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使不得》木子晓风

11、实话

　　常姝睡得熟，浑然不知有人靠近。

　　直到她想要翻个身，腿刚动，整个人就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呦，摔死我了。”常姝这下醒了，摸着身下坚硬的石板，她兀自有些懵。

　　她从地上起身，结果抬头，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鬼，鬼啊！”

　　常姝大叫，她骇得连连后退，三魂丢了七魄，人都差点从木栏边掉下去。

　　面前的黑影伸出手，将她拉了回来。

　　“吵什么，是我。”

　　黑影出声，常姝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定了定神：鬼，鬼应该是没温度的，这，这应该是人了？

　　常姝定睛一瞧，月光斜斜地照进来，黑影的一半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另一半则是十分俊逸，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比天上的星子还要闪耀。

　　“皇，皇上？”常姝惊魂未定。

　　那黑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常姝只听他道：“是朕。”

　　“原来真的是你啊，吓死我了，”常姝拍了拍胸口，然后上前捶了一下纪云臻，胳膊想要搭在他的肩膀上，发现够不到，她转而把手放在他的肩头说，“皇上，人吓人，吓死人，下次你可千万不要出现得这么突然了。”

　　她还在庆幸刚刚是虚惊一场，没发现纪云臻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尤其是当她像个男子一样用拳头捶他的时候，他眸色幽深，在她脸上停留许久。

　　常姝没听到纪云臻的回应，抬头看他，见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手上，她才想起不妥。赶紧将手拿下来，转身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可是个女子，怎么又跟他哥俩好了？

　　下手重了，啪地一声响，纪云臻奇怪地看着她，她未有所觉，只想着快点离开为好。

　　她转过身来，对纪云臻说：“皇上，妾身该回去了，就不打扰皇上赏景的雅兴了。”

　　她边说边快速从纪云臻身边走过，想要回去。她暗自庆幸，纪云臻没有开口问她什么，正想赶紧开溜，衣服被人给扯住了。

　　“站住，朕说你可以走了吗？”

　　常姝：……

　　他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常姝认命地回头，看着纪云臻道：“皇上，您还有什么事？”

　　本来纪云臻就抓着她的衣服，她一转身，两个人的距离更近。她胸前的丰盈一下子碰到了纪云臻的手，纪云臻刚想说什么。手上传来的异样柔软让他有片刻的失神，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他就看清了常姝的裙裳。

　　薄如轻雾的粉色罗衫及踝，两边窄袖被她高高挽起，露出雪白的手臂，衣领低垂，精致的锁骨像两片百合落在上面，腰间一条白色腰带，轻轻一系，更显腰肢纤细不堪一握。

　　一头青丝却像男子那样束了起来，有几缕掉了下来，配上她这一身女子装束，虽也有几分美感，但显得不伦不类。

　　尤其是她的手臂居然全部露出来，胸口衣襟也那么低，纪云臻放手，斥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身为贵人，怎可穿着如此暴露。”

　　暴露？

　　常姝看了下自己，除了把袖子撸起来了，她哪里暴露了？难道就是因为她露了手臂？这，这搁现代她也就等于穿了断袖件连衣裙而已。

　　“皇上，妾身这没什么问题吧。”常姝小声道。

　　“嗯？”纪云臻脸阴沉沉的，常姝立刻改口道：“有问题，有问题，妾身知错了。”

　　她将袖子撸了下去，又检查了一遍，觉得可以了，便去看纪云臻。

　　纪云臻还在看着她，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常姝心里嘀咕：只是露了手臂，而且还是在晚上，又没人看见，值得他这么生气吗？

　　她再一瞧，纪云臻已经出神了。难道他另有心事？

　　常姝凝眉，灵光一闪，她望向水榭的下面，转身出了水榭到了水边。

　　她的脚步声让纪云臻回了神，纪云臻看着她到了池边，伸出手折断了一枝荷叶，用荷叶把几枝莲花勾到面前。池边似乎有些滑，她身子晃了晃，纪云臻朝前走了一步，“小心”二字已经快要出口，却见她安然无恙，转身回来了。

　　走近了，纪云臻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东西，原来是莲蓬。这莲花已经结了莲蓬？

　　“皇上，妾身来的时候发现这里有几株莲花已经结了莲蓬，你看——”常姝将怀中的莲蓬放在长椅上，然后拿出一个递给纪云臻。

　　圆圆的莲蓬还是绿色，中间有着一粒粒的突起。常姝见纪云臻没接，自己先剥开了一个尝了。

　　莲子清甜，嚼起来脆生生的，特别好吃。她吃完了整颗莲蓬，又拿了一个剥开，对纪云臻说：“皇上，莲子味道很好的。”

　　想了想，她又加了句：“没毒。”

　　纪云臻本来没想吃莲子的，但是他看着十几颗胖胖的的莲子躺在常姝的手上，很是好看，又听常姝那么一说，他便捻了一颗吃了。

　　才刚咬开他就顿了一下，常姝发现了，心中有些奇怪，她试探着又吃了一颗，舌尖尝到莲心的苦，她一下子明白了。

　　“皇上，皇上，这莲子有些苦，您吐出来吧，别吃了。”常姝赶紧将手掌合了起来。

　　她看着纪云臻，谁知道纪云臻瞥了她一眼，没有吐掉莲子，反而是直接将莲子吞了进去。

　　皇上你……何苦来哉。你本不好苦味，干嘛吃下去。

　　常姝见纪云臻跟犯了执拗一样，伸手又来拿她手中的莲子，她赶紧将莲子一把塞进嘴里，两颊都鼓了起来。

　　边大口嚼边口齿不清地说：“皇上，皇上，妾身喜欢吃这莲子，特别喜欢。”

　　本来脸一直绷着的纪云臻看到常姝这个样子突然笑了，常姝咽下最后一口，见纪云臻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她自己也乐了。

　　不过，乐完之后，她斟酌着开口道：“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妾身瞧你似乎不太高兴，一个人到这池边来，身后也没跟着人伺候。”

　　纪云臻听了常姝的话，脸上的笑意便没了，他看了一眼常姝，然后背对着她，望向空中的明月，半晌开口道：“今天是行之的生辰。”

　　“啊。”纪云臻一说，常姝终于想起来了，她就说自己这一整天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原来今天是徐濂舟的生日啊。

　　“怎么？”纪云臻侧头看她。

　　常姝解释道：“原来今天是皇上挚友徐公子的生辰，怪不得皇上今日会出现此。妾身之前对这位徐公子略有耳闻，听说他是在狩猎的时候出的事，真的是让人惋惜。”

　　“行之是为了救朕才葬身虎口的，”纪云臻声音带着点悲凉，“如果朕知道那天会发生这件事，朕一定不会让他去。”

　　“皇上，妾身想，他如果在天有灵看到您如此有心，不仅厚待他的家人，还怀念他，徐公子一定会欣慰，他不会怪您的。再说，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他的仇也已经报了。”常姝出言安慰。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害她死亡的罪魁祸首是庄繁碧，反正那些黑衣人已经死了。她不想看到纪云臻这样自责，过往如云烟，时间也过去了快三年，她希望纪云臻能够好好地，不要如此悲伤。

　　“不，庄园的手下叛军还盘踞着一方，真正的凶手还活着，行之的仇就不算真正报了。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将他们的头领押到行之的坟前，用他们的血来祭奠行之的亡灵。”

　　纪云臻斩钉截铁，话语像是挟着寒风，虽是夏日，小小的水榭却仿佛被冰雪覆盖，冷得人直发抖。

　　常姝没料到纪云臻会如此执着，她很感动，尤其是见纪云臻面上露出的坚毅跟些许黯然，她更加伤感，心中有个想法蠢蠢欲动，她很想告诉他。行之没死，就在他的身边，此时此刻，正在跟他看同一轮明月。

　　“皇上。”常姝犹豫地开口。

　　“嗯？”纪云臻没回头，依旧面朝莲花。有风拂过，他的发丝扬起又轻轻地落下，他的衣袖翻飞，明月清风中，他的寂寥直逼人心。

　　常姝上前一步与他并肩，想打破他的这份清冷，她下定了决心，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

　　“皇上，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没用敬称，纪云臻终于回头看她，想斥她，又见她表情严肃，他不觉正色，一双眼睛幽深如潭，“何事？”

　　“皇上，我说了你不要怕，其实，其实徐公子，他……”

　　“他怎么了？”纪云臻倾身向前，紧盯着她。

　　“他并没有死。”常姝咽了下口水。

　　“什么？”纪云臻惊诧，他抓住了常姝的手，“你说行之没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哪里？”

　　常姝手被抓得生疼，她忍住说：“他，他就在，就在你的身边。”

　　“在哪里？他在宫里吗？”

　　“对，皇上，其实，我就是……”

　　‘徐濂舟’三个字已经在嗓子眼里，常姝马上就要将实话说出来——

　　“奴才姚密参见皇上。”水榭外，姚密突然来到，打断了常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