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喵晓镜

4、垂髫（二）

　　静姝被烟柳带着回了自己的蕙风院，烟柳一进门就张罗着要给她先加上衣服，静姝却坚持道：“你先给我找个花瓶来，这花从枝头被折下来，要是不好好呵护，要枯萎的。”

　　烟柳拿她没办法，只好一面叫人来给她穿衣服，一面自己去寻了个天青色素白缠枝的长颈花瓶来，将静姝的宝贝花朵插好了，又给她看了好叫她放心。

　　静姝满意地赏了花，道：“真好看，我要送去给娘。”

　　烟柳道：“送花倒是其次，只是小姐您的一双表哥来了，您晚饭时少不得要见一见的，夫人也吩咐我，叫您挑两样东西作见面礼。”

　　既然是表兄妹初见，少不得做表哥的就要给表妹带些玩意儿，静姝这边自然也要有些聊表心意的小物什回礼。所谓礼尚往来就是如此。

　　静姝随意道：“你前头替我打的络子还在么？挑两根颜色不一样，花样一样的送去，我只说是我自己做的就好。”

　　烟柳素来知道她不但不爱针线女工，连这些消遣的东西也半点不碰的，此刻倒是不惊奇。

　　开春许久了，天气早已转暖，但因为小姐还生着病，烟柳不敢让她着凉，又哄又劝地叫她再加上一件挡风的披风。静姝老不乐意，但是刚要反驳她自己就先打了两个喷嚏，只好不情愿地由着她给自己系好了披风的带子。

　　烟柳又将找的两根络子给她看了，见她点了头，方才找了锦盒装上了，便跟着她往正院去了。

　　正房里，叶家的主母徐氏正坐着翻书。她是个三十约许的美妇人，看上去却年轻的很，肌肤丰盈，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鲜活的像个小姑娘。

　　静姝凑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句娘，笑着道：“娘，我摘了花给你。”

　　徐氏见到那玉兰，有些惊讶。她的小字便是望春，也就是玉兰的别名，所以院子里常见玉兰的。她到底还是笑着叫身侧的画桥接了那花瓶，摸了摸她的头，问她今日作息。

　　静姝道：“一切都好，就是又做了梦。”

　　徐氏微微皱眉。

　　阖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常常被噩梦魇住了，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不见好，且每回睡醒都是怔怔愣愣的，问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她只是摇头。大概是因为连年做噩梦的缘故，她的身子也比同龄的孩子瘦弱许多。故渐渐的府上就有些传言，说大小姐虽然看着聪明伶俐，其实是个小鬼投错了胎，迟早要回去的。

　　这样的传言在徐氏惩处了几个下人之后短暂地偃旗息鼓了，但是静姝叫人担心却是事实，连对孙辈最不假辞色的老太爷也对这个孙女多几分怜惜。

　　徐氏并不在面上显露出自己的担心，只是将她抱上炕。静姝滚到她怀里，探过头去问：“娘，你在看什么书？”

　　徐氏笑道：“我正在看你爹给我带回来的孤本呢，今天闹了一天，好不容易有了片刻时间，你又来闹我了。”

　　她揉一揉静姝软软的头发，道：“儿女都是债！”

　　静姝鼻尖都是她娘身上惯用的柔和的熏香味道，此刻觉得十分安逸，笑着道：“我才不是弟弟那样子的，我很乖的。”她说着，睁大了眼看过去，嘟着嘴，“娘你又哄我，这哪里是什么孤本，分明就是个话本子！”

　　徐氏失笑，将书放到一边，把她抱起来搂着，道：“就你机灵！我听你说话嗓子还沙沙的，病还没好罢，等一会儿叫小厨房熬了枇杷膏给你吃。”

　　“我不要嘛，”静姝皱皱眉，“又凉又苦，还咽不下去，我还不如咳着呢！”

　　徐氏又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额头刚要说她，她的陪房来报，说是两位表少爷来了。

　　徐氏忙叫人请进来，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女儿也睁大了眼好奇地看过来。徐氏只笑道：“先头你在睡觉，我忘了同你说你两个表哥来了咱们家。”

　　静姝疑惑地道：“烟柳同我说啦，我备好了礼物的。只是到底是什么表哥？我怎么不记得了？”

　　徐氏颇有些惊讶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忘性怎么这么大！”

　　她还未来得及再同她分说，就有两个少年郎进来了。

　　两人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气质却大相径庭。前头那个皎皎如月，温柔可亲，而后一人却仿佛霜华雪光，凛然高洁。

　　这两人连衣着也是分毫不差，只是后头那个腰间悬了块美玉。静姝眨着眼，轻轻地“呀”了一声。

　　徐氏笑着低头问她：“现下见到了人，蓁蓁还记得这两个表哥吗？”

　　静姝歪了歪头：“表哥？”

　　说话间那两个少年已然向徐氏行了礼，口呼舅母。徐氏叫人给两人坐下了。静姝却始终想不起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表哥了，只是道：“那个是花花哥哥，我认得的。”

　　徐氏惊了惊，前头的温润少年也怔住了，只是后头的那冰冷少年并不为所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纠正她：“叫哥哥。”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乔明宇方才笑道：“唔，这个称呼我觉得颇好，静姝你是哪里拾到这么个花花哥哥的？”

　　静姝抿着嘴笑，并不说话。倒是徐氏笑了，道：“方才静姝才给了我一枝玉兰花，难不成是你给她摘的？”

　　乔明铮眼睛瞥到了桌上的那花瓶和里面插着的白玉兰，再回眸看静姝。她扬起脸对着他笑，小脸盈盈的，虽然还没有什么倾城之姿，却颇有几分少女的明媚娇憨。

　　他道：“……是。”

　　徐氏便笑道：“静姝小时候但逢你来，必然要缠着你赖着你，这回我还想你们再见会是如何光景，没料到你们居然已经见过了。”

　　静姝听她这么说，想了许久，终究是想不起来，便问她：“娘，我以前和表哥们真的见过吗？”

　　认族谱是各家的小姐懂事以来第一件要事，故静姝虽至今分不清官职，却在很小的时候便由母亲领着认族谱了，连自己祖上数八代的先人的名号都能说出来。她沾亲带故些的表哥有不少，只是绝然没有眼前这两位。

　　徐氏看她如此，便笑道：“你要寻家中的亲戚，数十代咱们家与他家都沾不上关系的。”

　　静姝愈发迷茫，倒是乔明宇道：“静姝还记得你的乔丈公吗？那正是我们的舅公。”

　　静姝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她虽然母亲那边亲戚也被教着记过许多，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乔家居然是丈公家的亲戚。算来是半点血缘关系也无的。

　　“看来是真不记得了，”乔明宇笑道，“你三岁前，我们还常来你家拜访的，只是三年没见，居然遗忘至此。”

　　静姝扁着嘴道：“我才六岁呢，三年没见，可不是半生了？”又眨着眼睛看他，“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以后肯定不会忘啦。”

　　众人皆被她逗笑了。

　　一应的问候话语，下午乔氏兄弟拜访徐氏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这会儿自然不必再寒暄，只是说一些更日常些的话题。

　　静姝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给出自己的礼物。但是她瞧着两个表哥的模样，这会儿忽然颇有些不好意思将那简陋的丝络拿出手了，心想着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库房去好好地翻一翻东西，暂时便按捺下了送礼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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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静姝：半生不见表哥，忘了怪我咯？
乔明铮：……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