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正月初八

3、灵器丢失 3

　　从太清园到乾坤殿，路过宫人神情紧张、惶恐不安，如惊弓之鸟。

　　离乾坤殿尚远，浓郁的焦臭味和难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凤玉心知大事不好。

　　“公公？”凤玉疑问。

　　传旨太监神色微动，依旧冷静提醒：“凤公子胆子可得大点，乾坤殿的情况可不好看。”

　　想起乾坤殿的情况，他也是心有余悸、瑟瑟发抖。

　　天晟帝是真的仁慈宽厚，但盛怒之中，手段也出奇的狠毒决绝。

　　“皇上第一个要罚是杜少尉。卫侍郎、平南王和太子殿下连连求情，才饶了他一命，罚了杖刑两百，卫侍郎还跟着挨了三十棍。陛下原是想等三殿下过来请罪，再下令彻查此事。却听闻殿下还在参悟佛道，一时气愤就……”传旨太监止住了话头。

　　轩辕晖的态度令天晟帝怒气冲天，加之如今天晟帝本就不待见和尚，便拿守护灵器的三百僧侣发泄，就地斩首。

　　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凤玉为无辜妄死的僧众悲哀，更为轩辕晖的命运担忧。但愿，他能顺利找到引凤萧，平息天晟帝怒火。

　　来到乾坤殿宫门口，前方巍峨神圣的宫殿已支离破碎、断壁残垣。凤玉远远看见天晟帝的身影，他在一片废墟中来回踱步，身边跪着一干臣子，气氛紧张严肃。

　　殿前是满目的猩红，鲜血染红了地面。和尚身首异处，满地的头颅。他们表情狰狞，死不瞑目，惨不忍睹。太监们颤颤巍巍推着板车搬运遗骸，将他们堆放在乾坤殿一角落，垒成了一座小山。

　　凤玉倒吸不忍再看，他脚下发软，步伐虚浮，低头跟在传旨太监身后来到乾坤殿前。

　　“凤公子先留步，待老奴先回个话。”传旨太监说道。他也盼着凤玉能说上话，早点平息天晟帝的怒火。

　　“有劳公公。”凤玉微微颔首，耐心静候。

　　立在破败的殿外，凤玉等候宣召。

　　这时，天上御剑飞来数十青衫修士。只见诸位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一众人说说笑笑站在尸山前，一脸兴奋。他们手持黄符、绘制法阵。再一番掐诀念咒，天际降下几道雷霆霹雳，尸山燃起三昧真火。雷火之间，尸骸顷刻溶解蜕变，连同满地鲜血飞速凝缩，结成一粒粒灰白的珠子。

　　舍利子？！凤玉惊讶。

　　凡间一直有传闻，僧人死后会结出舍利子，舍利子能助修士增进功力。青衫修士们开始争抢舍利子，甚至大打出手。胜利的抢夺者将舍利子一口吞下，那场面让凤玉作呕。

　　皇帝杀僧泄愤，倒是便宜了这些修士。凤玉心中寒凉，他虽不待见佛家，但佛法好歹劝人向善。天晟帝改换信仰，投入南华仙宗门下，这仙宗门下居然都是这样的邪修？

　　“所谓邪道，吸人精魂、挖人金丹、吞食元婴、活炼人魂。这些弟子烧的不过百具皮囊，躯壳而已。挺恶心的，却算不上邪。佛修死后身体被炼化，在灵界是常事，不稀罕。”申屠宏附在凤玉耳边，讽道：“但他们也够没出息的。这些肉体凡胎的和尚，就算炼出舍利子又能增多少功力？竟然抢成这副德行。”

　　听到申屠宏声音，凤玉大吃一惊。原以为申屠宏已远离，却不想此人竟隐匿身形，跟在身旁。他说的话，也让人不安。

　　凤玉悄声问：“尊者为何总跟着我？”

　　申屠宏答：“顺路。”

　　申屠宏答复如此简单敷衍，凤玉倒是不好应付，所幸闭口不言，当那隐形之人不存在，专心等候殿内吩咐。

　　天晟帝似又被触怒，厉声呵斥，咒骂轩辕晖的话站着殿外就能听到。凤玉忐忑不安，细细思考应对之策，可申屠宏却不让他清静。

　　申屠好奇问道：“你真有法子寻回灵器？”

　　凤玉肯定：“自然。”

　　申屠再问：“不是为救那位皇子编的瞎话？”

　　“不是！”凤玉否认，脸上却泛起薄红。

　　“不是瞎话，但确实是为了救他。”申屠明白。

　　凤玉轻咬嘴唇，闭口不言。

　　说中了！

　　申屠看凤玉又羞又恼却故作冷静的模样，心觉可爱，嘴角忍不住上弯。

　　他说道：“能在这么多人守护下盗取灵器，对方一定是修士，且修为不低。凤玉，你区区一凡人，也不像会武的样子。就算寻得灵器下落，如何与修士斗法？”

　　此言并非提问，而是单纯地提醒。

　　凤玉眉头紧蹙，面露难色。他确实有方法找到引凤萧，但若对方是灵界修士，还真不知如何夺回。原打算请好友杜聿、卫荣协助，可两个人都挨了板子，生死不知。

　　“凤玉，我可以帮你。”申屠提议：“寻灵器你来，斗法拿人我负责。如何？”

　　“请讲条件。”凤玉直问。灵界人会出手相助，必定是因有利可图。他要知道申屠宏图的是什么才考虑是否答应。

　　“报酬不多，只需你每日子时为我弹奏两曲即可。”申屠宏开出条件。

　　自从生出心魔，每到子夜时分，杀意泛滥，令他不得安宁。往日在灵界，实在熬不住就找个僻静地大开杀戒。在凡间滥杀确实不行的。凤玉虽无灵力，他的琴音却很意外能帮他压制心魔。也是他的运气

　　凤玉犹豫。

　　玄空法师是佛门高僧，修为高深莫测。申屠宏能当着玄空的面劈了佛像，定是高人。他若帮忙，寻回引凤萧的可能又增大几分。

　　但他不信申屠宏。本来也算不得认识他，申屠行事手段又太过暴虐，凤玉无甚好感。再则，这交易听着就格外怪异，凤玉不太敢轻易答应。可盗走灵器之人多半都是灵界修士，也唯有灵界之人才能应付。

　　凤玉思量再三，说道：“好，我答应。可这是凡间，不是灵界，还请尊者手下留情，莫要伤及无辜。”

　　“无论灵界还是凡间，申屠行事一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申屠宏保证道。

　　*

　　天晟帝在祭台前徘徊踱步，盛怒之下，他实则忧心忡忡、惊恐不安。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畏惧。

　　奉天祭祀在即，却丢失了重要灵器。这是否是上天的示意，预示他气数已尽、理应退位？又或者，这是有人意图谋反设下的局？

　　天晟帝不愿接受第一种想法，越发怀疑有人起了反心，这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轩辕晖。

　　因丽贵妃之死，一对亲密父子反目成仇。

　　丽贵妃也是他心爱之人，她突然离世天晟帝也是悲痛欲绝。无端暴毙不追查缘由，是因为他才是害死丽贵妃的元凶，这死因还不好启齿。

　　天晟帝年事渐高，愈发渴望长生。僧人无能，只会说生死有命、修行成佛之类无用的话。他便另寻仙门，四处寻求延年益寿的仙药。

　　这仙药有真有假，总得有人帮他试药。天晟帝又恐他人占便宜得了好处，就让深深信赖的丽贵妃帮忙。丽贵妃中毒暴毙，是为他挡了死劫。这事情不光彩，天晟帝不喜提及。三皇子却不依不饶要查清真相，实在让他难堪。

　　天晟帝想，三皇子怕是已知晓真相因此怀恨在心。面上闭门修佛，实则意图复仇。这引凤萧丢失很可能就是轩辕晖监守自盗，妄图坏他运势，夺他的江山。否则轩辕晖缘何不敢见他？

　　这些僧人都是从犯！御林军守卫杜聿，还有为他求情的卫荣、太子、平南王都是帮凶！

　　天晟帝忽觉危机四伏，周围的人都不怀好意。盛怒与惊惧交织，天晟帝下了杀令。那一颗颗落地的人头震慑群臣，也让他逐渐冷静。

　　身前臣子跪了一地，不停磕头求天子息怒。看殿外一片鲜红，天晟帝也知他太冲动鲁莽，刑罚过重。

　　常年修佛，天晟帝知晓杀僧乃是重罪。这业障怕是有碍寿数，传扬出去更坏了自己名声。

　　恐慌、畏惧、后怕，天晟帝只想着结束一切，去求无尘真人讨个消业减灾之法。至于他冲动犯下的错误，天晟帝则一切归咎到轩辕晖头上。若非他看护不利，自己也不会犯错。况且，他的嫌疑也没洗清。

　　“都是明德不好！”天晟帝埋怨道，心里想着如何处置逆子。

　　见传旨太监躬身前来，而殿外只有凤玉一人，不见轩辕晖身影。

　　未等传旨太监靠近，天晟帝厉声问道：“明德人了？！”

　　传旨太监跪下请罪：“奴才该死……”

　　天晟帝暴怒：“混账！他轩辕明德这是要反了天了！圣旨都敢不从！”

　　一通高声咒骂脱口而出，殿内众臣不停磕头，天晟帝看得心烦意乱。愤怒、怀疑、恐惧让他情绪失控，眼前所有人都不是好东西！

　　天晟帝抬脚狠狠踹向自己臣子，额前青筋暴起，双目圆睁，下脚没个分寸。不管是老迈的重臣还是自己儿子、兄弟，全下脚死命狠踩。天晟帝知道他过于暴躁，有失帝王风范，可他控制不住。进来这样失控屡有发生，他想着再找无尘真人要几枚凝神静气的仙药。

　　诸位臣子沉默忍耐，这不是头一回。他们也学会了闭嘴，吃点苦，等着天晟帝这一通发作过去就好。

　　天晟帝发泄够了，冷静下来思考着如何处理轩辕晖。传旨太监这才跪着走到天晟帝跟前，小心说道：“陛下，凤公子还等候在殿外，他说，有法子能寻回引凤萧。”

　　“什么？！”天晟帝愣住，随即又惊又喜扶额大笑：“对呀！我气糊涂了，竟把凤凰儿给忘了！”

　　提到凤玉，身旁右丞相冯正，面色铁青，表情苦涩。那是他的次子，本名冯玉。

　　出生时天降圣光、百华盛放、鸾凤齐鸣、百鸟朝拜，更有天上降下的金翅凤凰，在丞相府上空盘旋飞翔久久不去。生来，便是不寻常。

　　此祥瑞吉兆惹来皇上的注意，命前国师为孩子相命。国师说他真凤转世，凤翔九天的命格，有大造化。

　　天晟帝大喜，改名冯玉为凤玉，赐小名凤凰儿。从小恩宠非常。七岁就以伴读身份入宫，如今他这个亲生父亲和他见面机会甚少。

　　凤玉入宫，是被养着还是禁着，冯正说不好，反正凤玉在天晟帝心中是祥瑞化身，身份特殊，却也没自由。身为父亲，他不想凤玉搀和进这滩浑水。

　　天晟帝未留意右丞相小心思，他欣喜若狂：“有小凤凰在身边，何愁寻不到引凤萧？！”

　　凤玉出生，引凤萧长鸣。他们是有感应的！

　　有救！只要有凤玉，他的江山还有救！

　　回头天晟帝一脚踹在传旨太监肩头，“死奴才，怎么不早说。”

　　说罢，天晟帝急匆匆冲向殿外。见到那抹欣长清秀的身影欲下跪行礼，天晟帝赶忙扶住。

　　“说了多少次，凤凰儿不必多礼。”天晟帝笑得和蔼亲切，问话却非常急切：“寻回引凤萧一事可有把握？”

　　“回陛下。自然有把握。”凤玉双手吃痛，天晟帝抓得太紧。

　　天晟帝也不多问，凤玉想好的说辞一个没用上。他相信凤玉，“那就好，那就好！寻得了引凤萧，朕必有重赏！”

　　凤玉道：“不求赏赐，但求为陛下分忧。”

　　天晟帝哈哈大笑，心中所有阴霾消散。他顺手解下腰间佩剑，交托给凤玉：“这把剑交由你管，只要奉天祭祀前找回灵器，朕的人听你调遣。定要寻回引凤萧。”

　　凤玉跪下，双手接过宝剑：“凤玉遵旨！”

　　天晟帝怒火以消退，为轩辕晖求情的话挂在嘴边，凤玉不知如何开口。天晟帝看他神色，便知他心思。凤玉是来为明德求情，也是来替他认罪的。

　　“行了，凤凰儿你不用想如何求情，我知道你的心思。暂时不拿他，但这是朕最后一次宽恕。”天晟帝厉声说道。只要奉天祭祀顺利，什么都好说。

　　“谢陛下恩典。”凤玉谢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