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为妻》松毛汤包

20、脸红

　　许久都没睡得这么安稳了，夜仙师流连于几个梦境中走马观花。

　　她梦见娘亲骑在马上，爹爹笑着把她举在肩头坐得比娘亲还高。

　　微风拂过娘亲的裙摆轻柔地掀起涟漪，好看得像朵绽开的莲花。

　　她伏在爹爹头上看着娘亲，只觉娘亲步步生莲，天上的仙娥都不及她娘亲一半姿容。

　　爹爹牵着缰绳带着娘亲，娘亲的音容笑貌还如记忆中那般温柔，正笑着看她与爹爹。

　　那时，爹娘还在。

　　还梦到了被凌慕安带回南慕山的那天。

　　她怯生生的躲在凌慕安身后，而他始终面带微笑，这是她第一次遇到除了爹娘之外待她如此平和的人。

　　她依稀记得那一天，凌慕安笑着对她道：不要怕，从今往后这便是你家。

　　凌忘尘叫住了她，她吓得想缩回去，就见一块糯米团子落在了她手掌心。

　　那少年害羞的别过了头，只露出一只红透了的耳朵不知安放于何处才好。

　　站在一旁的凌疏泽不知哥哥为何会羞红了脸，便只能一脸迷茫的望向将她带回山的父亲。

　　原来那时，是凌忘尘先对她伸出了手，他们竟也有如此和睦的时候。

　　梦境一转，她来到了那日祭出金丹的凌霄殿前。

　　那块糯米团子的甜味还没品尝够，就从嘴里泛出一股苦涩来。

　　凌忘尘看着她一步步坠入自己设下的套里，笑得越发的张狂。

　　竟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祭出金丹也没什么。若是能救他一命，总不过是一死。

　　她自认为不是个好师父，也没教过他什么。从孩童长成少年要经历什么，她这个做师父的，从未替他细想过。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说的应该是像她师父那样以身作则的人吧。

　　不在了——

　　不在了——

　　凌绝听见她喃喃自语，像是魇着了。走近一看，见她额上冒着豆大的汗正你推我搡地往外流。

　　他坐到床沿边上，刚想抬手为她抚汗。

　　只见她蓦地睁眼坐起身，一只不足他手心大小的手竟生出了拔山盖世之力，把他攥得发疼。

　　“恨生！”

　　闻言，凌绝呼吸一滞。心尖被她那声惊呼吓得狠狠一颤，然而却在风浪平静后生出了更大的波澜。

　　两厢无声，只剩下夜瑾心惊魂未定的喘息声久久回荡。

　　她一只手还环不过他的手腕。手心腾出的冷汗黏腻的粘连着彼此，似是比凌绝更不想分离。

　　待眼中的惊惧被冲淡了些，夜瑾心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凌绝的手。

　　凌绝那只手被她烙下了四个赤红小月牙，却连一句怨言也没有。

　　夜瑾心倏地松手：“…对不住。”

　　她竭力遏制住窜上心头的酸楚，却不慎让一丝失落混入话音里，听着令人说不出的心疼。

　　凌绝张开的嘴又合严实了，庆幸自己忍住了和盘托出的冲动。随即旋身回对面书室去了。

　　一层薄纱屏风相隔，却给了夜瑾心足够的安心。

　　她稍定了定心神，借着房里点着的鹅黄暖光环视了四周，此处与她所栖身的客卿房大不相同。

　　这高床软枕睡得舒服不说，就连床榻也比她那张大。房里靠墙的位置摆了张罗汉床，小几上的香炉里还焚着熟悉的安神香。

　　等等这里是…雨花台…

　　那她如今睡在的…是沐光尊的…床榻上…

　　……

　　夜瑾心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一团火从心口顺着血流烧到了四肢百骸。

　　隔着薄纱，见床榻上那人腾地跳下床，凌绝却生怕她摔着了。

　　他用手戳了戳一旁安睡的狸花猫。

　　这猫原是跑来他这寻主人的，可到了雨花台却与它主人一样赖在他这不肯走了。

　　“喵。”三毛也难得睡个好觉，这时被吵醒了难免有些小情绪。

　　它被推得不耐烦，眼睛还没睁开就挥舞着一双小爪子去挠那扰了它清梦的手以示不满。

　　凌绝见它还不肯醒，就又推了推。

　　三毛寻着他手上的饭菜香似与它平日里吃的一样，便凑上去吐出舌头舔舐起他的手指来。

　　秉承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为逃跑宗旨的夜瑾心，听到自家那不争气的东西落入了他人之手。

　　这脚都迈到窗户边上了，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是又退了回来。

　　于是乎，把不要脸这点从跳窗逃跑改成了先去把三毛要回来再逃跑。

　　她鼓足了勇气冲到书室，便看到了自家的猫正咬着凌绝的手指玩，那臭不要脸的模样像是在啃着山珍海味。

　　当初怎么就捡了这么个现世宝。

　　而被咬的那人不恼也不怒，任由这小家伙咬着，还不时晃着手指逗它玩。

　　夜瑾心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三毛夺了过来：以后再也不能放它出来丢人了。

　　凌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夜瑾心这无名心火，是从雨花台沿路不知烧到了哪，总之就是走到哪烧到哪。

　　她是恼得不行，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跟个小娘们一样。

　　怀中的三毛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总算是有了点良心，一个劲儿的想爬上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就连她自个儿也觉着不对劲儿：好歹也是个花丛老手，自认为那耍流氓犯浑的一套是信手拈来。

　　可不知为何，只要一对上那沐光尊她就心虚得厉害。

　　夜瑾心虽是闭着眼都能撒开腿在南慕山上跑一圈都不会被绊着。夜路走多了保不齐都会撞到鬼，更何况是人呢。

　　她还没看清自己撞到的是个什么东西，便捂着冒金星的额头是连用来抱三毛的手也腾不出了。

　　身子才往后一倾，却被来人眼疾手快地勾住了腰。

　　三毛应声被震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正对着那人弓起身子愤怒的嚎叫着。

　　“心儿。”

　　凌疏泽看着怀中羞红了脸的夜瑾心，一双美目被月华晕染得似水柔情。

　　这副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得很，凌疏泽自然不例外，二话不说便抱起她问道：“这是被谁欺负了？”

　　凌疏泽用温柔的语调裹挟着潜藏未露的锋芒。

　　良久，等她缓过神来，眼中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才答道：“我没事。”

　　他将那团张牙舞爪的小绒毛拎回她怀里，方才还焦躁不安的三毛一下子就安分了下来，静静地蜷成一团。

　　“嗯。”

　　凌疏泽应了一声，朝她跑来的方向望去，正迎上雨花台前冷冷盯着他们的凌绝。

　　气势依旧是那般的凛冽，只是在这夜深人静时多了几分骇人的寒意。

　　他冲凌绝回以一笑，便抱着夜瑾心往客卿房去了。

　　凌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方才那一笑落在他眼里，带着一股道不出的得意与嘲讽。

　　“心儿。”

　　“嗯。”夜瑾心抚着三毛的绒毛，三毛很是配合的昂着脑袋。

　　“你真的没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他问得平静，感觉怀中那人微微一颤，可低头对上的却是她清澈无辜的眼神。

　　“没有。”夜瑾心答得干脆，不带半点犹豫。

　　凌疏泽无奈的笑道：“好好，没有就没有。”

　　凌久卿在客卿房来回踱步，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沐光尊交代他每隔半个时辰就把饭菜热着等夜瑾心回来。

　　可他都热了第四遍了，还不见人回来。

　　从雨花台出来他就急忙跑去找疏泽尊，好在疏泽尊听了后立马去寻了。

　　南慕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一个姑娘家这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在山上迷了路可怎么办。

　　凌久卿还在担心着，遂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心儿姑娘！”

　　夜瑾心被那门前的灯火刺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才道：“久卿？”

　　凌久卿赶忙走上前查看了一番，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心儿姑娘去了哪？可让我一顿好找。”

　　她还在想着搪塞的说辞，却被凌疏泽抢先道：“心儿在山上玩时迷路了，下次别再乱跑了。”

　　夜瑾心转头瞪了他一眼，但既是为她寻的借口，那便接过好了：“知道了。”

　　凌疏泽看着屋内热腾腾的饭菜，一双眼眯得严丝合缝，瞧不出是何神色：“心儿定是还没用晚膳，快去吧。”

　　夜瑾心也不留他，摆摆手当是送客了。

　　见凌疏泽走远，凌久卿才好奇的问道：“心儿姑娘不喜欢疏泽尊吗？”

　　“喜欢啊，可不知久卿所指的是哪种喜欢。”夜瑾心嘴里忙着吃的，话答得也有些含糊。

　　凌久卿直言不讳：“男女之间的那种。”

　　他看得出来疏泽尊是当真喜欢这位叶姑娘的。

　　闻言，夜瑾心暗道：她这才呆了几天就那么明显吗。

　　这么些年的朝夕相处，她又怎会不知凌疏泽对她是何心思。

　　夜瑾心一脸正色道：“那倒没有。”

　　她从来只把凌疏泽当作师兄，仅此而已。

　　“那沐光尊呢？”凌久卿思虑再三才开了口。

　　“嗯？”夜瑾心吃得正欢，也没去想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那心儿姑娘喜欢沐光尊吗？”

　　这回夜瑾心是想也没想：“不喜欢。”

　　须臾，她又补了一句：“我与你们家沐光尊之间是生不出什么深情厚谊的。”

　　——不成冤家就不错了。

　　等她出了这南慕山就回翁山继续当她的山大王去，以后见着凌家弟子她保证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