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不起的小公主》霜雪千年

7、人为刀俎

　　云初经历了这一遭，精疲力竭，沉沉睡到第二日正午才醒。伤口的药劲过了，又开始疼起来。紫宸殿的侍女们为她换着药，茉莉和丁香也已经从凤阳阁被调过来伺候她。她等换药的侍女们都下去了，将茉莉叫到跟前，低声问她：“你可知道明大人怎么样了？去帮我打听打听。”

　　午后茉莉回来了，对云初回禀说：“公主殿下，奴婢听说明大人惹了陛下不快，被关进大牢了。”

　　“什么？”云初大惊，从榻上翻身坐起来便要下床，茉莉赶紧上前扶住她：“公主——”却扑了个空，云初已经站起身来，可是脚一软，又摔倒在地上。

　　茉莉吓得跪在她身边：“公主别着急，奴婢再去问问！公主伤口未愈不宜走动，奴婢扶您先上去歇着吧！”

　　云初的伤口撕裂地疼，她也是顾不得，挣扎着要站起来向外面走：“我去见父皇！”

　　她一时心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要问问明子涵怎么回事，要救他出来。茉莉正要去扶她起来时，宣帝过来看她了。茉莉吃了一惊，哆哆嗦嗦地跪在一边：“陛下万安……”

　　宣帝皱着眉头看着云初：“这是在做什么？”

　　云初三两下爬到宣帝跟前，脱口而出：“父皇，您为什么要抓明大人，求您把他放了吧……”她当着众多人面，不顾礼数忌讳，仪态尽失，实在是一时冲动所致。

　　宣帝果然大怒，本想对云初发火，最终还是发作在了旁人身上。他怒目环视四周：“你们——谁在背后多嘴？”

　　宫人们纷纷跪下，茉莉更是浑身发抖，吓得不敢出声。宣帝一看神色，便知是她，朝茉莉一指：“把那个丫头拖出去，杖毙。”

　　茉莉十分惊恐，大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云初没想到宣帝这么生气，一下慌了神，赶紧抱住宣帝的腿，哭求道：“父皇，是儿臣的错，父皇不要杀她！”

　　宣帝挥一挥手，侍卫便放下了茉莉，他看着云初：“知道错了？”

　　云初流着眼泪拼命地点头。宣帝微微叹了口气，说：“不杀她可以，但你若再跟朕提明风一个字，朕便将你身边的人悉数杀光。”

　　云初不敢相信地望着宣帝，却见他面色凝重，似乎毫无回转的余地。她抽泣了两声，紧紧地咬着嘴唇，连一声“是”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木然点了点头。

　　宣帝命令下人将云初扶回榻上，看着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觉得火冒三丈。原本他一忙完政事，连太子都还没看，就先赶着过来看她。她倒好，一心只想着那乱臣贼子的儿子。宣帝心中窝火，也不想再看云初了，转身拂袖而去。

　　*** ***

　　傍晚时候，宣帝从东宫看过太子回来。太子虽然气息尚在，但一直未醒。太医院又试用了几种新的解药，却只是维持太子性命，好转的迹象并不明显。

　　云初身边伺候的人来向徐令回禀情况。徐令听了后，揣度着言语，最终还是对宣帝如实禀告：“陛下，五公主身边来人说，公主不肯吃药，连药碗都摔了。公主说，若心愿不能达成，就……绝不吃药。”

　　“放肆，”宣帝恼火，“她不吃你们不会叫人给她灌下去吗？小小年纪，别的不懂，倒知道威胁朕。”

　　徐令答着“是”，又劝道：“陛下息怒，公主年轻任性，其实心里头还是很在意陛下的，陛下不是也疼公主吗？”

　　宣帝不置可否，只说：“明日叫人将她挪回凤阳阁去住，别在朕跟前惹事。”

　　顿一顿，他又说：“看好凤阳阁，不要叫她出门。也别让皇后到凤阳阁去。”

　　徐令领命，下去吩咐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又进来，手里呈上一样东西：“陛下，掖庭来人说，已经审过明大人了，这是状纸，询问陛下下一步如何？”

　　宣帝接过状纸，迅速看了看，并无什么实质内容。明子涵供述，对太子出事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他沉思片刻，说：“先关着吧，眼下没空管他。他毕竟是太子的人，日后若是太子无虞，朕再另做打算，若是太子有事，就赐他一同去了。”

　　徐令说：“是。”

　　*** ***

　　自从太子出了事，谈皇后就一直在东宫居住，几乎与太子寸步不离，生怕别人再继续加害自己儿子。她的长子年幼因病夭折，当年已经承受过失子之痛。如今她唯有一个云天，自小疼爱有佳，寄予厚望。若是云天保不住，只怕谈皇后也要活不成了。

　　宣帝原本对谈皇后一片舐犊之情颇为赞赏，可是知道了五公主遭难后，不仅赞赏之意全无，更是严苛怪罪下来。皇后受了皇帝的斥责，加上太子又仍无好转之意，这两日便更郁郁寡欢，寝食难安。

　　这一日她将王贤妃召来说话，王贤妃也知道她的处境，关切道：“姐姐别总闷闷不乐的了，还是凤体要紧。”

　　谈皇后想起皇帝斥责她的场景，幽幽叹了口气：“宇儿已然如此，陛下还说那样的话，真叫本宫寒心。”

　　王贤妃忖度着言语，宽慰皇后说：“其实臣妾觉得此事不怪姐姐，的确是那五公主与明大人以下犯上在先。您看，陛下不是也将明风押进大牢问罪了吗？至于五公主，好歹是金枝玉叶，打也打了，陛下一时维护她些，在所难免。也未见得就是真心怪娘娘。”

　　谈皇后从前一向雷厉风行，近来却屡遭困厄，反而有些没了主心骨。她语气低迷，说道：“唉，但愿如此吧。你说也奇了，东宫一向严防死守，竟也能叫他们给逃出去？本宫看最近的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是不是犯了什么冲，年景不顺？得请个人进来看看才好。”

　　贤妃点点头，附和道：“那便叫司天台来人看看，或是做场法事，为太子殿下祈福也好。臣妾相信姐姐与殿下都是福泽深厚之人，会有上苍庇佑的。”

　　“天意是得求，人为也要有，”谈皇后说道，“本宫已命下人准备了些上好的跌打祛疤药，许多都是外头贡进来的，麻烦妹妹得空替本宫送到凤阳阁去吧。”

　　她冷冷笑了一声，又说：“那小妖精既然命大，就留着日后再收拾，本宫犯不着现在为她得罪陛下。”

　　贤妃明白皇后是想以此表现出自己弥补过错、疼爱公主之意，希望能求得皇帝谅解，走出困顿。她说：“姐姐何不亲自前往，陛下或许更能明白姐姐的一片心。”

　　谈皇后才不想屈尊去见云初，难不成还要她给她赔礼道歉吗？更何况是皇帝不让她踏足凤阳阁的，她有充分的理由：“陛下不让本宫去，本宫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妹妹就帮本宫这个忙吧。”

　　贤妃见推脱不成，也再无法子，只得应下了。

　　*** ***

　　回到含象殿，贤妃望着皇后给的那一盒子御药，心里头便烦闷。皇后不想亲自登门致歉，就要推给她去，凭什么呀，又不是她打了云初！

　　她想着那云初从小没娘，敏感任性，跟个刺猬似的见谁都恨不得扎两下，自然是不想去见她。更何况此番云初受了委屈，她挨打时自己也没拦着，若是现在去替皇后给她送药，向她求和，少不了要叫她埋汰一通。贤妃心想，她那张嘴可不饶人。

　　贤妃不想受这个罪，可是她依附皇后这么多年，也不能拒绝皇后，这可怎么办好？

　　正在她愁眉不展时，她的女儿，三公主云容回来了。云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倒连礼都未行，只随口说了句：“给母妃请安。”她是贤妃独女，皇后也疼爱，自小便是被宠坏了的，并不在意什么规矩。

　　贤妃的容貌在四妃之中不算最美，她女儿的相貌倒更似云恒，眉眼大方，颇有几分英气。云容的性情也不像贤妃这般婉转和顺，宣帝从前称赞她果敢直率。

　　贤妃慈爱地将女儿召到身边，说：“又去哪玩儿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哪里是去玩，儿臣是去上书房读书了。”云容笑道。

　　贤妃问她读了什么书，她便说了几本，都是些讲历史与政道的书籍，贤妃有些埋怨她：“女孩子家，读这些做什么？”

　　云容骄纵道：“你管我读来做什么！”

　　贤妃嗔了她一句：“没大没小。”

　　“当然是为了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能跟他多谈几句了”,云容心里这样想着。不过这几日太子卧病，禁止探视，她都没机会到东宫去，也更没见到他。

　　云容是有些相思病的，贤妃并不知道。也就更不会知道她那相思病的对象，便是太子身边才学甚好的——那位明公子了。

　　贤妃与云容母女闲话家常，谈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那药，便跟云容说让她给云初送过去。这是个好主意，既不算拂了皇后的意，又不用亲自屈尊前往，保住了脸面。云容听了后面露不屑：“云初从小那个样子，惹人讨厌，母后打她是她活该，还给她送什么药呢。”

　　贤妃赶紧扯一扯她的衣袖，拦她道：“这话不兴往外说，你父皇如今可向着她。”

　　“是吗？我怎么听说她成天赌气不吃药，父皇嫌她烦，都把她赶回去住了，”云容说道，“惺惺作态，给她送了她也不会要的。”

　　“你管她要不要呢，你就送过去，说两句话，告诉她是皇后送的就行了，”贤妃说道，“不必多说，可别叫她欺负了你。”

　　贤妃知道云容和云初自小不睦，不过想着她们左右都是小孩子，年纪相仿，也不至于有多大仇吧。姐妹之间，谁还没有个吵架拌嘴的时候？反正派云容去，肯定是好过自己或者谈皇后去的。

　　云容虽然不喜欢云初，不过母妃要求，她也只好答应。她带着侍女拿了药，往凤阳阁去，心里想着贤妃方才叮嘱她的话，只觉得好笑——什么叫“可别叫她欺负了你”，云初自小没本事，除了嘴硬还会什么？这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云初的，哪里有云初欺负她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