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三世，良玉可欺》顾三七

99、第九十九章

　　拓跋余利用秦光启消灭秦良玉逃走的心思，经过那晚短暂的交流，似乎真生气了。长达六七天没来见她，不知在干些什么。

　　她本想找他问问清楚什么时候放她离开，前后寻了三次都闭门不见。只好呆在院子里，等他什么时候气消再去找他。

　　伺候她的丫头跌跌撞撞进来，连站在门口都没看见。快撞她身上时立刻反应过来向后退，步子太乱，差点儿摔在地上。

　　秦良玉拽住她胳膊，“怎么如此着急？”

　　丫鬟挣脱她的手跪在地上请罪：“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成心的。”

　　对于这个称呼她强调过很多次不许再叫，他们根本不听。经过打听才知道拓跋余带她回来时下令府上上下叫她王妃，否则兵法处置。

　　日子长了，只能装听不见。

　　院墙外熙熙攘攘，秦良玉问道：“外面发生何事？”

　　丫鬟趴在地上回答：“府里护卫抓到一个赵国奸细，元帅下令处以蒸刑，外面的人都在观看。”

　　赵国。

　　难道是他派人来救她？

　　墙头上空飘起烟雾，她攥紧拳头：“可知道他的名字？”

　　“奴婢听的不太真切……只知管家唤他游将军。”

　　“游击？”秦良玉满眼诧异：“你可能确定？”

　　丫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又压低身子：“……奴婢不能确定，只是听周围的人议论，并不真切。”

　　无意听她说些什么，秦良玉疾步往外面走。

　　游击和云穆偷袭赵睿广是以失踪判决的，只要没找他的尸体那就还有生还的可能。可他怎会突然出现在拓跋余的府上，难道是想来找她？

　　离门口越近，秦良玉心里的怒火就越大。游击这么聪明的人从不会做羊入虎口的傻事儿，这个世界上他只把赵睿广的命令当做生命来执行。如果是他让他来打探他的消息，就算这里是刀山火海也会来。

　　让一国将帅救她这个亡命之徒，赵睿广这一手好棋下的决绝，赌她心软，也是表明心思。只是用别人性命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让她如何自处？

　　走出院门，离她不远的院子里放了一口大锅。府上丫鬟小厮围坐一团，脸上尽是惊恐。

　　视线上扬，几日未见的拓跋余一身白衣端坐在凉亭里。旁边站着野颡，还有管理府上大小事务的管家。

　　蒸锅里发出熟肉的气味，目睹活人被蒸熟的丫鬟捂着嘴巴隐隐作呕。猜想里面是她认识的人，秦良玉一阵反胃。

　　如果真是游击，那她一辈子都过不安生。

　　拓跋余从她出来就见到她了，见她捂着胸口端着 茶杯战起慢慢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喝一口压压。”

　　周围的肉味逼的秦良玉气血倒流，不管他打什么注意接过来一口喝下。

　　拓跋余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隐隐笑着看她：“赵睿广连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舍弃，更何况是你。秦良玉，你是个聪明人，莫要把他此等下作行为当做对你的在意。你在我府上过的如何，他赵睿广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何要舍弃一个左膀右臂来做此等愚蠢之事，我想你比我清楚。”

　　秦良玉扶着门框一直盯着远处的蒸锅，黑白分明的眼眶慢慢变红。他在说些什么，早已听不下去。只知他嘴角的笑容愈发分明，难道就一定确认她会因此憎恶赵睿广？

　　她在心底冷笑，处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以前是赵睿广步步算计谋划，今日又掉进他的金丝笼。每个人都说在乎爱她，可从没有人问过她要还是不要。

　　拓跋余意思到她的情绪变化，以为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舒展的眉头轻蹙，攥紧身后的拳头：“秦良玉，本王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还是没听进去？留在这里，本王可以给你赵睿广给不了的东西。”

　　秦良玉慢慢收回视线和他对视，过了一会儿，薄唇轻启，语气清冷默然，仿佛从未见过他：“你与赵睿广是同样的人……又何必说这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呢。”

　　她说的很慢，字字戳进拓跋余的心里。嘴角的弧度完全消失，盯着她一动不动。

　　触及他的目光，秦良玉知道他真生气了，不过此时已经全然不在乎。

　　他与赵睿广别处他样，一个利用心腹赌她心软，一个利用极刑让她心死，有何区别？

　　拓跋余盯她半日，皲裂的表情快要崩塌。秦良玉以为他会捏死自己，下一刻听他大声喊道：“野颡，”

　　不远处的野颡立刻走到他身后：“属下在。”

　　他盯着她说：“传令下去，三日以后本王迎娶秦良玉为妃。在此期间，不许她踏出院门一步。”

　　秦良玉赫然抬头，他随即转过身往远处走去。背影决然，宛如战场上的修罗。忍她到今日，也是下了极大的功夫。

　　抬头闭上眼睛，心中慢慢平静。都是同样的雀笼，在何处都是一样。

　　野颡走到她面前：“请吧。”

　　语气淡然，他是唯一一个没叫她王妃的人。

　　“我可否向你讨样东西？”

　　她从未如此说过话，低沉乞求，远远想不到曾是经叱咤风云的将军。

　　“什么？”他下意识的说，随后察觉情绪不对，立刻收回表情。

　　秦良玉看向远处：“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这一具死尸便交给我吧。”

　　“主子已经下令，要将他五马分尸。”

　　秦良玉闭上眼睛，转身回走：“随便你吧。”

　　声音飘然，有气无力，野颡猛的抬头，仿佛不像她在说话。

　　回到房子，秦良玉端坐在罗汉榻上。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萌发回去的心思。

　　她不想面对运筹帷幄的赵睿广，也不像和不知真假的拓跋余周旋。她在乎的几个人已经死去，仅有的牵挂也没事儿，不知道还有什么留下的理由。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教授半点儿消息都没有。如果他们认定她已经死亡，那么怎么才能回去呢？

　　脑袋隐隐作痛，似炸裂一般。秦良玉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抱头。
　　这种情况自从她来到这里就经常出现，像得了肿瘤一样让她痛不欲生。

　　有情从外面进来，见她表情痛苦立刻放下手里的铜盆走到她身边：“王妃，你怎么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她转身要走，秦良玉一把把她拉住：“莫要告诉其他人。”

　　有情踌躇，“王妃，您看起来很疼，还是让奴婢去请大夫来给您瞧一瞧吧。”

　　秦良玉摇头：“无事儿，一会儿便好，不要惊动其他人。”

　　“可是……”

　　“闭嘴，”她厉眼过去，“把门关上，我休息一会儿。”

　　碍于她的坚持，有情不敢再劝。立刻关上所有门窗遮住外面的太阳，让她好好休息。

　　秦良玉脱掉鞋袜，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瞬间，脑海里飘过几幅陌生的画面。

　　教授扶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院子，声音苍老：“你想好了？”

　　一身素衣的她站在身后，及腰的长发绾着赵国发髻，眼角的泪痕让画面更加真实。

　　“教授，我已经想好了，请您送我回去。”

　　余教授转身看她：“你可知这次回去，你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可以利用仪器抹掉你的记忆，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笑着摇头，仿佛看见什么开心的事情，“教授，我孤身一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把我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忍心把他放在那里不管不问。我的家在哪里，又能去哪儿。教授，请您让我回去。”

　　她态度坚决，教授看她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好，我再说什么都没用。可以送你回去，但时空已经转变。不可能把你送回原来的地点。只能后退，不能前进。”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只能把你送回小时候，和赵睿广还未认识。至于走势如何，还得看你们的缘分。”

　　“那长栾呢？”

　　教授叹气：“自然没有了，你与他的缘分如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的。”

　　秦良玉如五雷轰顶，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您的意思是我如果不回去那他就能好好活着，若是回去……以后会不会有他，还尚且不知？”

　　教授点头：“回去的机器寿命有限，还能用一次。因为接你回来时出了故障，时间设定倒退十几年。所以，你要想清楚，是不是要回去。”

　　秦良玉想起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刚睁开眼睛数月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给了他生命又剥夺走，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呢。

　　教授看出她的挣扎，见到她眼角的周围，以及越发老成的脸。这些年的遭遇他不清楚，但从她的举止上看就不容易。为了接她回来，几乎耗费实验室所有的人力物力，没想到她又要回去。

　　他叹口气说：“当时不应该送你去做实验……良玉，你看似冷漠，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重情。如果想到事情发展到今天地步，我是绝不会让你参与到这个实验的。”

　　秦良玉长吸一口气，笑着说道：“我从未后悔过。”

　　余教授看她的视线带着光亮，蠕动嘴唇，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说：“回去休息一会儿，距离机器重启还有些日子。我会让李安暂时抹掉你的记忆，等到时候自然会送你回去。”

　　她嘴角的笑容绽放，“您不会是想糊弄我，然后不送我回去吧。”

　　余教授闭上眼睛，胸口上下起伏：“滚出去。”

　　他的性格她知道，说出的话绝不会改变，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好嘞。”秦良玉没有犹豫，疾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