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为妻》松毛汤包

14、往昔二

　　李武在不思归里吃了那仙师的瘪，正窝着一肚子的火是无处发泄。

　　自打他记事起，那位仙师的威名就萦绕在他耳边——是阴魂不散。

　　员外府里的人，上至他爹李振元，下至粗使老妇。这一个二个的对那位他素未蒙面的仙师，是敬之又敬。

　　就差没给这位仙师盖座庙宇塑尊金身放在那，香火鼎盛的供奉着。

　　若真如此，他爹还不得整日按着他的头，给那仙师像磕头跪拜去。

　　他现在是憋着一肚子火，就是真让他见了那仙师本尊。莫要说跪拜，李武没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他’揍一顿已是念及了他爹往日的教诲了。

　　正当他败兴而归时，就见从不思归的看台上传来了宛如黄莺出谷的嬉闹之声。

　　“是多亏了夜仙师的玉露还颜膏，瞧我这些天用下来，可不年轻了好几岁。”

　　李武一听。这世间难寻的妙音，可不正是出自他求而不得的春儿姑娘。

　　平日里爱到心坎里的绕梁之音蓦地化成了一把利刃，在他烦躁不安的心上豁开了一个小口。

　　心头的怒火得了机会，将那小口霍然撕得老大，这一下子全往外涌了出来。

　　李武气得正咬牙切齿，再听到仙师二字时，那一双眼睛足足瞪大了有两圈。

　　他倒还真想见识见识，一直以来活在众人口中的那位仙师究竟是何许人也。

　　李武一抬头，就看到春儿正花枝招展的伏在一名女子身上。

　　而那女子更是同她打趣道：“春儿姑娘这便是说笑了，在我看来你可不是日日这般貌美吗。”

　　春儿听了她的话，如花似玉的脸上是喜色难掩，娇嗔道：“若你生做男儿身，我定嫁了你。”

　　这话一出，是引得在场的姑娘们哄堂大笑。

　　一旁的玉娘见了春儿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不禁笑道：“春儿可当真是不知羞。”

　　倒是那女子勾唇一笑，扶腰将春儿往身上一揽，甜言蜜语是信手拈来：“若得春儿姑娘如此佳偶，是我此生荣幸。”

　　春儿顺势往她身上一靠，半推半就的说道：“也就数你，最会哄我们姐妹开心。”

　　这活色生香的场面可真是让他这员外家的公子大开眼界。

　　但凡在不思归里叫得上名号的姑娘此时正围在那女子身边，一个个的都是那笑逐颜开的妩媚模样。

　　而那身处百花丛中的女子，一袭曲水绣袍在花红柳绿中格外引人注目。

　　更难得的是她生得极美，纵是以姿容倾城的不思归花魁春儿站在她身旁都要黯然失色。

　　李武心道：这女子，莫非就是那位仙师？

　　且不说这仙师竟是个女的。更令他震惊的是，这女子逛花楼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那些姑娘更是匪夷所思的往她身上扑。

　　而他一个堂堂员外府的大少爷，竟是输给了一个女子？

　　李武愣在不思归门前驻足了好一会儿，两眼发直的盯着那女子是看了又看。

　　那模样是一等一的出挑，年纪也不比他大了多少。可除了见她举止轻佻得不像话，就再也瞧不出她与常人有何不同了。

　　这女子他是怎么看都跟仙师二字打不着半点关系。

　　且不说她那逢场作戏的本事与他们这群纨绔子弟是一个路数上的。甚至相较起来，他都有些自叹不如。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德行高尚的仙师，倒像个正儿八经的登徒子。

　　李武不甘心的啧了一声，带着他对那位仙师的不满，终也只能随着那一声幽怨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喧哗闹市里。

　　“去去去，小叫花子没钱还想看病！”

　　李武还在为方才吃的那口老瘪正怒不可遏得无处发泄，兜头就被医馆的小厮推出的一个小叫花子给撞了个满怀。

　　小厮一看那小叫花子撞上了这位少爷，吓得急忙跑回医馆把大门给关上了。生怕这无妄之灾牵连到自己头上来。

　　这一下，可把李武撞得不轻。平日里身娇肉贵的少爷身子是生生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脚跟。

　　再定睛一看，见撞上他的东西竟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

　　这气不打一处来。李武一个咬牙：寻欢作乐不成，还被这么个小叫花子给撞了一撞。当真是晦气得很！

　　那小叫花子跌得也不轻，摔在地上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抬眼见自己撞上的那位公子正怒目圆睁，他登时吓得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上不住的说着道歉的话。

　　这副可怜落在李武眼里，他只觉得是越发的可恨。

　　加之方才的在不思归寻欢不成的怨愤，眼下这火气旺得是天皇老子都压不住，一下子就窜上了头。

　　只见李武抬手朝着那小叫花子就是一记老拳落下，使了十足的力道，将那一腔怒火全撒在了他身上。

　　既然这仙师他是开罪不得，那打个小叫花子撒撒气总拿他没辙吧。

　　那些侍卫见自家少爷动了手，互相使了个眼色。于是这一群人就围着那小叫花子是一顿揍，无一不是下了狠手。

　　满大街的人看着，是敢怒不敢言。眼瞧着那小儿被打得没声了，从嘴里接连吐出了好几口血，却没人敢上前制止。

　　毕竟这李员外家的少爷，他们惹不起。

　　楼下那一阵拳打脚踢的嘈杂声总算是传到了不思归的看台上。

　　夜瑾心接过美人递来的酒盏，朝楼下看了一眼：“下面这是怎么了？”

　　她才从南慕山上下来，寻了个清净地饮酒作乐，却不料被那拳拳到肉的俗音扰了雅兴。

　　美人在怀。这拳脚声夹杂着百姓的怨声入耳，是怎么听怎么烦躁，当真是煞风景得很。

　　春儿懒洋洋的起身往下面一看，又倚回了她怀里不屑的道：“还不是那李员外家的少爷又在作威作福。”

　　说时，春儿还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

　　闻言，夜瑾心便多问了一句：“我听春儿姑娘这么一说，倒像是不喜欢他的样子。”

　　春儿回道：“那位大少爷仗着家中权势作恶多端，平日里待我们姐妹算不上好，我自然不喜欢他得很。”

　　一个姑娘紧接春儿的话说道：“可不是。那少爷有一次喝醉了酒，发了好大的酒疯，砸碎了酒盏还将春儿姐姐的手给划破了呢。”

　　“让我好生瞧瞧。”夜瑾心牵过春儿的手便要仔细查看一番。

　　春儿笑着将手抽回，伏在她膝上道：“亏得了你的舒痕生肌露，早就好全了。”

　　想了想，春儿又道：“说到这怜香惜玉，谁人都及不上你半分。”

　　面对如此夸赞，夜瑾心笑着道：“美人若是不怜，岂不辜负了？”

　　倒是一向稳重的玉娘回了她的话：“若说美人，仙师比我们美上千百倍，可也不曾有人像你这般怜惜我们。”

　　夜瑾心自知是说不过她们，便一笑置之，不再作答。

　　她又朝楼下看了一眼，只见从人群缝里隐约瞧见一个蜷缩成团的身影。遂不禁蹙眉：“怎这里面还有个小儿？”

　　玉娘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望，叹了一声：“是那个小儿啊。”

　　夜瑾心：“怎的？”

　　玉娘：“仙师有所不知，那小儿是前几日从邻村来给他病重的娘亲请郎中的。”

　　她顿了顿，才道：“说来也命苦，他身无分文又怎会有郎中愿去为他诊治呢。”

　　“后来听说是求遍了城中的医馆。今儿也算他运气不好，撞上了那不好惹的李家少爷。”

　　听了玉娘的话，夜瑾心不言，抬手将酒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那小儿被打得奄奄一息，那些看着都疼的拳脚雨点般的打在他身上，他愣是吭都没吭一声。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

　　夜瑾心看得郁结烦闷，这心里更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听了她俩的话，春儿好奇的爬起身来又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是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半晌才回过神来，唏嘘了一声：“当真是可怜…这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如此，倒是怪他们惊着春儿姑娘了。”

　　夜瑾心言罢，在酒盏里沾了几滴酒，扬手朝着那人堆里就是一甩。

　　那水珠如同离弦的飞箭，跟长了眼睛似的朝那几个彪形大汉飞去。

　　瞬时，人群里传来了几声痛苦的哀嚎，那几个狗仗人势的侍卫应声倒地。

　　见状，打得正欢的李武吓得是赶忙停了手，冲着四周大吼道：“是谁！”

　　行人纷纷避让，一丈之内竟无人敢靠近，像是在极力的撇清楚关系一般。

　　“是我。”

　　声音从不思归的看台上不急不缓的飘来，婉转得有如玉石之声清脆悦耳。

　　夜瑾心扶在雕花围栏上睥睨众生，语气也是极其的不屑：“你这般粗鲁，吓到我这些如花似玉的姐姐们了。”

　　李武一看，碍着他的竟是那位仙师。

　　本就因为这人怒火中烧，他念及了家中的教诲才对她是避之又避。

　　如今倒好，她还跳出来逞英雄。这就怪不得他了，都是她自找的！

　　李武当即撂下了狠话：“大胆！竟敢拦我！本少爷还偏不信了，我要打一个小叫花子还有人拦得了我！”

　　吃了哑巴亏的侍卫们心知此人不是泛泛之辈，此时就是有心阻拦。却也只能是痛得满地打滚，除了哀嚎就再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正值气头上的李武自是雷厉风行，抬手是又要对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小儿落下一记老拳。

　　只见周身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便从他的腹部炸开了花来。

　　方才还在不思归看台上的夜瑾心已站在他身前。一手接着他的拳头，另一只手正贴在他身上。

　　这一贴本不会有如此力道，可就在她手贴上来的瞬间，一股重拳之力随即从她掌中打了出来。

　　李武是还没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先被这突如其来的掌力一击，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就见一人从人群中冲上前来，扶了李武一把：“大少爷！”

　　李武一看，来的是他爹的贴身侍卫李玄义。

　　听闻此人昔年也是修道之人，如今有了倚仗。他更是硬气了几分，冲着夜瑾心就吼道：“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

　　见这双手竟被人叫做妖法，夜瑾心也是百般无奈：“我可没使什么妖法，方才那不是你自己打了自己吗。”

　　这鬼扯一般的说辞落到李玄义耳朵里，却令他一惊。

　　李玄义看着她，斟词酌句了一番，彬彬有礼的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医仙复还手？”

　　夜瑾心忙着给那小儿切脉，见他这么问便随口一答：“正是。”

　　她不禁蹙眉：这下手是出奇的重，经脉几乎是尽断，身上更是被打得没一块好地了。

　　见眼前这人真是那南慕山医仙，李玄义也顾不得身旁怨愤难平的李武，朝她躬身行了个礼：“今日能在此得见医仙本尊，实在是小的三生有幸。”

　　这文绉绉的客套话，夜瑾心是听得胃疼。她轻飘飘的摆了摆手，将那寒暄的话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小儿伤成这样，亏得是遇到了她。

　　可即便是身为医仙，这伤势也委实棘手。光是护住心脉就要耗费她大半修为，勉强捡回一条命这余下的数月也得好生照顾着。

　　李武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女子。

　　这人竟还真是仙师？就连他爹重金请来的贴身侍卫都对她如此的毕恭毕敬。

　　可眼下他是什么也顾不上了，身上之痛正时刻提醒着他今日之耻。一生下来便顺风顺水的他，还从没受过这等屈辱。

　　见她埋头正专心致志的给那小叫花子疗伤，这可不正是天赐良机。

　　李武握紧了拳头眼看便要冲过去打上一拳，嘴里还恶狠狠的吼着：“我还偏不信邪了！”

　　夜瑾心懒得是连头也不抬，一手依旧在给那小儿治伤。

　　她缓缓的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不急不慢，动作轻盈而优雅。

　　就见那指尖闪过一束白光，正蓄势待发。

　　看客们无疑是心悬一线，场面一触即发。

　　“孽障！还不住手！”

　　一声沉闷的怒吼从人群中响起，李武蓦地身形一怔。停在了夜瑾心身前，不敢再上前半步。

　　李武吓得倏地瞪大了眼睛，背上已渗出了一身冷汗。

　　他僵直的转过身去看着迎面走来的男子，话音里全然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爹，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