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蓁澄

1、①

　　— 初认识你，只是纯粹欣赏，哪里会预料到，后来一点也不纯粹。

　　深圳地铁一号线上，许庭月第一次见到祁云深，那时的她正拖着厚重的行李箱，左手提着电脑包。
　　上午八点，拥挤不堪的人群把她挤来挤去，她的行李箱不受控制地往前方滚动。没抓住的许庭月皱着脸，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白嫩的手，拉住了行李箱，同时用腿抵住了它的滚轮。
　　她顺着方向抬头看去，少年眉眼极其好看，挺直的鼻梁下是粉色的唇。
　　许庭月心下一窒，连忙低下了头，到站之后她跑了出去，回头望了眼少年。
　　他穿白色T恤的样子，可真好看。

　　回校后刚回寝室，微信就有了条消息：“要不要狼人杀？”
　　许庭月的心跳得厉害，咬着唇，回了句：“今天开学，寝室还没打扫好。”
　　“晚上呢？”
　　“也有事，和室友约好出去吃烧烤。”许庭月盯着他回的消息，手微微发颤，“你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么？”
　　“没有。”对方隔了几秒又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我先忙了。”她怕露馅，直接结束了这次对话。

　　她找出一块毛巾，拧开水龙头润湿，开始擦桌子。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他回了句好。
　　许庭月点开他的头像，进入了他的个人相册。
　　照片里的男生，和今天早上遇见的那个男生，在现实中重合。
　　她的心骤烈跳动。

　　她高三时学习压力太大，就随意下了个游戏APP，里面游戏很多，可许庭月只钟爱狼人杀。
　　她刚认识祁云深的时候，他的游戏名就是本名，一把好嗓音和缜密的逻辑让她瞬间就有了好感。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加了别人。
　　原本没什么交谈，但她经常跟着祁云深进房间，经常看他狼人杀，久而久之他眼熟她，也就聊了起来。
　　高考前一个月，许庭月还特意录了他的声音想给声控同桌听，可后面又忽然鬼使神差，直接把声音给删了。
　　有种，不想让别人发现宝物的自私感。
　　而现在，这个宝物就离她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她却连打个招呼也不敢。

　　许庭月将寝室收拾好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四个小姑娘一起去学校后街吃了顿烧烤。
　　她想了想，还是用手机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隔了几分钟，祁云深回了消息：“看起来还蛮好吃。”
　　她当即就神气了：“可不是，我烤的自然好吃。”
　　“那我将来能否有幸尝尝您的手艺？”
　　噗。
　　她笑了出来：“不会有的。”
　　祁云深有点失望，做了让步：“那我以后烤给你吃吧。”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久，没回。
　　对方倒是忍不住：“我看你这边一直是正在输入，怎么，这是打算写篇八百字作文给我看看？”
　　一下子就被戳穿了心思，许庭月干脆就不回他了，继续吃肉。

　　第二天上午没课，她醒的早，打开APP就看到祁云深在玩狼人杀，正巧是刚结束，他问她：“下来玩么？”
　　考虑到室友都还在睡觉，许庭月扣字说不了。
　　她就这么看着他玩了三局，期间一个声音软软糯糯的小女生一直撩他，许庭月迅速下床刷牙换好衣服，跑去了楼道，选择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祁云深打趣她：“逃课了？”
　　“才没有，我像是那种人吗？”她习惯性怼他。

　　接下来的几把，许庭月玩的更烦了，那个六号发言句句不离他，每局的立场都说无脑站边他，听得她气堵。
　　许庭月连逻辑也不想盘了，随便点几个狼坑应付。
　　打算下局就撤，不然她肯定会爆炸。
　　腿短手慢的许庭月压根没来得及跑，祁云深就迅速开始下一把。
　　是丘比特局。
　　当晚许庭月就和祁云深连在了一起，她唯一的理性只剩下，六号妹子不是丘比特。
　　丘比特的确不是她，自己给自己签红线的丘比特祁云深先生最后和她一起走向了胜利。
　　屏幕显示第三方阵营赢。
　　这个阵营，只有他们两个。
　　许庭月不由的傻笑。

　　许庭月玩狼人杀足足玩了一个多月，玩到兴起的时候，凌晨两点也缩在外面盘逻辑。
　　对此，祁云深是真的拿她没辙。
　　一旦他说了太晚应该睡觉，许庭月就说他老。
　　老就老吧，也没什么不好。
　　老东西祁云深没她这么兴奋，到了一点就睡了，许庭月继续玩着狼人杀，越玩越觉得无趣。

　　隔天祁云深也没上线，她奇怪，戳微信问他。
　　他这几天临时被派去出差，实在没时间玩狼人杀。
　　他不玩，她就一个人玩。
　　连续好几天一直耗在狼人杀上面，她玩的有点烦，尤其是面对那种贴脸玩家，许庭月只想买女巫闷了他。
　　如果祁云深在，根本不存在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隔了差不多一周，祁云深主动问她：“这几天都没玩狼人杀？”
　　“对啊，不太好玩了，我感觉已经腻了。”
　　“走吧，小哥哥带你躺赢。”
　　“小哥哥？”许庭月噎他，“就你一个二十五的老东西还小哥哥呢？”
　　“那，”祁云深似乎有点吃亏，“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当你叔叔。”
　　“……”

　　她跟着祁云深玩了几把，有个玩家发言带着东北口音，特别可爱，她忍不住一直笑。
　　室友来了句：“你前几天完全不想玩狼人杀，怎么今天又这么开心？”
　　另一个室友调侃：“这太明显了，哪里是游戏不好玩，明明就是想玩的人不在。”
　　偏偏这个时候轮到许庭月发言，她开着麦，压根还没开口，两个室友的对话毫无遗漏的传到了他们那里。
　　她后面的玩家都模仿她室友的语气：“哪里是游戏不好玩，明明就是想玩的人不在。”
　　连续五个玩家不拍身份，直接阴阳怪气全复制了一通，第六个是祁云深，他考虑了几秒，煞有介事的说：“我也觉得我比游戏好玩。”
　　认真玩游戏的人彻底崩溃，哀嚎道：“你们这样发言，我哪里能盘谁是狼啊。”
　　“先把这两个人票了吧，游戏可以输，cp必须死。”一个单身狗玩家恨得咬牙切齿。

　　画风莫名其妙被带歪，许庭月有点懵，随之而来的是他刚刚说的话。
　　我也觉得我比游戏好玩。
　　她的脸开始燥红，冲室友哭诉：“你们好坏啊，他都听到了。”
　　“不用感谢我们。”两个人异口同声。
　　“……”她简直快哭出来了，哪里会有感激？
　　这局狼人杀结束，许庭月就跑了，她只觉得太丢脸，尤其是在祁云深的面前，一边脑补他听到那句话的表情，一边想象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
　　她只想捶死自己。

　　祁云深倒也没有问她，直到晚上才发消息给她：“我知道你离开我就没办法玩狼人杀。”
　　“多大脸。”她抵死不承认。
　　“我啊，狼人杀大神，你只有跟着我才能当高端玩家。”
　　“吹得真好听。”她不以为然。
　　“我长的也好看，要不要看看？”
　　许庭月愣住。
　　“毕竟同城网友，又认识这么久了，不请你吃饭显得我小气。”
　　她意识到他是真的没开玩笑，扭头问室友：“我和大一的时候相比是不是胖了。”
　　“变好看了。”
　　“真的吗？”许庭月激动。
　　“比军训的时候好看多了。”
　　“……”

　　备受打击的许庭月忘了回他，八点才看到他后面发的消息：“不想就不想，我又不是怪叔叔，不会为难你。”
　　他要真是怪叔叔就好了。
　　许庭月怕他一见到自己，就打破了对她所有的美好幻想。
　　虽然，他也没对她有什么幻想，但至少，印象肯定不差啊。
　　论脸，她在看过他本人之后就已经产生自卑感了。
　　这是她前十九年里，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凌晨三点还是睡不着的许庭月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她想了很多很多，从脚边摸索到手机，亮度调至最低。
　　祁云深不经常发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两个月前的。
　　她打开微博搜他的名字，界面提示：抱歉，未找到相关结果。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希望祁云深是属于许庭月的。”
　　越看越羞耻，她将手机扔在墙边，闭上眼睛睡着了。

　　许庭月做了一个梦。
　　依然是二月中旬她在地铁上见到他那次，她偷偷摸摸朝他靠近，将自己的右脚挪了过去，她的鞋尖贴上了他的鞋。
　　她低头看着手机，却时不时抬眼看他。
　　少年剃着寸头，右耳白皙，脖颈光滑且长，他半低着头刷知乎。
　　察觉到目光，他偏眼看过来，许庭月立即往别处瞥，动作太大，没能看到他的表情，不过大概也是被发现了的。
　　这么一想，就更丢脸了。

　　她忽然有了冲动，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鼓起勇气说：“祁云深，我是许庭月。”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隔了好久，他才瞥了她一眼，眼底全是憎恶。
　　真实的画面和想象合二为一，她就这么被吓醒了。
　　惊魂未定的许庭月揉了揉额头，隔了好久才缓过来。

　　周六下午，许庭月主动跟着室友去买衣服。
　　向来不愿意逛街的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买了好几件小裙子。

　　回寝室之后的许庭月迫不及待，把自己入的化妆品全部摆在桌子上，对着镜子开始涂涂抹抹。
　　室友被她这番举动惊住，疑惑道：“我的天啊月月，你不是说年轻人只护肤就好了么？”
　　她拍着脸，咬牙切齿吐出了七个字：“那是我年少无知。”

　　手残的许庭月费了两个小时也没能把自己打扮成满意的模样，她瘫在椅子上，开始思考人生。
　　还没好好开始思考，祁云深就找她了：“你这几天没玩狼人杀，也没看我玩狼人杀，实在让我也没心思玩了。”
　　她捂住脸，啊啊大叫了两声，又不好意思和他说她这几天一直在捣鼓自己，于是含糊回了句：“这几天好忙。”
　　“你才大二，忙什么？”
　　“六级啊。”许庭月哀嚎，“我英语一贯不好，四级是侥幸才过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四级是裸考一次过。”
　　她愣住，止不住的心虚：“都去年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啊。”
　　“我记性不好。”
　　“卖弄呢？”
　　“但关于你的，记得总是最深。”祁云深意味深长地说。
　　她就差用脑袋捶桌子，根本不想理他了。

　　晚上九点，许庭月刚敷好面膜爬上床，手机有了微信提示音，是他发来的语音：“小姐姐连麦么？”
　　她刚想怼他，话还没发出去，对方就打来语音通话。
　　许庭月犹豫了不到三秒，清了清嗓音，接了。

　　就好像，两个人之前已经认识，没有任何尴尬的气氛。
　　祁云深低沉着声音：“我唱首歌给你听。”
　　“你还会唱歌呢？”
　　“除了不会欺负你，别的都会。”他巧妙的接过话，低低的笑了，“It\'s hard to hear you through the awkward silence.cuz，It\'s doesn\'t happen often.Guess you\'re busy everyday.”
　　许庭月在他刚开口的那秒就被吸引，通过耳机传来的声音，他和她的距离，好像比之前的还要近。
　　就好像此刻，他就在她耳边唱着歌。
　　祁云深唱完后还特意问她：“给好评么？”
　　“不给。”许庭月凶神恶煞的，“不给好评不许打我电话骚扰我。”
　　“小的不敢。”
　　她笑得太过分，完全忘记自己脸上还有面膜，一下子就掉在了床上。
　　刚出口的尖叫被憋了回去，许庭月拔掉耳机，下床把面膜扔进了垃圾桶，顺便洗了把脸。

　　重新回到床上时，还是通话中，不过微信对话框多了条消息：“我先去洗澡，对了，刚刚的歌是Slippin。”
　　她搜了这首歌，男生声音很好听，可她却觉得比起祁云深，总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