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趣》半菱

13、第十三章

　　陆太太带着儿女从杭州府远道而来，为的是祝贺秦老夫人下个月的五十大寿，老夫人多年不见娘家侄媳，心里高兴极了，对陆绍珩和陆芷媛更是疼爱。

　　秦莞刚进安乐居就被屋里的欢笑声吸引，守帘的点珠扬声传了句“二姑娘到了”，便笑吟吟的下阶迎她，屈膝说道：“二姑娘可算回府了，老夫人每日都念着您呢。”

　　秦莞含着笑嗔她：“你又拿好听话来哄我，我可听说了，祖母身边如今有我媛表姐，怕是都把我给忘了。”

　　点珠哭笑不得，打了帘子陪她进屋，“我的好姑娘，您在老夫人心里可是谁都比不过去的，这话要让老夫人听见准得伤心。”

　　秦莞素来得宠，在安乐居里随意惯了，家里也无人会拘束她，闻言得意。抬了脚进屋，就听祖母正与人道：“你们听听，我这个孙女儿是最娇气的，我还没说她，她倒是先抱怨起我来了。”

　　秦老夫人话落，冲着福身请安的秦莞招招手，搂到身前仔细打量了番，问她这些时日在王府里的起居饮食，听闻景王府对她照顾有加方安了心，又引她见旁边的妇人，“还不去见过你表婶和表姐。”

　　陆太太是聪慧人，早听闻秦家有颗掌上明珠，是德公府和裕侯府两家最疼爱的女孩儿，又与景王世子指腹为婚，矜贵极了。她这两日见了秦家其他姑娘，有温婉得体的也有俏皮活泼的，但敢在老夫人屋外就撒娇抱怨的，还真只眼前一人。

　　是以，她虽为长辈，但在秦莞走过来时却为表郑重站了起来，满目欣赏惊艳的望着她：“这就是莞姐儿吧？快别多礼，长得真是标致，还识大体。”说完催促着身边闺女，“阿媛，快来见见你表妹。”

　　陆芷媛比秦莞年长半岁，生得清秀甜美，听到母亲唤声，乖乖巧巧的上前见礼，“莞表妹。”想到方才对方不加遮掩的话，添道：“表妹莫要误会，姑祖母确实心心念念着你，并没有因为我就把你给忘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尽是尴尬，秦莞只是惯有的与祖母娇嗔，但这位表姐好像当真了。秦莞笑容微淡，同她认真道：“我开玩笑的，表姐不用放在心上。”

　　秦老夫人也瞧出了陆芷媛心思敏感，立马将秦莞唤回来，与陆太太道：“我们家阿莞从来都是这样，就是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着，她还能觉着不够，就这性子，平时和她家里的姐妹说笑惯了，媛姐儿别当真。”

　　虽是如此说着，但话中的袒护疼爱之意不言而喻，可见并没有觉得是孙女言行不妥，只道别人多心。

　　陆太太听得清明，立马就给陆芷媛使眼色，笑着接道：“莞姐儿直率，在老夫人面前敢说敢笑的才最可人，怪不得您这两日总跟侄媳妇惦记她。我家媛姐儿其实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担心与莞姐儿生分罢了。对了，阿媛，你不是给你莞表妹备好了礼物吗？”

　　“是，娘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

　　陆芷媛唤外面婢子呈进来，可见是早知晓秦莞今日回府，特地带到了安乐居，却偏表现得如此紧张。

　　“莞表妹生在锦绣富贵堆里，自然是好东西见多了，千万别笑话。今年南边新出的珠花，巧在别致，你若看得上眼且戴着，不喜欢赏人就是。”她话语忐忑，姿态很低，捧着描金绘梅的盒子如是道。

　　秦莞有些不喜她说话的语调，但认出了这盒子与下午王妃赏她的相同，遂好奇的打开来瞧，又在心中回想邓明堂南下办差是去年腊月，抬眸询问：“这是今年新出的？”

　　陆芷媛道：“是，赠给妹妹的，当然不能拿陈年旧物，我进京前特地去城里最大的首饰铺挑的，不知莞表妹可中意？”

　　秦莞回道：“中意，谢谢表姐。”她说着拿了盒子坐回祖母身边，问她好不好看。

　　于秦老夫人来说，孙女高兴就好，自然是乐着说好看。

　　秦莞让画意将珠花收好，望着陆芷媛道：“我来得匆忙，忘了给姐姐备礼，等回头让人送过去。”

　　陆芷媛又惊又喜：“表妹不用客气的。”

　　秦莞道“要的”，转头似想到什么般哎呀了声，又与老夫人道：“祖母，渊哥哥让我给你带的几支药参，我给忘在柳心小筑了，怎么办？”

　　秦老夫人微讶：“景世子让你带的？”

　　秦莞依偎着她，颔首道：“是啊，道东北产的，让他府里大夫瞧过了，药效好得很，说特地给您补身子的。”

　　“难为他有心。”

　　想到赵渊的身子，秦老夫人叹息了声，接着关切起他的病情。秦莞个人是觉着挺好的，但所有人看他好像都很严重的样子，便虚虚的答道：“最近还算稳定。”

　　话涉景王府，陆太太和陆芷媛便不好枉议了。

　　秦老夫人没让秦莞再跑一趟，只打发了身边人过去取，又问：“可有去见过你娘？”

　　秦莞攀着她的胳膊讨好：“还没呢，刚到家就来您这儿了，瞧孙女多孝顺。”

　　秦老夫人眉开眼笑的抚着她手背，满脸欢喜。

　　顷刻，秦莞的堂姐妹们来了，以大姑娘秦蕙为首，拉着她去隔间说笑寒暄。

　　陆芷媛夹在中间有些尴尬，偏偏三姑娘秦萦看见秦莞的那只珠花盒子与早前分给她们的礼物不同，激动道：“媛表姐偏心，给二姐的是珠花，给我们的却是胭脂。”

　　陆芷媛闻言脸都红了，眼神既慌乱又着急，想解释却无词，本就是分了区别。

　　秦蕙觉得如此叫嚷有失国公府千金的身份，拽了拽秦萦的衣袖道：“三妹，胭脂珠花又有何妨，俱是媛表妹的心意。”

　　秦萦欺二房庶出，哪里听得进这位堂姐的相劝，横眉竖目道：“你们都只知道讨好二姐，每次她的礼物都是最好的。”说着推了秦蕙就要跑出去。

　　秦莞了解秦萦性子，连忙拉住她道：“三妹若是喜欢这盒珠花，我与你换就是了，何必生气？”说着软声又道：“你上次不是还觉着我那套犀角碧玉的镜梳好看吗？”

　　秦萦一听，立马转怒为笑，眨着眼讨好的望着她：“二姐，你是要送给我吗？”

　　“嗯，等待会用了晚膳你随我过去拿。”

　　秦萦连连点头，“好呀好呀，那珠花呢？”

　　秦莞又笑：“随你取。”

　　秦萦立马揽住了她胳膊，二姐二姐亲昵的唤个不停，看得陆芷媛都傻眼了。这位秦三姑娘她之前也接触了两日，仗着她父亲三老爷是老夫人幼子，在府里趾高气扬的，方才那语气还以为是和秦莞较劲久了的，没想到这么狗腿……

　　秦蕙和四姑娘秦蓝却早已见怪不怪，但凡得宠的，碰见了更为得宠又肯让她的人，立马就识时务起来了，这秦萦碰见秦莞，素来如此。

　　晚膳后秦萦就催着秦莞去柳心小筑取那套镜梳，路上还没好声的道：“二姐你刚回府不知道，媛表姐假兮兮的，我就看不惯她那样子，成天在祖母面前讨好卖乖，表现得多畏惧我们似的。”

　　毕竟是自家姐妹，秦莞迟疑了问：“你怎么当面说了出来？”

　　“拆穿她呀。”秦萦笑得古怪，悄悄道：“我觉得她不知所措的模样特别好玩，二姐不觉着吗？”

　　秦莞没接话，等回了房却见母亲在，忙上前道：“娘您怎么来了？”

　　秦萦规矩的请安，“见过大伯母。”

　　崔雯慈爱的牵过闺女，又问陆萦：“阿萦也来了，听说你娘身子不适，可好些没有？”

　　陆萦不复先前那样自在了，轻声的答话：“回大伯母，我娘今日好多了。”说着就给堂姐使眼色。

　　秦莞知她意思，进内室取了匣子出来给她。陆萦得偿所愿，以回去照顾母亲为由立马就溜了。

　　崔雯见后，摇头道：“她呀，总不知足，从你这都拿了多少东西回去。”

　　“三妹喜欢嘛。”秦莞不甚在意，抬眸问：“三婶母病了吗，有没有请大夫？”

　　“哪里是病，与你三叔又吵架了，闹到老夫人面前去，还让陆家太太看了笑话，老夫人说了她几句，你三婶母今日就称病不出门了。”

　　三房多事，崔雯司空见惯，也不欲和女儿说这些，直明来意：“阿莞，我听诗情说，今日路上出了意外，你遇见了邓家少爷？”

　　秦莞点头，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母亲。

　　“家里的车马从未出过事情，怎么就这么巧，还被邓明堂给遇见了？”崔雯凝目，望着秦莞又问：“他说想骑马带你回德公府？”

　　秦莞垂首，“是啊。”

　　崔雯垮脸沉眸，还没回话却听女儿说还有件怪事，便让她讲清楚。

　　秦莞如实道出心中疑虑，“今日我去和王妃告辞的时候，她好像才知道我要回府，但车夫却说昨儿傍晚王妃娘娘就赏了咱们秦家的下人一桌席面，那她怎么会不知情呢？

　　还有，王妃娘娘赏我的那盒珠花，说是她弟弟南下办差时买回来的，但他南下还是去年的事。那套珠花和方才媛表姐送我的相同，媛表姐说是今年才出的样式，真是好生奇怪。”

　　崔雯听后沉默片刻，语气凝重的摇头：“没道理啊，王妃明知你和阿渊有婚约，不该是她安排的。”

　　这话秦莞听明白了两分，却不肯定，便问：“娘，您在说什么？”

　　崔雯回想邓氏为人，当初她刚进景王府，怀着头胎的时候在祠堂里为阿渊母妃张罗忌辰，因和阿渊发生手脚推搡而落胎，连景王都寻阿渊去问话，最后却是邓氏不顾小产体虚跑去说明情况，是她亲自替赵渊求的情。

　　邓氏如此心善之人，这么多年诚心以待阿渊，不该会做这种事情。但今日之事又疑点重重，崔雯想不通，难道……她眼神微凝，莫不是邓明堂自作主张买通了王府下人？

　　若是如此，倒真该去找他姐姐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