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星球》王的节操

49、四十九章

　　橙吉斯汗星围绕着它的太阳，太阳围绕着这个星系的中心在慢慢旋转。星系则在缓缓的向外漂移。我们都在茫茫宇宙这条冥河中漂流。

　　我在刚刚到达这片星域时，还抱着希望，希望自己能飞回去。后来，发现飞不出去的时候，我曾经希望有探险家能抵达这片星域，接收到我的求救信号之后将我带出去。几年之后，我就像一个飘落荒岛的落难水手一样，不抱希望了。我专注于园艺。但是，那台信号接受和发射的仪器我仍然开着，仍然定期检修——虽然已经不再有幻想。

　　但是，就在中午的时候，那时候，我又回到飞船——例行检修，顺便拿点东西。控制仪器发出熟悉的叮的一声。久违的声音。几十年前，我曾经再熟悉不过。接受到了新的请求。不是讯息，而是通话请求。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一瞬间，我第一反应不是我得救了。而是恐慌。这不可能。几十年过去了，了无音讯——这不可能。

　　甚至就连Π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它询问道：“接通吗？”

　　是有探险者经过了这里？家乡到底什么样了？“接通！”我激动的回答道。

　　在接通的这几秒当中，我的主观感受感觉像是过去了半个小时。很多念头同时划过我的脑海，最后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我原本打算等对方先开口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通讯接通的那一瞬间，我拉过了话筒，说道：“喂？”

　　“你好。” 大约间隔了一秒钟时间，对方用英语回答道。

　　听到这个属于人类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哽咽住了。一股感情的热浪涌到了我的心头。我被噎住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二十一年过去了，从来没有听到任何别的人的消息。与故乡相隔亿万里，此生本已不再报着能回家的奢望。但是，这一刻，一直以来的祈祷终于被注意到了。感谢这位探险者，感谢上苍。

　　在我沉默的时候，对方也沉默着。似乎是体贴的考虑到一个落难已久的人的感情冲动。

　　过了一会，我收拾好情绪，开口说道：“我在这片星域失陷了二十一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你是探险者吗？你能跨过这道天堑吗？”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就算他是在十年前出发探险的。科技也已经进步了整整十一年，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距离应该不是难事了。我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复。或许，他不是探险者，只是一个过路人。我不敢肯定，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一切都可能完全不同了。

　　“我知道。” 对方回答道。他讲的英语带着一种奇特的口音，这口音听起来竟有点莫名的熟悉。

　　然后，他接着说道：“我不是探险者。”这句话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下。

　　他继续说道：“我是Si号。”

　　Si号。我有一瞬间的疑惑，为什么他会专门提Si号？难道是我过去的什么朋友？当我还在脑海中回忆的时候，π立刻从数据库里找到了记录，顺便将Si号的影像投影了出来。这下子，我终于想起来了。这声音，我应该认出来的。二十一年前，我在返航的路上，曾经听过同一个声音，在同一个频道和我打招呼。一瞬间，我大彻大悟。一瞬间，我的心从山顶掉到谷底。原来，并没有任何路过的探险者。他也通过了那片虫洞。但他为什么会在另外一边？难道他在天堑的哪一边找到了人类？不，不可能。他不会特意来找我。

　　见我半天没有说话，对方再次开口了。

　　“我想见你。”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二十一年前。和你几乎是同一个时间。”

　　“那时候你落在哪里？”

　　“你所处的星团的外面。”

　　“所以说，你一直都收到了我的信号，却没有回复我？”

　　“是。”他回答道。

　　我无声的笑了。此刻是任何一个人类，任何一个人类，哪怕和我素不相识，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孤独之后，我都会因为相遇而感到欣喜若狂。唯独这个王八蛋。或许还有他的同伴。二十一年了，什么样的人类会对同类发出的信号完全无动于衷？

　　“我想去你那边。”见我不说话，他自顾自的说道。

　　我呆若木鸡，任他在频道里自说自话。

　　“我没有材料了。”他继续说道：“我看你这几十年都没挪过窝，应该还剩了不少材料吧。能借我一点吗？”

　　我冷笑。我伸手准备按下那个红色的键，结束通话。

　　他还在喋喋不休。“你不想听听我在外面都遇见了什么吗？这二十一年我东奔西走，一刻也没歇着。”我的手已经碰触到了屏幕。但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松了手：“这里距离地球究竟有多远，你不想知道吗？”

　　是的，我想知道，他怎么会掉到了另外一边？

　　天堑的另外一边究竟是什么?

　　这里距离地球有多远？

　　我相信他应该没有找到人类，否则也不会再回来找我。但是，他可能找到了回家的路。

　　哎，我真的是太渴望知道人类的下落了。哪怕是一点点希望都不愿意放弃。我想知道他手里的信息，他只同意当面面谈。最后，我们商议的结果是他先来这边，谈得拢，他才能拿到他要的物资。我不缺少物资，但是，离不开这片星云，物资又有什么用？他没说他现在的情况，我也没打听。反正他迟早也是要说的。

　　虽然同意让他过来，但是天堑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跨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