　即便是她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也知道这种行为在大多数地区都是违法的。

　　玫没有转头看她，但是对她的反应早已了如指掌，平静地说道：“极端的地区需要极端的秩序，这是我们唯一能在这个地方保持和平的原因。这是城主的命令，而我选择了服从。”

　　城主？

　　就是那个父母双亡、被挖取一只眼睛的女孩子么？

　　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用这种极端的秩序来进行统治，又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桐幼薇听着她讲这些，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玫的声音里仿佛天生带着一种冷酷：“你找绿洲多久了？”

　　她明明受了很重的伤，却一点也不在意。

　　仿佛她早就没有了痛觉，即便是还在流血，即便是伤口已经翻了出来，她还是在开车，履行自己的义务。

　　桐幼薇说道：“我已经两天没有喝过水了，我妹妹也是，这里什么都找不到。我经过一场爆炸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我不记得我们之前在做什么了。”

　　玫忽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在夜幕的映照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令人窒息。

　　玫一字一句开口：“不可能。”

　　“人体在脱水四十八小时之后就会陷入昏厥，而在这种炎热的环境下，你体内的汗液流失会加重脱水的速度，你不可能有力气和那两个人动手。我知道你已经寻找绿洲许久，不必对我夸大其词。”

　　桐幼薇觉得这个人真是难以理喻。

　　但是她毕竟救了自己的命，她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

　　玫又说道：“因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带你去绿洲的。”

　　桐幼薇道：“什么？”

　　玫说道：“我说了，绿洲的城市容量已经超负荷，不能再接纳源源不断的难民了。”

　　她说着，头一指窗外：“你看见那两个混蛋了？他们现在是有组织的，都是来到绿洲但是无法进入城市的难民。”

　　“这些难民已经严重影响了城市的运转。”

　　桐幼薇道：“可是……“

　　玫冷酷地说道：“没有可是。我现在会送你到绿洲城外的贫民窟，那里一天会有足够五百人生活的资源供应，但是那里已经聚集了足足五千人，所以能否生存下去，要靠你自己了。”

　　桐幼薇真的怀疑她拆除自己身体组织的时候，也拆除了情感连接。

　　即便是重伤也不改军装的笔挺，身子依旧挺的笔直，冷酷地面容上没有丝毫动摇，是个铁血无情到了极点的军人。

　　等到车子停下的时候，玫熄灭了车子的前灯。

　　沙漠上方无垠的星空清晰的浮现。

　　星光照耀进了车窗。

　　玫深深望了她一眼：“我不希望有一天在叛军的组织里见到你，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我很欣赏你。”

　　桐幼薇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吃人肉的疯子。”

　　她将怀里的妹妹抱好，准备要下车去。

　　玫忽然开口：“除非。”

　　桐幼薇顿了一下，回头看她。

　　玫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里出现了动摇：“除非你具有某些特殊才能，我可以直接带你去见城主。你在战争爆发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桐幼薇对过去的事情一概不记得。

　　然而她这么一问，她竟连想都没想，下意识说道：“重甲操作和机械设计。”

　　玫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毕业学院呢？”

　　桐幼薇完全没有印象，却还是回答出了问题：“亚特兰蒂斯军校。”

　　玫几乎屏住了呼吸。

　　玫不解地看着她。

　　她的一只瞳孔里泛着金属冷厉的光泽，这与她露出的这种人性化的神情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玫迟疑地问道：“你既然生来就是贵族，为什么会来到绿洲呢？一个像你这样……令人尊重的机械师，是不应该无处可去的。各大势力都在招昔日亚特兰蒂斯军校出身的天才，你为什么偏偏选了绿洲这样的地方呢？”

　　桐幼薇摇摇头：“我说了，爆炸过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甚至对这个世界了解甚少。”

　　玫问道：“你有证件吗？我现在就带你去绿洲之心见城主，我需要你的证明，证明你不是信口胡诌的。”

　　桐幼薇在身上翻了翻，找到了证件。

　　玫将手掌覆盖在上面，翻阅了信息，道：“你的军校成绩是最高的，可是你的个人信息是空白的，这是为什么？”

　　桐幼薇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玫发动了车子，向绿洲开去。

　　路上经过贫民窟，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沙漠中如同一片小小的星海。

　　桐幼薇望向窗外，看着破败的聚集地，不解地问道：“如果只发放五百人的供给，剩下十分之九的人怎么办呢？”

　　玫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生物体可以自给自足。能量也会从死人身上流到活人身上。”

　　桐幼薇当即大惊：“你们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玫平静地说道：“这就是选择错误的下场。人总是会有缺陷，所以我们才选择接受改造。”

　　桐幼薇心想，疯了，都疯了。

　　这座城市的统治者，肯定是最大的那个疯子。

　　玫的车驶入了城市。

　　无数想要冲进城市的难民嘶声尖叫着，徒劳地拍打着墙壁。

　　玫对她解释：“绿洲在某些人心中是无与伦比的乌托邦，但是这座城市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它极端的秩序。”

　　眼看着难民的身影远去，眼前的路途渐渐平坦，整个城市都环绕在祥和之中。

　　玫说道：“虽然城主会接见你，但是你们并不会有机会说话。即便如此，请你对城主保持神明一般的敬意，否则这座城市的大门再也不会对你敞开。”

　　桐幼薇心想，小疯子要她对大疯子保持尊重，那好吧，尊重就尊重。

　　玫又说：“但是我们也承认，她暴戾，癫狂，偏执，并且严格来讲，在精神上患有某种独特的疾病，但是她就是这座城市的秩序，没有人可以质疑绝对的秩序。”

　　玫又看了她一眼，这一次，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还有，如果你足够聪明，不要提起你的姓氏。”

　　她说着，下了车，走到桐幼薇的一侧，为她打开 车门，恭敬地微微俯身：

　　“这边请，伟大的机械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