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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辞旧迎新 ...

  •   二月底,山寺的桃菲染了漫山遍野的粉,青鸟衔了新帝登基的消息引来的不是普天同庆,可惜,毫无意外,所有非议全部被镇压。

      丰衍新帝,温殊。

      镇南王府,一片白。本来新帝登基便有颇多忌讳,但新帝念在镇南王劳苦功高为丰衍立下汗马功劳的“丰功伟绩”上,倒是格外开恩办上一场隆重的丧礼,和故去的老丰衍女皇一道,欢度一个旧王朝的远去。

      七日伏殡,在摘掉孝字,器宇轩昂的新帝穿上男制帝服坐上凰椅的那一刻,标志着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

      王陵。

      木世女跪倒在自己母亲华美的棺椁前,她呆呆的,这里面有一条她亲手了结的性命。

      “她居然跟我说,她从不信双生子的诅咒。”一种哀莫大过心死的声音,那后来这几年,她争她抢的意义在哪?她杀了木瑰雅,顶替的她的身份成为丰衍尊贵的镇南王世女,利用浮世,利用岑岚,和温殊合谋,弄死了自己的亲娘,让整个镇南王府分崩离析……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图什么?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双生子的诅咒,只是权力者为了稳定防止骚乱发生而编制的谎言,流传到民间,再流传至今了而已。”岑岚站在她身后,面有悲戚,不知道他在哀伤什么。

      “我的长姐,她是个怎样的人?我似乎从未跟她接触过,距离太远了,就算是……猎鹰的眼睛,也看不太清。”世女靠在棺椁上,仰起头微微笑着,这笑容不属于木瑰离,也不属于木瑰雅,她笑,笑得狼狈、颓废,失格……

      “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就算褪去很多光环,也值得追随。”

      “很高的评价啊。”世女低头,“我又开始羡慕了,很久以前,我还不知道羡慕是什么,如今,我想报复的看起来差不多了,我的愿望,只剩下和你一起度过余生,你现在也算陪着我了,我貌似,挺圆满的。”世女理了理衣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气些,“你呢,马上就要完成这些年的夙愿了,心情怎么样?”

      岑岚静默,他已经无法揣测她是什么心态下问出这个问题,她是确定了他就是个冷心冷血的人平静的问还是说,在她的意识里他还是曾经那个无助的小孩?或嘲讽,或插刀,或伤口撒盐,又或者像当初那个潮湿阴暗的夜晚,她——给他了一柄剑,那剑刃很亮,亮的足够叫人看清前方的路……

      “会很好。”

      岑岚平静的给出自己的答案,世女眉目一滞,旋即,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说地也是,没有我们,你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了,活得痛快是应该的,你的所有苦难都源自我们,大仇得报宝本来就让人很高兴,是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站了起来,琥珀色的瞳仁在地宫橘色的光晕里显得尤其温暖,她从岑岚腰间抽出那把古朴的长剑,这是当初她送给他的那,“这剑是我铸的,上面有我刻的太初两个字,可惜现在的我配不上它了,不然,我会问你要回它,作为我唯一的殉葬品。”

      岑岚平静的看着她,只是眸里的高光,在颤巍巍的抖动,抖动的幅度太小,太难以捕捉 。

      “回头,你找个地方把它扔了吧,两清两清,自然是要清干净一些。但你要记住,你得自己找件新的趁手的兵器,来保护你,美貌不是罪,它,是灾难。”世女转身,抚摸着显赫一世的王的最后的归宿。

      岑岚想叫她闭嘴,可是他做不到。曾经他看见过许多的话本,每次坏人抓住主角后不立马杀了而是等着对方啰里啰嗦的说一大堆,结局可想而知,所以他断不会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可是,事实上,他做不到不是么?她必死,且不管她说什么,他还都必须听着。因为这是生命弥留之际,这个女人爱他,也恨他,这种恨莫名其妙,但却真实存在。就像她恨镇南王,恨木瑰雅,恨双生子的诅咒,恨不公,恨得……都是求而不得,又或者,恨的是,让她求了,却不让她得。

      “我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很好。”言外之意,并不需要你多操心了。

      瑰离笑,“能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最后一个问题。”

      又是这个问题。岑岚默,良久,他给了很客观的答案,“身处高位的人从来都很诱人,即使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的叫人前仆后继,不是简单的因为权势和富足,那种令人心折的气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模仿的。”你木瑰离学不来的,学不来木瑰雅。

      瑰离苍然笑。

      “可是,带我脱离厄难的是你,只能是木瑰离,虽然这厄难也是你亲手带给我的,但没关系的啊,我一直在等你带我走……与你恨所有人相反,我并不恨你们,我甚至并不想复仇,复仇对我来说,只是应该做而已,若你当初带我走,我想我应该做的事便是相妻育子了。”

      “呜……”终是,压抑的哭声,隐忍但崩溃的哭声。

      岑岚看着她哭得缩成一团,各种复杂的心绪豁然散开,往事随风,此间种种,都与他无关了。他突然想起了浮世的名字,真是好名字,这些俗气至顶的爱恨情仇就像猫儿玩过的线团,越拆越烦,扔了重新买一个,不就没这些困扰了么?

      突然,他的手腕被狠狠拽住,巨大的力气叫他脑子一空——

      “你不凉薄,我却还是怕你忘了我……除了你,再没人……知道我是谁……”

      长剑还是当初的长剑,它甚至比以往还锋利,血腥味一如当初,粘稠的蔓延在鼻腔。

      “我想让这个世界知道我来过,怎么就,那么,难……”

      三日后。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背着一架尸骨来到王陵。躲在黑暗深处的青衫目睹了这个怪人的所有行径——让裸露在外的尸骨“入土为安”以及发呆许久然后消失不见。

      他看不清这个人的形容,却看明白了这是个——“死人”,又或者……被死气包裹的人。

      北原,一块失落之地,白的刺眼,漫天冰雪并没有因为南方的艳阳染上暖色。

      衣衫褴露的人是这纯白世界里的唯一污点,她邋遢得如此碍眼。

      “你身上的死气,让你身后整片的雪景,都看起来脏透了。”

      这纯白世界里,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纯白的人,一个从头到脚除了白再找不出其他颜色的人,玉骨冰肌,雪须银发,与其说是人,倒不如称之为雪雕,美得纤尘不染,仿佛阳光再刺眼些,他便可融化成一滩清水——蛆蝇般人间留不得这样形容的人。

      尚,未央。尚族,大家长。又或者,被尚莲称为小叔的人。

      此时,尚族最具权力或者整片凤天大陆都极具权势的人,厌恶的看着被染脏的雪原,冰雪的瞳仁毫不掩饰的流露着厌世的孤离。

      而他对面的人,似是要和纯白无瑕做一个极端的反例,压抑的死气像跗骨的蛆蝇般缠绕在褴褛的浊衣上,又或者缭绕在她的魂魄外,叫旁人看到她的眼睛时,只剩一汪死水。

      纯白将愤怒的石子丢进死水里,掀不起任何涟漪,平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尚未央保持着一种厌弃的态度,盯着那汪死水,良久,道;“为什么不直接死在无回塔。”他真的没有多少恶意,这只是个事实,“你不该活着回来,没人希望你活着来打破平衡。”凡人再怎么斗也是和自己同一水平线上的人斗,但这个人的出现,不,她就不该出现。

      “一个人,总没道理自己杀掉自己两次。”她至今也想不通,一个毫无求生欲选择自杀的人为什么老天玩她似的又特么给她来了一世。

      不活是绝望,用无畏来苟且,不死是早已亡去,用玩世不恭来行尸走肉。

      “所以,这就是你还能活着从无回塔出来的理由?”厌恶更浓。言红绡可以从无回塔出来是因为他的赤子之心所以心神根本不会被里面的乱象侵扰,但使千万人沉沦于孤独绝望、让他们极度处于自我厌弃以致诱导他们自杀的有去无回塔居然因为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给破解了,即使她的活成个死人样,但讽刺的是,她就是还活着,就是没有自己了结自己。

      “无回塔,有去无回。呵,之前,我一直以为不过是镇南王、丰衍皇族,你们尚族,天宇的……各方势力牵制我才为我设下陷阱,或者隔离我或者杀死我,进这无回塔,你们爱怎么争怎么斗,都没有我的威胁。可是进了这塔,我才知道,这不过是尚莲费尽心机的为我心甘情愿设下的局,只有我进了无回塔,我才会——毫不犹豫的屠了整个尚族。”

      纯白的瞳仁里席卷着铺天盖地的风暴,“好生嚣狂,你以为拥有巫皇蛊,你就是神么!”

      “咒于上古消亡,尚族受到的诅咒无解,所以你就算知道我有巫皇蛊,也不打这个主意,可是,你的好侄子不一样啊,有红绡这么鲜活的存在,多智如他,就该就知道,尚族的咒跟他无关了,而巫皇蛊,当然可以治好他的先天不足之症,他想要,巫皇蛊。”她死气沉沉的做最后的阐述。

      “我当然可以给他巫皇蛊。”一个被死气包裹的人,即使是令天下人疯狂的宝物,在她眼里,依旧可有可无。

      “可是你们尚族男子主事,尚族奇士闻名天下,再有一个拥有巫皇蛊的神仙公子,未来会发生什么?你们将强得无人制衡,整片大陆都会天翻地覆。”她死气沉沉的阐述着一个客观事实。

      “就算天翻地覆,你一个弃世的人,与你何干。”

      “有关。”那双死水的眸子忽然抬起,“随你们怎么折腾,但我不希望这片大陆的巨变与我有关。”

      “所以,本事私人的愿与不愿给就成了一笔交易,尚莲就敢拿整个尚族人的命,换他活,这样,没有尚族的尚莲,即便有了巫皇蛊,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给他巫皇蛊!当真可笑至极。”纯白的厌恶之外,厌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尤其这个刀俎锋利无比,世间除了巫族大祭司,没有人可以躲开她的利刃。

      大家长的一方视野,风雪咆哮。

      “可惜,我不杀人。”这是她的原则,很多人都知道。

      “都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你还要再为自己的虚伪辩驳?”这个冰雪雕刻的人最不吝啬的就是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厌恶,仿佛生来,他就只有这一种情绪。

      “对啊,可惜我现在坐在你面前,而你,和你的族人,即将亡去。”她按照尚莲预定的轨迹,先是皇城的试探,便踏上了不得不去的丰衍之行,借丰衍勋贵的手,以岑岚为饵,进了无回塔,捏准自己的脾性,出来屠戮整个尚族,那么她给他巫皇蛊,就再没阻碍。“无回塔这种东西不该存在。”

      “你以为你是谁?该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何况它存在了千年,这么多年来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能力毁掉无回塔?但它现在依旧存在,你是有巫皇蛊,但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既然选择不插手世事,就别多管闲事。”

      “我说它不该存在,它就有不该存在的道理。”

      本以为无回塔只是一处诡秘的地理奇观,例如前世的百慕大,可进去之后发现并非如此,无回塔并非是塔,只是十二根柱子,至于那柱子的材质,她不得不去想起千年前失落之地的那场天灾,这柱子约莫就是千年前掉落下来的天外陨石,有人用这些柱子做了无回阵,而这人,就是那背信弃义的尚氏先祖。无回塔本来是无法摧毁的,天外陨石不是人力能熔炼的,但此阵认主,只要屠尽尚族之人,无回塔再也不用有去无回。没错,方法就是这么粗暴。

      死水的眸子盯着纯白的雪人,渐渐的,冰雕玉砌纤尘不染的人身上也染上了叫人厌恶的黑,她仿佛从哪双漫卷了暴雪的眸子里读出了他的思绪,“红绡和尚莲血脉变异不在此列,我试验过了。”

      这句话,让那粘稠的厌恶实质化,像皑皑冰原上被风雪淬出冰碴子,顽固不化。

      “呵~也该死,这个被诅咒了千年还苟延残喘的氏族,早该死绝了。”他被厌世的气息包裹着,拒绝那些肮脏的死气靠近,“我自己死,滚,别弄脏我的地方。”

      死气沉沉的人站起,转身离去。而那纯白的人仿佛本就是雪原上的一座冰雕,再无气息。

      又是两个月光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又是一年的开始,耕作,集市,喧嚣,安稳,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这是人心惶惶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一段时光。

      尚族,灭族。

      似乎是有个遥远的话题,却叫凤天大陆上所有名流氏族的大家长脊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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